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

蜀地山明水麗,往唐門去的路上千頃竹海郁翠蔥茏。

滕引邊驅車邊觀景。

車沒落簾,唐酬靠在裏面邊觀景邊賞人。

這段路途唐酬不知已經走過多少遭,卻到此時方知,原來同一段路會因為身旁多了一個人,而風景變得截然不同。

滕引白衣臨風,背脊挺拔如竹,未束的長發随風翻飛,絲絲縷縷都纏繞在他心上了。

要說這事也挺怪的。

有些人成天在你身邊晃上千百遍,你都記不住他的樣子。

有的人卻只需一眼,便刻在心上了。

上哪說理去?

唐酬正自陶醉着呢,忽地手心翻轉,一枚飛蝗石自他指間彈出直指滕引背心——

“波”一聲響,一支□□被唐酬暗器截個正着,蝗石□□兩下卸力,同時落在滕引身後。

唐酬:“……”

這次來的居然是唐門中人!

“你他娘的怎不躲!”

唐酬氣急敗壞地伸腿朝滕引後背踹了兩腳。

他不相信飛來這麽個玩意這禍害會不知道,紋絲兒不動在那扮樁子呢?

Advertisement

滕引回過頭來看了他一眼,左側嘴角挑起了一小點弧度,那眼睛裏有點小得意,好像在說知道有人不會讓他被射中似的。

“日!”

唐酬也顧不上腰酸屁股疼了,挪到了滕引身旁一把拽過了缰繩将馬匹勒停下來。

他忽地朝後面揚聲道——

“唐宥滾出來!”

話音落下沒一會兒,浩瀚竹影中鬼魅般閃出一人。

玄衣勁裝,唐門弟子。

“……師兄。”

唐酬看着忽然出現的師弟,沒什麽好臉色地跳下了馬車,

唐宥鬼面遮顏,那一身行頭,正是唐門弟子辦事時的模樣。

唐酬沒廢話,開門見山便問,“誰買他命?”

“……”

“不說?”

唐宥見自家師兄那臉色不善,心裏突突了一下,但仍是硬氣地沒吭聲。

“行,說不說随你。我話擱這,他是我的人,誰動他,我就要誰的命!”

唐宥一怔。

倒不是因為唐酬說想要誰的命——反正師兄不會要他的命。

而是……那個他的人,是啷個回事喲?

這信息量大得他一時半會兒都要消化不良了。

從前沒記得師兄好這一口啊?!

“滾滾滾,別擋道!”

唐酬朝唐宥擺了擺手。

他不信他話扔下了,唐宥這死崽子還敢在這跟他對着幹。

“師兄……”

唐宥覺得這事也挺為難的。

他方才一眼就瞧見自家師兄根目标人物在一起了,因此那一箭意在試探,想不到還真給他試出問題了。

“買主的意思,只要他肯說出一個人的下落,便可留他性命。”

唐酬心思機敏,聽了這,立時便将前後事件融會貫通了。

他看了看滕引,覺得這小子走到哪屁股後頭都跟着蒼蠅這事,必定跟這“一個人”脫不了幹系。

是什麽人?他想維護什麽人,才招得這麽多人來跟他過不去?

滕引素來對追蹤者全部斬盡殺絕……也是為了那個人嗎?

那人對他很重要?

唐酬心頭一窒。

他迅速将各種念頭強壓了下去,問唐宥:“你覺着你是能從他這問出東西來,還是能殺得了他?”

唐宥斜了滕引一眼,沒言語。

——這個目标人物必不是好相與的,否則這生意也不會找上他,對方給出的價碼不俗。

“這任務你完不成,”唐酬直接撂了這話,想想又覺得師弟這樣回去不好交待,便道:“這麽着,你回去先把過都推到我身上。”

“……”

看出來師兄這是鐵了心要護着那明教,唐宥一時心裏不知道是什麽滋味。

他又看了看滕引。

那青年一直閑閑地坐在馬車上背對着他們悠然地賞風景,連師兄說出這種話也沒見他有什麽反應。

師兄護着他,把事情都攬在自己身上,而他卻是為了另一個人!

值得嗎?

“師兄!”

唐酬臉色一沉:“閉嘴,快滾!”

唐宥看着這是沒什麽商量餘地了,他也絕不可能與師兄動手,便不再多言,轉身就走。

“哎——”唐酬不放心,又叮囑道,“記得把話編圓了,機靈點!”

唐宥沒回頭,飛鳶泛月飄遠了。

“兔崽子……”

唐酬罵了一句,看着唐宥離去的方向,覺着自己這操心不嫌少的毛病已入膏肓,沒法救治了。

把唐宥打發走,唐酬上了馬車,看着滕引。

滕引被看得莫明,轉過頭對他眉梢一挑。

唐酬這會兒一肚子的疑問與憋悶,才覺出沒法直接交流真他娘的是個老大難。

他不太想承認“一個人”的事情讓他心裏犯堵了。

又無法騙自己當做不知道這回事。

這小子原本是他抱着當妹夫的心思給拐回來的,結果還沒交給妹子,自己先給動了。動了就動了吧,竟然那麽快把心也給交了!交了心……日!也就交了吧!可現在他一直被豬油糊住的腦袋忽然被人強行扒開個縫兒,往裏面塞了個大喇叭,這喇叭正沒人性地在裏面反複問着一句話——這個人你了解嗎?

