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目光落在勝玉臉上,滿是探究。◎
勝玉極少示弱, 此時又是這般脆弱似琉璃的模樣,像一只顫巍巍的蝴蝶向人尋求庇護, 李樯立刻被迷昏了頭。
他彎腰将勝玉摟緊, 仔仔細細地把被角掖好,又探她的額頭。
一片冰涼,也不似發燒。
李樯疑心又憂心,不斷地用掌心摩擦她的後背, 試圖使她暖和些。
“勝玉, 有沒有好點?”
勝玉眨開被冷汗浸潤的長睫, 定定地看着他。
嘶聲道:“嗯, 好多了。”
她似乎依賴地窩在李樯臂彎裏, 李樯之前的疑慮已放下大半。
但他生性謹慎,還是裝作不經意地問了句。
“早晨還好端端的, 怎麽突然病了。你下午去找過我?”
勝玉又顫了顫。
接着把臉更加往他懷裏埋去,聲音悶悶的。
“我也不知。去找你, 你府裏全是士兵, 我再出來在河邊吹了吹風, 就突然冷得出奇。”
李樯解釋:“今日府裏有客, 所以人多,莫不是把你吓到了。”
勝玉悶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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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倒沒有, 懷君和我一道,在門口看了看,見不便打擾你,就走了。”
李樯聞言眉心又皺了起來。
“燕懷君?他又來——你看,他一找你就沒好事, 你病得這麽難受, 肯定是被他衰到了。”
李樯嘟嘟囔囔, 抓緊一切機會诋毀燕懷君。
勝玉腦袋昏沉,越是靠近李樯,耳朵裏尖銳的耳鳴聲就越是劇烈,聽不清他說什麽,憑意志堅持着沒有掙開李樯的手。
藥早已在竈上熬着,李樯回來剛好,丫鬟端藥進來,李樯直接接過,要在懷裏喂勝玉。
藥汁兒的苦氣直沖鼻尖,勝玉終于忍不住地躲了躲。
“不喝。”
“不行。”李樯把她抓回來,像抓着一只不聽話又無力反抗的貓兒,低聲強硬又藏着點溫柔,“你不吃藥,我也沒法兒替你難受啊。”
勝玉沉默了一會兒,最後還是喝下了那碗對她來說一點用處也沒有的藥。
苦得舌根麻木,但是在李樯低下頭來問她苦不苦的時候,勝玉搖搖頭。
李樯把喝空的藥碗遞給婢女,揮退所有下人,褪了外衫靴子躺到床上來,把勝玉整個抱在懷裏。
她薄薄的一片,貼着他的頸窩還在不住打顫,李樯摟緊她在額角輕輕吻了幾下。
“可憐的,還冷嗎?”
勝玉有些恍惚。
李樯似乎還跟從前沒什麽區別,而她的心境已經大不相同了。
以前她會因為李樯的體貼而羞澀,現在卻是一片麻木,以幾乎是冷酷的心情在思考着,李樯現在玩的又是什麽把戲,扮演的又是什麽角色。
有句古話說,吃虧是福,有些事情明白得越少,便越能開心。
看來是有道理的。
從前的蜜糖如今全化為□□刀刃,冷冰冰地紮在她身上,一分情面也不講的。
她只能自己吞下這苦果。
勝玉掩去目光,藏進陰影裏。
含糊地應了幾聲,算作回答。
李樯的手心一直在她背後輕輕拍撫着,過了許久見她還沒有入睡,猜測她大約精神還好,才問:“你今天怎麽想到找我,出了什麽事?”
勝玉裝作茫然地眨了眨眼睫,将自己對前太子的懷疑說了一遍。
然後仰起頭,一眨不眨地盯着李樯,向他請教。
“你說,鄭元會跟我家的事有關系嗎?”
