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育兒所08

維斯特沒想到夢境到來的如此之快, 離開記憶回廊之後，他就被拉入到了夢境的世界中。

他發現自己依舊坐在那個秋千上，遠處那棟灰色的建築物, 看上去和上次在夢境中看見的一樣。

他又在秋千上搖晃了幾下之後，才跳下來，然後仔細觀察着眼前的公園。

這無疑是一座廢棄已久的公園——說公園也不恰當，這地方小得可憐, 一眼就能看到全部的東西，維斯特繞過秋千, 來到那個大象滑梯前，它看上去像是上個時代的産物，鐵鏽布滿了整個滑梯的表面, 感覺搖搖欲墜。

維斯特不确信是否有人願意爬上去，于是他繞着大象滑梯走了一圈，但沒發現什麽特別的。

除此之外, 公園內就再也沒有多餘的娛樂設施，他記得普拉伊德孤兒院的外部沒有這樣的公園, 但是在薩沙的檔案上，那地方的外觀卻和他在夢境中看見的一樣。

他的腦袋裏有個瘋狂的想法，也許這個灰色版本的普拉伊德孤兒院是真實存在的，只不過它在另外一個地方。

但是這一切可能只有薩沙才知道。

維斯特想，他又觀察了一下這座公園, 确認不太會發現什麽新東西之後，就順着記憶裏的路，往那棟灰色的大樓走去。

這其實是個很無聊的過程, 維斯特邊走邊想, 這個時候他倒是希望夢境裏能夠出現一些人, 否則一個人待在這種夢裏，确實是個很無聊的行為。

偶爾的時候，他還得避開突然出現的大坑——在夢裏一切都有可能——大約過了20分鐘，他才來到那棟大樓前。

這期間他沒有發現利維，也沒有發現什麽別的人。

于是他幹脆推開大門走了進去——出乎意料的是，大樓裏并非空蕩蕩的，相反，現在熱鬧極了，他看見大約幾十個孩子站在大樓的一層，他們穿着統一的衣服——白色的那種，有些像精神病院裏的束縛衣——當意識到有人進來之後，他們擡頭看着維斯特，然後又漠不關心地低頭，對維斯特的到來沒有任何興趣。

只有零星幾個人注意到了維斯特的存在——

“你剛剛跑哪兒去了？”一個打扮得像是工作人員的女人說。

維斯特擡頭看着她，“外面。”

女人點點頭，似乎也不太關心維斯特說了什麽，她只是讓維斯特快點回到人群裏，然後推着他排在了一個棕色頭發孩子的後面。

那孩子比維斯特要高一些，整個人極為瘦削，當意識到自己背後多了一個人後，他轉頭看了維斯特一眼，深色的雙眼裏沒有太多的情緒。

然後他又轉頭，嘴裏不知道念叨着些什麽。

維斯特排隊在他的身後，他觀察着陡然出現了許多人的大樓，仿佛在這一瞬間，大樓內的時間回溯了，他回到了上個世紀90年代，普拉伊德孤兒院還在的時候。

他小心地觀察着這個空間，發現和薩沙說的一樣，這個孤兒院裏只有少部分的工作人員，往往一個人得負責幾十個孩子。

但讓人感到不安的是，如此多的孩子聚集在一起，居然沒有發出任何吵鬧的動靜。

他們安靜地站在那裏，偶爾搖晃着身體，然後四處張望，最後又低頭摩挲着自己的手腕和手指，活像他們的手裏真的有啥值得關注的東西。

這種奇怪的氛圍，加劇了維斯特心底不安的情緒。

空氣裏彌漫着一股怪異的味道，伴随着臭味，以及一些淡淡的腥氣，還有長久不洗澡之後的油脂味，總歸不是什麽好聞的味道。

維斯特下意識擡起胳膊聞了下自己——

嘔。

他幹嘔了下，感覺自己至少3天沒有洗澡了。

“啪、啪、啪。”

拍手聲突然響起。

維斯特順着聲音的位置看上去，發現是一個身披白色鬥篷的女人，她似乎在這群人裏很有地位，當她開始說話的時候，剩餘的工作人員都停止了動作。

“孩子們。”她說話的聲音輕柔，口音有些奇怪，伴随着從喉嚨裏發出的彈舌音，“今天是我們去見母親的日子。”

母親？

維斯特注意到這個詞，孤兒院裏為什麽會有母親？

他仔細觀察四周的孩子，發現每個人都很平靜，他們只是沉默地站在原地，似乎這是件司空見慣的日子。

他的目光在這棟建築物的一樓掃視了一圈，沒有發現利維，他繼續看着那幾個成年人。

發現當她們聽到“母親”這個詞的時候，眼神中多了些狂熱。

這種怪異的沉默和隐含的狂熱，讓他的心底感到些許的不安，他猜測自己也許即将接觸到這個孤兒院，更加隐秘的一部分。

大約過了2分鐘，維斯特感覺到自己前面的隊伍開始緩慢移動了起來。

一個穿着袍子的女人站在不遠處，她額頭開闊，顴骨高聳，淺棕色的雙眼看上去有些不近人情的冷漠。

每個經過她身邊的孩子，都會被她在額頭輕撫，仿佛什麽祝福儀式。

當維斯特來到她的身邊，女人擡起右手，她仔細看了一會兒他的臉龐，然後才在他的額頭輕輕撫摸了下。

“去吧。”

她說。

那一瞬間，維斯特感覺自己聽到了某種動靜。

從更遠的地方傳來，那是種極為陌生的聲音，和他曾經在永生派的儀式上聽過的類似語調，像是某種用胸腔共鳴發出的聲音——

“庫娜塔。”

維斯特腦袋裏出現了這個名字，那像是一瞬間灌入他腦袋裏的東西，他感覺自己在那一瞬間看到了許多不存在的記憶。

血紅的房間，仿佛內髒一般跳動的牆壁，還有窒息的憋悶感。

腦袋裏這個女人的聲音一直在不斷回蕩。

“庫娜塔、庫娜塔。”

這就是母親的名字。

維斯特很快覺得自己陷入了某種狂亂的狀态，他的思維不受控制，他的眼睛能看見自己的手腳慢慢動了起來。

他的腦袋陷入片刻的清醒，但很快又墜入深淵。

他的腦海裏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洞穴，他站在洞口，聽到從裏面傳來的風聲，以及嘶吼。

以及那不斷環繞在自己腦袋裏的名字——

“庫娜塔。”

他努力想要維持自己的意識，但他只能勉強看到自己随着人群，進入到了這棟大樓地下的空間——那個入口居然就掩蓋在一樓的地毯下。

他的手腳不受控制一樣的，跟随者旁人一起活動。

然後很快進入到了地下空間的內部。

不安的血腥氣，伴随着空氣不流通的腐壞氣息，即便腦袋陷入了混亂中，生理性的刺激依舊讓維斯特想要幹嘔。

但是他卻做不出任何反應，只是呆呆地跟着人群慢慢前進。

這兒已經沒有任何光線，他的眼前一片漆黑，但人群卻不受影響一般的繼續前進——終于，人群停下了腳步。

維斯特看到了一個人形。

那是個長頭發的女人，對方的胸脯鼓起，下身則是章魚一樣的觸手，那些肉色的觸手不斷纏繞，看上去像是噩夢中的怪物。

維斯特努力擡起頭，他想要看清楚那東西的相貌。

——直到最後，他記住的只有怪物仿佛宗教畫天使一般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