唐酬腦袋裏塞着喇叭,心中又跑過了一百頭驢。

他憂愁地想,果真搶人漢子要遭驢踢,古人他娘的誠不我欺……

滕引自小雙耳不便,其他感官尤為敏銳,唐酬沉默的望着他,他幾乎立時便覺察到了不對勁。

他拉過唐酬一只手,與之十指緊扣,拇指輕輕摩挲着對方手背。

唐酬把滕引深深看了一眼,那淺藍色的雙眸在他面前坦蕩蕩的,像雨後晴空,全無閃爍遮掩。

他眼光獨到閱人無數,此時也得承認,從滕引的眼中,他瞧不出一丁點歪的東西。

方才唐宥來此,這小子也沒做出一點防禦姿态,是敢肯定他一定不會讓唐宥動手麽?

唐酬深吸了口氣,決定暫時不追究“一個人”的問題了,他相信遲早會弄明白的。

他用力回握了下滕引那只手。

滕引很會順杆兒爬,直接便把頭歪在了唐酬肩上膩歪起來。

“你娘的……”

唐酬真是從未見過這麽會撒嬌的人。

他待師弟師妹極好,可是在他們面前難免有點師兄架子,那些個小崽子們打心底裏敬他,也有些怕他,每每他一瞪眼,那幾個便吓得跟兔子似的噤若寒蟬,自然沒人敢跟他這樣撒嬌過。

唐酬側頭親了親滕引的發頂,覺得這小子是真他娘的招人喜歡,搞得他心都快酥了。

他望望前路,距目的地愈來愈近。

“小子,我唐酬認定了一個人,就不會再放他走。”

“他日無論生死,咱們都得綁在一塊兒。”

他明知滕引聽不見,還是鄭重地對他說道:“進了我唐家堡,你便沒有回頭路了,懂嗎?”

他本沒指望滕引能給什麽反應。

這番話與其說是道給他聽的,不如說是講給自己。

他這麽些年來沒有什麽特別想要的人和物,一旦有了,無論如何是不會放手的。

可不知是巧合還是怎麽的,他似乎感覺到挨着他的滕引僵了一下。

滕引忽地擡起頭,平常面部表情就不太豐富的臉這會兒更是一片空白。

唐酬被他弄得一怔,随即心中突突起來,日!難不成被他聽見了?不能夠吧——

“你、你聽得到?”

滕引雙目放空,對這話沒什麽反應。

“日你個龜兒子!到底聽不聽得見?”

唐酬覺得自己這張臉都快吓得充血了,萬一這小子真能聽見……真是日他娘的。

他忽然湊到滕引耳旁,低聲道,“要是敢騙我,哥哥今晚叫你屁股開花……”

滕引還是沒反應。

唐酬:“……”

方才只是巧合?

唐酬仔仔細細留神着滕引。

可惜那禍害接下來一路上沒再有出奇的舉動,專心的駕車趕路。

只是那只用力扣着他的手,一瞬都沒有松開。

回到唐家堡,唐酬先領着滕引在市集逛了逛,買了點新鮮的玩意兒給他,又包了幾樣吃食,才将人帶回自己住所。

他有段時日沒回來,房間卻被人收拾得整齊幹淨。桌子上他鼓搗了一半便仍下的機關仍舊老樣子放在那,上手一摸,一點油漬灰塵也無。

唐酬沒勞動旁人,自己去燒了水,跟滕引兩個洗了洗一身風塵,吃過東西,他便讓滕引在房中歇着,自己出門去了。

他去找唐歌。

一路上已經把要說的話在心裏滾了無數遍,可臨到眼前,仍然躊躇起來。

怎麽想都覺得這事情實在太沒臉說,簡直想給自己來一箭放點血。

做師兄的幹出這事兒,以後在師妹面前可怎麽擡得起頭喲……

雖則如此,他還是拽着幾個人打聽了一下唐歌此時人在何處,結果被告之這丫頭前兩日出去玩兒挂了點彩,這會兒正在房中養傷呢。

唐酬這一聽,老母雞的毛病又犯了,也顧不上那麽許多,趕忙奔唐歌住處去了。

到了地方發現天還沒黑透,唐歌的住所門窗卻已關得嚴嚴實實的。

師妹如今已是大姑娘了,唐酬多少顧及禮數,覺着不方便貿然上前打擾。但又惦記着她的傷勢,他在院中伫足半晌,最後打算在門口探問一聲。

誰知才走到門前,便聽到裏面些微聲響,似乎什麽東西被碰落到了地上,又夾着女子的驚呼聲。

唐酬才要開口詢問,房門便驟然打開了。

一縷刀光當頭劈下,毫不容情。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