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雪芽銀針 煙花易冷

宋瑜和陳熾半天吵不完，舒昀覺得沒什麽意思，瞧了一會兒便走了。

她對工商院的學科樓不熟悉，多繞了幾圈才找到洗手間。

殊不知，有人在洗手間拐角等待她多時了。

似乎是怕她方便得太快，那兩人當她一進去就跟了進來，叽叽喳喳地一邊沖手一邊開始“聊天”。

“陳熾有女朋友了，她還觍着臉湊上去啊？”

“可不是嘛，一輩子沒見過男人似的。宋瑜太可憐了，攤上這種繼妹。”

“都上大學了，還到處吹自己高考考得好，誰不知道H省卷子簡單哦，一群菜雞互啄罷了，整個省都是低能兒。”

“哈哈哈，H省也好意思稱自己高考大省，省前十考出來這種玩意，教育部命題組恐怕都是爛的，黑透了。”

“聽說她還想追鄢南呢，也不看看自己什麽貨色。”

“我要是鄢南，我都嫌晦氣......”

身後的隔間木門吱呀輕響，周淩和江瑤立刻住了嘴，表情也凝固在臉上。

舒昀竟然頂着她們的議論大大方方地走了出來。

洗手槽明亮的鏡子映出她姣好的容顏，舒昀微斂着眉，淡定地走到她們身旁的水槽洗手。

水流冰涼，她的手也冰，所以并不覺得冷。

洗完手，她抽出擦手紙，每個指頭仔細地擦幹淨。

周淩和江瑤互相交換尴尬的眼神，準備離開，舒昀卻叫住她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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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姐們中午好呀。”

舒昀的眼神柔柔的，像一泓清泉，語調也溫和如泉水，

“你們是宋瑜的朋友吧？”

舒昀雖然長相柔美，但個子高挑，比兩位學姐都高小半頭，周淩和江瑤無端從她人畜無害的眼神中感受到一絲居高臨下的壓迫感。

她們面容僵白，沒有回話。

舒昀收起笑，眼神涼下來：

“你們剛才聊的東西挺有趣的。”

她低頭點了點手機，語音播放器發出熟悉的聲響：

“......誰不知道H省卷子簡單哦，一群菜雞互啄罷了，整個省都是低能......”

周淩震驚地倒退一步：

“你......你竟然錄音？”

舒昀點頭：

“我只錄了這兩句。現在網絡這麽發達，不知道發到學校論壇或者微博上，會不會有H省的朋友感興趣，然後對兩位姐姐進行友好的人文關懷呢。”

舒昀美麗的桃花眼冷得駭人。

她們罵她，她可以忍，以後加倍奉還，然而她們沒有必要發射地圖炮，質疑他們全省的教育體系，甚至侮辱她的家鄉同胞。

說話也不過過腦子，竟然連着她們H省的好朋友宋瑜一起嘲低能 。

周淩害怕了。她不禁想起前幾天新聞上的一個大三女生，因為粉圈撕逼被網暴送花圈，最後退學還得了抑郁症的案例。

比起粉圈鬥争，她剛才說的話更嚴重，足以挑起一整個地域的仇恨。

舒昀對學姐們緊張瑟縮的神情非常滿意。

她将手機放在洗手臺邊沿，再次按下錄音鍵，嗓音清冷如廣播：

“現在，請兩位學姐對我們H省的同胞們誠懇地道幾句歉吧。”

她毫不掩飾語調中的脅迫。

要不就現在丢點臉，道個歉，要不，就挂到論壇裏千人指萬人罵，後果自負。

周淩和江瑤最後豁出去道了歉，簡簡單單兩句話整得跟赴死一樣，舒昀一動不動瞅着她倆，桃花眼中古井無波，像一尊執掌刑罰的無情神像。

兩名學姐在逼仄的洗手間裏幾乎要窒息，終于捂着胸口逃了出去。

面對舒昀，她倆無論從智商還是氣勢上都被無情碾壓，然而，周淩和江瑤沒有輕易服輸，臨走前，她們梗着脖子給舒昀留下了——綠茶婊還婊出高貴感了？以後離陳熾遠點——這樣的“忠告”。

還有——不要妄想染指鄢南，憑你也配？

舒昀表示虛心接受。

她的劇本裏原本沒有“那個男人”的戲份。

但是她現在忽然意識到，“那個男人”雖然難搞，但是高風險伴随高收益，姐姐們全員出動來對付她了，她可以四兩撥千斤，只需要勾搭姓鄢的，就可以膈應一堆人。

舒昀立在洗手槽前，又洗一遍手，冰涼濕潤的掌心輕拍臉蛋。

鏡子中的面孔皎潔清絕，美得令她自己都扼腕感嘆。

可惜了，這是個芯子蔫壞的蛇蠍美人。

陳熾中途離席之後再也沒有回來，舒昀他們小組最終毫無懸念地獲得了本次互聯網營銷大賽的第一名。

賽後，由于舒昀的出色表現，校報記者團的同學邀請他們全組留下來做采訪。

采訪地點就在報告廳一角。

舒昀低調地坐在三名學長身旁，長睫垂落淺淺陰影，站在她對面舉着相機的男生透過取景框小心翼翼地打量她，心跳略略加快。

攝像和記者就緒，舒昀忽然擡起眼睫，目光追尋記者團中看起來地位最高的學長，仰頭問他：

“學長，你們是哪個機構的呀？商學院新聞宣傳部的嗎？”

學長愣了愣，搖頭：“我們是寧大記者團的。”

舒昀：“噢。剛才他們也說要采訪來着，我以為你們是一批呢。”

學長聽完她的話，眉頭一皺，忽然轉身離開，拉住商學院學生會主席問：

“你們院宣傳部的都到哪裏去了？可別啥事不幹，最後白用我們的稿子和照片。”

學生會主席：“剛才還在的，你等等啊，我打電話問一下他們部長。”

兩位部長的電話半天打不通，學生會主席尴尬極了，最後好不容易找到宣傳部一名正準備離開的新生學妹：

“你們部的人呢？曹子成呢？”

曹子成是本次大賽的宣發負責人，也是商學院新聞宣傳部的副部長。正部長是宋瑜，她最近被學院老師指派去跟進思政交流會，也就沒有參與本次大賽的現場工作。

學妹：“他們剛剛都被宋瑜部長叫走了。”

“什麽？你們不采訪獲獎學生嗎？”

學妹：“宋瑜部長說不采訪了......”

