第40章 玉生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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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疑的種子一旦生根發芽, 可能會像野草一樣瘋長,在心間肆意蔓延。“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顧玖不覺得,像野草一樣, 生命力頑強的疑心病, 能夠輕易被治愈。

他和蕭昀之間的信任, 大約類似于玉佩上出現的裂痕。傳說,于阗美玉不小心摔出了裂紋, 如果細致呵護,貼身佩戴,裂紋可以再長上, 就像有些傷口,可以完美愈合一樣。

但是,其實裂痕并不會消失,只是玉石被人體滋養, 視覺效果上,看不見裂紋了。

蕭昀的手非常熱,然而顧玖的心, 好像已經有點涼了。

“陛下應該知道的,如果臣不走, 撞上草菅人命的事,總是沒有辦法視而不見。與其留在洛陽,時常做出一些不合陛下心意的事, 最終被憎惡。不如早些離開,至少還能留下幾分體面。”

顧玖一向從容, 蕭昀有幸見證了他臨危不亂的勇略,無處不在的優雅, 曾經愛極了他這副模樣。

然而,顧玖說着要分道揚镳的話,依然可以如此雲淡風輕,就讓蕭衡又恨上他的從容自若了。他忽然想将這人囚在身邊,肆意侵犯,一寸寸占有,看看他在那種時候,還能不能也這麽淡定。

顧玖說完,用力掰開蕭昀的手指,緩緩抽出衣袖。這一番動作,幾乎耗盡了他的力氣,加上心寒,越發的頭重腳輕。他倚着幾案,才勉強坐穩。

突然覆上來的手一片冰冷,衣袂上仍然帶着幾縷寒氣,堅決又冷硬地拒絕了一切拉拉扯扯。

蕭昀被冰了一下,稍微清醒了一些。禁軍還在顧玖的手中,他要是敢有什麽異動,誰囚誰還不一定呢。

“阿玖,朕不準你走。賈太保的案子,你看着辦好了,別讓朕太難堪,你喜歡怎麽樣都行。誰讓朕是兄長,原本應該讓着弟弟的。”

皇帝這般溫言軟語的懇求,顧玖也不好再說什麽決絕的話。

蕭昀找出一件輕裘,給顧玖披上。又吩咐內侍去準備手爐。

顧玖卻輕蹙了眉梢,他不喜歡動物的皮毛,總覺得有一股淡淡的皮子味,尤其是狐裘的味道。但出于禮貌,顧玖還是頗有誠意地道了謝。

自從不用繼續替蕭昀批閱奏疏,顧玖就恢複了往昔的各種小嗜好。比如煮煮茶、聽聽小曲兒、讀讀老莊。無論是兄長的封地,還是他的封地,他都想搞搞基建。

盡管煉鋼、蒸汽機之類的工業鏈顧玖一竅不通。不過興建學校,發展農業、紡織業、建築業、餐飲業等等,改善生活質量,順便讓封地的大小官員和百工匠人發揮才幹,搗鼓一些白糖、玻璃、香皂、竹鹽、罐頭、印刷之類的輕工業産品,還是能辦到的。

蕭昀不可能放任顧玖離去。假如沒有威懾朝野的大權臣坐鎮洛陽,那些世家大族不一定服他這個皇帝。

蕭昀還記得,顧玖闖宮救駕之後,有許多官員想要擁立趙王,是顧玖用武力鎮壓了他們。

顧玖掌權之後,和之前的那些權臣都不一樣,他沒有亂封官爵,大肆賞賜,刻意拉攏人心。他只頒布了三條命令,就穩住了朝局。

一、只誅首惡,除了叛亂的權臣司馬桓和他的少數親信,其他人全部赦免。

二、文武百官各司其職,官職和爵位一律不變。

三、那個和顧玖有些過節,隔三差五,彈劾顧玖徇私的禦史周斌。大家都以為,周斌這回死定了。周斌也覺得大禍臨頭,被帶到顧玖面前,破口大罵。結果,他被大力提拔,從一個小小的禦史,一躍成為司隸校尉,獲得了監察公卿百官的大權。

在這之前,沈蔚是司隸校尉,沈家被誅了三族,這個官職出缺,很多人擠破頭,想要上任。萬萬沒想到,最後便宜了周斌。

也有官員大膽跟風,向周斌看齊,專學那些禦史,狂罵顧玖。然後,還沒隔夜,就被顧玖的幹兒子宇文烏菟龜粗暴地揪出官署,打掉了門牙。

宇文烏菟龜打人的時候,理直氣壯:“義父說了,那些禦史是言官,言官就要敢說話。所以不能打禦史,但是閣下又不是言官,閣下再罵一句試試?”

顧玖的氣量和才能,委實可以當一個好丞相。

蕭昀忽然嘆息了一聲,可惜,他已經不是當初的太子兄長,也失去了完全信任一個人的能力,他只想把顧玖藏起來,獨占他的餘生。

顧玖半夜入宮面聖,一直沒有回府。

蕭衡一整夜都沒睡好,才寅時,他就躺不住了,幹脆起床洗漱,早早的收拾整齊。

他現在是秦王,必須參加朝會。五更天就跑去趨朝,雖然有一點點早,但也不算很奇怪。畢竟“林子大了什麽鳥都有”,文武百官,總有那麽一兩位喜好奇特的,習慣提前一個多時辰去朝房裏等着。

一向踩着點上朝的顧琛,今天也提前換好了朝服,只喝了兩口茶水,拂曉時分,就趕着進了宮。

時間還早,朝房裏沒有幾個人。顧琛不在,他可能直接去了太極殿。

蕭衡又等了一個時辰,百官陸陸續續地到齊了。這時,黃門侍郎前來傳達诏令:今天的早朝,臨時取消。

君王不早朝,卻不是被後宮的釵裙粉黛迷住了,而是,清河公舊疾複發。

百官面面相觑。

莫非抛開權臣的身份,顧玖還有紅顏禍水的潛質?

顧玖原本就虛弱,又雪上加霜,受了寒。還沒支撐到回府,就病倒了。

或許還有一點心病。

他迷迷糊糊,被兄長喚醒,卻發現自己正躺在禦榻上……

顧玖:完了完了,兄長一定會請出戒尺,打我的手心,想一想就有點疼。

他掙紮着要爬起來。

顧琛輕輕地按了一下顧玖的肩,不自知地将聲音放輕了一些:“且安心躺着,陛下已經恩準,一會兒将阿玖的馬車趕進來,那車簾子厚實擋風。剛好接阿玖回家。”

顧玖不要臉地擺出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這次真不是有意的,能不能不罰?兄長~兄長待我最好了。”

顧琛替他掖了掖被子,又試了試他額頭的溫度,燒還沒退。心中便是一痛,他平常對弟弟是不是太過嚴厲?都病成這樣了,還擔心因為不守規矩被罰。

“保證不罰阿玖,以後都不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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