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按響了袁帙租處的門鈴。他是為了讓袁帙這麽嗜睡的人多睡些才在這個點來的，沒想到往常要三請四請才會勉強來給他開門的人，今天竟然短短幾秒就大門立敞。
陸竹寅不免驚訝，他們兩人面面相觑。隔了許久，才聽到陸竹寅支支吾吾地說：“我是不是跑錯門了，你今天怎麽起得這麽早。還有，這一身行頭怎麽回事？”
身前的袁帙西裝革履，雖然背有些駝，以及一根領帶系的歪歪斜斜。袁帙拂拂坎肩，一臉的不屑一顧，“這有什麽的。回老家會見到你媽的，總得要正式些。不然她會覺得你身上那些歪風邪氣都是我傳染給你的。”
“你打扮的衣冠楚楚也沒用，該知道的哪樣也逃不出她老人家的法眼。”
袁帙不和他計較，匆匆拉起拉杆箱就準備出門。
陸竹寅在他身後，沒有要走的跡象。他問道：“怎麽這麽急，不是說好了再等幾天的。”
袁帙單手拉住拉杆，站在大門投射下來的陰影中，“你說我們這麽去一趟，幾天回？”
“你是問我，還是問你自己？”
袁帙搖搖頭，陸竹寅這個反問的回答讓他心悸。他急不可耐地背過身來，他要看着陸竹寅在自己的視線裏。
“陸竹寅，等回來了，我們一起住好不好？”袁帙的聲音卑微的像在懇求。
陸竹寅環顧四周，有些冷漠地說道：“這裏？幾天不來，你的家具都快搬空了。”
“會有的。真的會有的。”
你留下來，一切都有了。
袁帙最後的聲音實在太弱，他知道自己現在是人微言輕了。他重又笑笑，他是陸竹寅印象中沒心沒肺的代表，“我也不會被那家公司錄取的，咱們還是快走吧。”
陸竹寅看看他，似乎在找這話前後是不是有什麽纰漏。終了，他順從妥協了，拎過袁帙手裏的行李箱，搶先一步下了樓。
袁帙看着遠去的背影，這已經是第二次了。還會有更多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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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竹寅，我是不是演得很好？”
☆、章七 無論如何，謝謝你（上）
袁帙挑的日子委實不錯。
深秋的日子裏能見到這麽洋洋灑灑的太陽實屬難得。路旁的梧桐初春才修剪過樹枝，如今又旁生不少，幸而不是屈曲盤旋，也不是枝繁葉茂，陽光正好能從枝桠的縫隙中灑落下來，明媚得恰如其分。
袁帙合上眼肆無忌憚地享受這暖陽帶來的刺激，陽光在他的睫毛之下打下一片幾何的陰影。眼前的血肉之紅中勾勒出一個人的影像，修韌的身形正熟稔地将他的拉杆箱放進汽車後備箱裏。
袁帙不禁莞爾，繼而睜眼。
忙前忙後的陸竹寅與他臆想的影像不謀而合。
“傻愣着做什麽！袁帙，你還不快過來！”陸竹寅拉開車門沖他喊道。
這麽舒暢自然的日子，路邊還有恣意漫漶的落紅濕土的清新之氣，他想要的都還在，袁帙垂下頭笑了起來，庸人自擾罷了，還不如痛痛快快一場。
“來了！”袁帙收了收頸項裏的米色圍巾，迅速跑了過去。
陸竹寅并沒有達到買車的資金要求，但他和租房周圍的住戶關系打的不錯，幫人家前前後後扛煤氣扛水桶的，也倒是央來借了一輛面包車。
車是國産的五菱之光，原本是對門那家人家用來做黑車生意的，不過近來查得緊，對門人家也只得避避風頭，少做幾天生意。陸竹寅趁熱打鐵，車也就這麽借來了，但也少不了租費什麽的。
袁帙坐在車裏前前後後地打量着。副駕駛的坐墊也陷下去了一塊，連車窗都是要手柄搖下來的。
但他卻是滿心歡喜，側着眼偷瞄身旁正在系好安全帶的陸竹寅，他真有一種一家人出去游玩的感覺。
“這車是稍微舊了些。”陸竹寅終于又開口說話了。
袁帙沖他大方地擺擺手，回道：“沒有沒有，你不知道我工作一兩年的目标就是要買這麽一輛小面包車，我覺得很好。”
陸竹寅弓起背，前傾到袁帙面前，也替他系緊安全帶，他一邊說道：“是嗎？沒想到你還志存高遠啊。”
“切。”袁帙撇撇嘴，辯駁道：“別以為我聽不出你在諷我，我其實是這樣想的。”
袁帙一臉春意盎然，只可惜一旁的陸竹寅已經在開車了，根本無暇顧及他如此靈活多變的表情。