“胡鬧。”

主席皺起眉，“這是我們商學院本學年第一個校級比賽，他們說不采訪就不采訪？這樣，你先去記者團那邊給他們打下手，我找他們領導溝通一下，到時候借用一些他們的素材。今天晚上，我們的公衆號和官網都要發文，讓宋瑜他們好好寫好好審，記住了嗎？”

學妹忙不疊點頭：“記住了，麻煩主席了。”

采訪結束的時候，室外天色幾乎全黑。

舒昀推脫說晚上和舍友約了校外大餐，婉拒了隊友們的聚餐邀請。

學長們雖然遺憾，但都能理解。因為一起參賽的一個多月中，除了開會讨論比賽事宜，舒昀很少和他們私下聚餐玩耍。人家是校花，類比女明星，人緣好，行程滿，而且多少雙眼睛時時刻刻盯着，她和異性之間的交往肯定慎之又慎。

秋夜涼爽，圓月東升，枯黃的梧桐落葉鋪出一條金色小道。

舒昀踽踽獨行，伴着踩踏枯枝的“沙沙”聲，想象宋瑜一邊惱火一邊不得不為她撰寫新聞稿的場景，心情愈發舒暢。

她俯視手機，細白的手指點開陳熾的朋友圈。

曾經全部開放的朋友圈現在只剩一條細細的橫杆，大幅空白。

她被拉黑了。

舒昀精致美好的臉龐沒有一絲松動，唇角甚至勾起意料之中的弧度。

陳熾一如她所想，是個乖巧的好男生呢。

現在可以開始下一步了。

舒昀在路邊掃了輛小藍車，瞄一眼時間，往西苑體育館騎去。

晚間近八點，圓月高懸，舒昀乘着夜風回到宿舍。

應臻回得比她還遲。她報名參加了學校的空手道協會，每周有兩個傍晚都泡在大學生活動中心的空手道會館裏，練到大汗淋漓才回。

範詩詩趴在床上邊吃薯片邊點評：

“我們宿舍的兩個學霸，一個比賽狂魔，一個運動狂魔，學習時間靠擠，期末門門滿分。”

向悅跟評：

“我們宿舍還有兩個學渣，一個韓娛先鋒，一個內娛龍卷風，學習時間也靠擠，期末科科升國旗。”

應臻龇牙笑起來，空手道訓練要喊，她嗓子喊啞了，笑聲幹幹的。

應臻去洗澡之後，範詩詩問舒昀：

“臻子最近怎麽了，本來一周一節課的，她現在一周去兩次，沉迷暴力？”

舒昀若有所思：“可能真的沉迷......暴力吧？”

她長長伸了伸懶腰，翻開書桌上的通修課本，結果越讀越無聊，幹脆發起了呆。

做了一天蛇蠍美人，說不累肯定是假的。身體上的累是其次，主要是心累。

回到輕松愉快的宿舍，舒昀變得自在多了，她哐當轉動椅子，面向床上的範詩詩：

“詩，有沒有好玩的八卦說來聽聽？好久沒聽你叭叭你家蒸煮和隔壁小糊咖的愛恨情仇了。”

範詩詩：“哎呀，最近他們都待在家摳腳呢，超話還沒有咱學校論壇好看。”

向悅拿手機敲一下桌面：“我滴昀，你要是無聊，就翻翻咱學校論壇吧。你現在是論壇第一紅人，還有人給你蓋樓寫青春疼痛小說呢。”

舒昀舒舒服服地翻了個她在外面絕對不敢翻的白眼：

“鯊了我吧。”

範詩詩：“你先鯊了我吧！我最近快被咱們系那幾個你的狂熱粉絲搞瘋了！”

向悅：“我也是！他們不敢堵你，為什麽就敢堵我們啊？我上周不肯幫李誠轉交他的禮物，他直到現在還動不動就發消息威脅我呢！”

範詩詩：“要怪就怪舒昀太美了，除非她找到男朋友，否則我們......”

“你說得對！”

向悅激動了，“舒昀，你趕緊找個男朋友吧！”

舒昀被她們的神展開搞懵了：“男朋友？你們以為男朋友說找就找得到嗎？”

範詩詩：“也對，咱們學校沒幾個配得上舒昀。”

向悅思考了一會兒，狡黠地說：“有‘那個男人’。”

範詩詩瞳孔微微放大，非常認同地拍起了手：

“我怎麽忘了那個男人，簡直絕配！”

舒昀無奈極了：“我的眼光倒也沒有那麽高......”

後面的聊天內容她插不進去了，範詩詩和向悅一旦聊到合拍，恨不得當場把舒昀和鄢南的愛情故事從第一章編到第一百八十章大結局。

應臻洗完澡回來了，頭頂冒着蒸汽，她天真地仰頭問：

“煙花易冷是誰？”

向悅：“是鄢花易冷，那個男人和舒昀的第八個孩子的名字。”

舒昀撐着腦袋背對她們，一副靈魂被抽幹的模樣。

可別煙花易冷了，她們再聊下去，她屍體都要涼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