李樯撫在她背後的大掌停了,神色也看起來有些僵硬。
但他掩蓋得很好,若不是勝玉和他太熟悉,是看不出來的。
還以為他神色平靜,只是眼神有些躲閃。
今天李伯庸跟他談過之後,李樯便知道這些事情瞞不住勝玉了。
但是論私心,李樯還是不想讓勝玉沾染。
李樯停頓了一會兒對她說。
“這些事太複雜了,你不應該考慮的。”
勝玉靜靜地看着他沒說話。
她不應該考慮的。
因為一個玩物,一件擺在屋子裏的器具,不需要思考這些問題,對嗎。
勝玉仰躺在他懷裏,目光卻清冽,像一捧在手心掬不住的清泉。
她只是執着地看着,也不出聲反駁,卻反而讓李樯有些心慌。
忍不住多解釋了一句。
“你只需要知道,害過傅家的人一定沒有好下場。”
這話背後暗示的東西太多。
包括皇室的危機,李家的籌謀。
若是審慎之人,絕不應該在還未動手之前開口,但是李樯此時的理智不大管作用,更想讓勝玉安心。
勝玉擡眸看着窗檻,天色昏暗,被雕花木窗切割成零零碎碎的一小塊,仿佛一個破碎的幻夢,怎麽也拼湊不完整。
她想了很多很多。
想到幼時午後躺在納涼的竹墊上,一動不動地發呆,看窗外的雲和天緩慢地移動飄過,仿佛時間永遠不會結束,永遠不會有什麽大事發生。
她小時候除了貪玩,其它時候都很懶的,母親為了讓她多看一會兒書,要過來抱着她哄好一會兒。
跟現在李樯抱着她的姿勢很像。
她原本以為,自己對李樯是感激居多,如果有一天要在感情上抽身,也沒什麽難的。
現在才知道,她對李樯的依賴和不舍藏在無數個小細節裏,深得連她自己都會害怕。
勝玉往後掙了掙,從李樯的懷抱裏挪出來一些,和他相隔一點間隙。
“他們會有什麽樣的下場,那是他們的事。但只有自己親手報的仇,才算報仇。”
李樯啞然。
他再伸手,想把勝玉再攬過來,勝玉已經轉過身去背對着他,這下拉開的距離更遠了。
勝玉穿着寝衣,布料薄薄地貼在脊背上,顯出脊骨的形狀,瘦得可憐,卻筆直挺拔。
她把臉埋在被子裏,聲音悶悶的很低。
“你知道真相,應該早早告訴我,為什麽看着我因那個行商橫沖直撞。”
她說完之後,就再也沒有說什麽,仿佛困倦得睡着了,也仿佛不需要李樯的答案。
李樯臉色平板着,不想露出一丁點情緒。
但是他知道,勝玉說了這句話後,他就再也無法阻止。
勝玉的病症第二天就退下去不少,李樯只喂了她一次藥。
半夜時不時起來看她,她沒再出虛汗,只是夢中愁眉不展。
李樯疑心她的病并非來自風寒,就沒再讓她喝那苦兮兮的藥。
她大約又是想到家裏的舊事傷懷吧。
其實李樯很不願意看到這個場面。
尤其是,他曾見過勝玉命懸一線的樣子。
李樯夜裏給她試了幾回額溫,早上便起遲了些。
勝玉從他懷裏爬出去時,李樯才睜開眼。
他睡眼還朦胧,看着勝玉淺淺一笑。
“勝玉,好些了麽。”
昨日的事情還刻在心頭,冷卻了一夜之後顯得愈發沉重。
大早上起來,勝玉的演技還比不上昨天,低垂着眼躲避他的視線。
“你怎麽沒有去府裏。”
李樯單手輕撐,輕松地從床上坐起來。
“我想等你好些。”
勝玉蹙了蹙眉,目光有些茫然。
低聲問:“為什麽。”
李樯眨了眨眼,将那句話說完。
“等你好一點,跟我一起去。”
勝玉還是愣。
李樯輕輕捏了捏她的臉,說:“之前瞞着你是我不對。現在起,我知道的事情,你都可以知道。但是,你要在我身邊,保證絕對安全。”
勝玉聽見那句話,眸光逐漸亮起。
“你的意思是……”
“嗯,你就當我的副手,昨夜我許諾過你的,你可以親眼看着一步步實現。”
他指的是,“害過傅家的人都一定沒有好下場。”
勝玉心跳加快。
她如今已經明白,傅家當年是輸在了皇家手裏。
那麽李樯說的這些人,自然是……
此事非同小可。
勝玉定了定神,好在她并不關心李家想做什麽,她只要完成自己的事。
勝玉發着呆的時候,李樯過來抱她,雙手撐在她腰兩側,把她整個人端了起來,帶到床下。
勝玉回過神,下意識地推他,胸膛堅硬得當然推不動,李樯站得穩穩的,然後很明顯刻意地假裝搖晃兩下,坐倒在了床榻邊緣,“哎呀”一聲,盯着勝玉,好像在控訴她把他推倒了。
勝玉則被迫坐在了他腿上,脊背靠着他的胸膛。
勝玉隔着衣袖抓着他的手臂,雖然沒有直接的碰觸,但熱度還是透過衣衫,傳到了勝玉的指尖。
太熟悉的溫度,會帶着無法控制的反應。
無論是情熱還是排斥,都難以掩飾。
勝玉朱紅的唇瓣輕抿,像碰到蟲子觸角似的松開手,身子晃了一下就離開李樯的範圍。
李樯故作委屈的表情還沒褪下,膝頭的布料微皺,好興致被勝玉突然抽身的動作帶走一大半。
他敏銳地察覺不對,目光落在勝玉臉上,滿是探究。
勝玉沒說什麽,徑自轉身朝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