“我呢買了它之後，春天就每個禮拜都叫你一起去郊野那兒玩，夏天我們就開到游泳館，後備箱放兩個救生圈，兩條全是我的碼數的泳褲，然後秋天就、”
話還沒說完，就被陸竹寅打斷道：“怎麽統統是和我一起的？”
車一個急轉彎，袁帙整個人彈了一下，他有些愣怔，卻不是因為這個。他問道：“那不然呢？能和誰一起？”
“吳禾。你心心念念的吳禾。”陸竹寅說的時候面無表情，但方向盤上的皮套卻被他捏的嘎吱作響。
袁帙握住安全帶，蒼白無力地笑笑，“我都不提他了，你怎麽反倒提起來了。”
“怕你忘了他。”陸竹寅幾乎說得咬牙切齒，短短幾字他還嫌不夠，又加上一句，“僅此而已。”
“還真是，謝謝你了。”袁帙将頭偏向車窗。模糊的車窗他看不清自己的臉，亦看不真切陸竹寅的臉。
模糊的輪廓仍是和好幾年一樣沒有變過。
“沒有變過……”袁帙的手指不安分地在車窗上打轉。
沒有什麽比明白自己的心之後再被蹂躏來的痛徹心扉的了。
袁帙死死抓住安全帶的左手漸漸松開，他聽見自己孱弱的聲音，對着陸竹寅說：“陸竹寅，你若是以前這麽說，我絕不會怪你。”
沒有人理會，這是他一個人的笑話，在陸竹寅曾經表演過的舞臺上。
原來是這種感覺，袁帙覺得窗外的陽光變得刺眼，可是他卻哭不出來。
一報還一報，他是真的在償還欠陸竹寅的債了。
作者有話要說： 倒數章節。。。
☆、章八 無論如何，謝謝你（中）
一路上，袁帙并不是賭氣不講話，他是不知道還能說什麽了。他如履薄冰，戰戰兢兢，正如從前包容他的陸竹寅。
車行到一處開闊的田野，放眼盡是澄金的一片。
“我老家其實在C市周圍的小鎮上，大都是淳樸的老農民罷了。”陸竹寅在挑起話題。
袁帙淺笑連連，他望着滿目金黃神情貪婪，“我知道，你和我說過。”
“都多早了，難為你還記得。”
袁帙聽着自己也吃驚了，這些确實是陸竹寅老早老早和他說過的事了，之後再也沒有提過。
他偏過頭，眼睛晶亮晶亮地看着陸竹寅，“你說的每一句話我都記得。”
陸竹寅不可置信，他一連折了好幾次頭，對上袁帙笑盈盈的眸子，顫顫地說道：“真的？”
“恩，絕對不诓你。”
兩個小時的車程其實過得飛快。特別是在袁帙一不小心就小憩了一會兒的情況下。
“醒醒，懶貨。”陸竹寅說的聲音不大。
袁帙卻一個激靈，倏地就睜大眼了，他抹抹嘴，朝窗外瞄了一眼，“到了？”
“是啊。”陸竹寅跳下車，盡興地伸了個懶腰。
袁帙随他一并下了車，他望着一片片田埂，散落的人家，目瞪口呆地說道：“陸竹寅，你老家這還叫小鎮啊，那我那兒不就是山溝溝了。”
确實，從景色、地域等諸多因素來講，陸竹寅的老家極具田園特色，空氣清甜得就是郊外之色。
“真舒服啊！”
陸竹寅冷不丁地在袁帙伸懶腰的時候打了他後腦勺一下，“走，帶你上我家去。”
袁帙立馬正色，扶扶白襯衫的衣領，頗嚴肅地問陸竹寅：“怎麽樣？夠不夠筆挺？你媽見了會不會覺得太生分啊。”
陸竹寅一步上前，勾住袁帙的脖子說道：“你什麽樣我媽沒見過。”
“哎，怎麽回事？你把話說說清楚啊！”
兩人推推搡搡，奔着跑着去向陸竹寅的家裏。
陸竹寅家裏只有他五十上下的母親。
他們到屋子前的時候，他母親端着一張小板凳，翹着不符合她性別的豪邁二郎腿，一抖一抖地擇菜。這是一個精瘦精瘦的婦人，皮膚黝黑，頭發随意地攏在腦後，一件紅得和豔雲似的長袖挂在身上。
袁帙的第一印象，竟是刻薄。
“阿姨好，我是袁帙。”但這并不妨礙他的禮貌。
婦人聞聲擡頭，她徐徐放下手中的活計，眯眼看看陸竹寅，又看看袁帙。
“哦，你是袁帙，我知道的。”她柔柔發麻的大腿，站起身來。原來還是個佝偻的婦人。
她走到陸竹寅面前，假裝嗔怒地說：“你還知道回來！也不給家裏捎個電話，帶了朋友來，我也能準備幾個好菜。”
“小孩子生的水靈啊。”陸竹寅的母親踱到袁帙的身邊，親昵地握住了他的手。
“小竹，你去廚房裏先把我打打下手，我帶袁帙逛逛我們家。”
“不用了媽，我帶他走走就好待會兒去鎮上的小餐館裏吃一頓吧。”
陸母莫名地提高音量，用沙啞的聲音吼道：“你還不快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