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九 無論如何，謝謝你（下）

陸竹寅秉承着舊社會的孝子思想，父母之命，說一不二。他有些歉意地看了袁帙一眼，轉身進了屋裏。

袁帙看着他遠去的身影，隐隐的覺得什麽東西變了。

陸母熱情好客，一直帶着袁帙兜兜轉轉于各個房間。

“小竹從小就和我一起過，他就根本沒有爸，我把他看的比什麽都重。”陸母看了看袁帙，拉着他往二樓走去。

袁帙解下系在脖子上的圍巾，自嘲地說道：“我穿了西裝還帶了圍巾不倫不類的，讓您見笑了。”

“沒有沒有，我也不懂什麽，只知道這樣的孩子實在。”

陸母又說道：“帶你去小竹房間裏看看。”

陸竹寅的房間在拐角的第一間，袁帙一走進去，就聞到了一股潮濕的味道。

身後傳來“砰”的關門聲，袁帙下意識的轉過身去。

一直在他後來的陸母擡起手對着他的臉就是一耳光。

袁帙猝不及防，生生接了下來。他愣住了，無計可施地站在原地，呆滞地看着陸母。

陸母卻緊接着握着他的手，将欲在他面前下跪。

一套動作，他看得雲裏霧裏。袁帙手足無措，任由着大自己二十好幾的婦人跪倒在自己面前，她泣不成聲，但卻努力地說着——孩子，謝謝你。

“第一下，我是替小竹打的。”婦人癱坐在地板上，抽噎地道來她的故事，“第二聲，我是替我自己說的。謝謝你，謝謝你的無情無義，才能讓我們小竹懸崖勒馬。我只有這麽一個兒子，謝謝謝謝……”

“我不懂。”袁帙出口的聲音喑啞無光，他不急于尋求原因，只是想想說話。他覺得好悶，就像做了一個奇異的夢一樣，他要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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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人似乎不肯放過他，她枯木柴的手顫顫巍巍地舉起，對着袁帙，正是這樣的手，給了自己火辣辣的一記掌掴。她說：“你看看，這房間裏的照片。”

袁帙一眼就望到了書桌上的一個相框，他笑得花枝亂顫，陸竹寅搭着他的肩，難得的也笑得開懷。印象中，陸竹寅不是什麽酷愛收集相片的人，他生活條理簡單，簡單到不需要這樣的身外之物的潤色。

“這是小竹給我看過的唯一一張照片。和你的。”

“他是我兒子，母子心有靈犀，他想什麽我怎麽會不知道。大三那年，你談戀愛了吧。他寒假回家的時候，我發現大半夜的他一個人躲在院子裏抽煙，我還以為他出什麽事了……”

那時候的陸母輕手輕腳地走近愁眉苦臉的陸竹寅，一股子煙味沖的她喉嚨發癢，可她卻忍住了沒有咳嗽。陸竹寅絲毫不知道自己的母親就在自己身後，他握着由亮變暗的手機屏，手機裏的揚聲器一聲一聲地報着，像極了催命的號角——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

手機上一閃而過的相片，陸母這輩子都印象深刻，上面的袁帙笑得眼睛都沒了。

“我當時就覺得，你這孩子真是沒心沒肺啊。”陸母揩了揩眼角，“憑什麽小竹要喜歡你。”

“對啊，憑什麽，我就是渣滓。”袁帙腿裏無力，他不願被身邊的人看穿，一屁股坐在了陸竹寅床上，壓皺了自己心愛的西裝。

那晚，陸母背過身去，一路強忍着奔湧而出的淚流回到了房裏。她沒有開燈，因為正對着她床的窗戶前香煙的星火一直沒有滅過。

那樣的兒子她是一次見到。她的兒子不應該是百折不撓，不應該是人前人後都能挺着驕傲的身板嗎，怎麽會那樣的悵然若失……

陸母并沒有問起兒子昨晚的事情，她獨自走到院子裏，發現了陸竹寅踢到灌木叢裏的煙頭。

一二三……她一遍一遍地數，足足有十根。

陸竹寅從來都是适可而止的人，第一次變得如此沉淪。

“好不容易，他守着電話等到了你。他等了十幾個鐘頭，換來和你兩分鐘不到的通話。電話那頭嘈得很，但我聽得清楚你笑得很放肆，然後我們小竹也跟着笑起來了。”

陸母揪着袁帙的西裝褲腳，神色哀怨，“這傻子有什麽好笑的。你和人家談戀愛，他怎麽還笑得出來，明明都要哭出來了。”陸母恨不得再給袁帙一耳光，但她就像幾年前那樣忍住了，“你這小子果然是黑良心啊。”

“你小子，真是比他爸還沒良心。”

陸母絮絮叨叨了半天，掙紮着爬起身來。她斜睨着坐在床上的袁帙，說：“但是還是謝謝你的絕情。還好，你不喜歡小竹。”

陸母說完就出去了。狹小的空間裏只有袁帙一個人，他後仰躺在陸竹寅的床上。

“可我，現在發覺了，我喜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