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你同燕大人,是何樣關系?”◎

大約是因為有了前科, 在下一個落腳點看見李樯時,勝玉并不驚訝了。

燕懷君和勝玉并肩走着, 正溫聲聊天, 一擡眼就看見李樯背對他們坐在涼亭裏,并且随着他們的腳步靠近,緩緩地側過身來。

李樯漆黑的目光在勝玉面上停留了很久,然後才轉到燕懷君身上。

接着嘴角微咧, 扯出一個帶着些許血腥氣的笑容。

“真巧啊, 勝玉。”

面對他打招呼的方式, 勝玉不置一詞。

她當然知道這不是“巧合”。

但還是皺了皺眉, 問了一句。

“你在這裏做什麽。”

他要做的大事多得很, 不至于為了她浪費這個時間吧。

“出公務。”李樯答得坦然,視線定定地落在勝玉和燕懷君之間, 似乎想用目光在兩人之間堪稱縫隙的距離裏插上一堵牆。

勝玉注意到他的視線,不僅沒有讓開, 反而更加往燕懷君那裏靠了靠。

李樯眸光驟然緊繃, 下方的眼睑輕微顫動。

“原來如此。”勝玉都不知道自己哪裏來的好修養, 居然在這種時候還能保持着禮貌。

“那你先忙。懷君, 我們進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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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對燕懷君的稱呼一直如此,但是此時聲音微微壓低了, 就仿佛顯出了一絲異樣的纏綿暧昧。

李樯忽地揚聲:“等一等。”

燕懷君轉頭瞪向他。

李樯說道:“你是來拜訪賀家的吧?沒有請帖的話,我可以為你引薦。”

勝玉微哽。

她的确要去賀府,因為她要找的人如今在賀府當差。

她深吸一口氣,壓下別的情緒。

也扯出一抹笑容,轉向李樯。

“李将軍怎會知道得這麽仔細?還主動提出幫忙, 民女實在受寵若驚。”

她語句裏都是嘲諷。

說好的不再讓人追蹤她, 李樯是一點也沒聽, 一點也沒做啊。

聽到這個陌生的稱呼從她嘴裏念出來,李樯怔了怔,渾身的刺都仿佛被冰凍得軟了些。

他忙着解釋道:“你不讓,我真沒派人跟着你了。”

燕懷君懷疑的視線在勝玉和李樯之間轉來轉去。

這兩人說的話,聽起來普通,但似乎暗藏玄機。

難道他們在他不知道的時候還碰過面?

燕懷君心底有些揪了起來,看着陰魂不散的李樯,目光更恨。

勝玉抿緊嘴沒有接話。

她不想讓李樯繼續多說什麽。

從金吾郡離開時她抱着永不再見的念頭,現在卻跟李樯“偶遇”得很頻繁。

她覺得臉有些疼,也有些讓人心煩。

她不知道李樯這次說的是不是真的,也不重要。

因為就算李樯沒有追蹤她,也有千萬種方法得知她的行蹤。

畢竟他的眼線遍布天下如天羅地網,更何況她收到的每一個住址都是由李伯庸發來,李樯想查不到才難。

見她沉默,李樯試圖勸說。

“我沒什麽壞主意,是真心想幫忙的。”

勝玉淡笑了一聲。

“真心?”

她沒說什麽,只是重複念了這兩個字,就叫人心顫。

李樯呼吸微滞,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

似是不甘,又小聲地抗辯。

“真的。”

勝玉搖了搖頭。

“不必了。李将軍的照拂,我受不起。”

說完她提步往前,要帶着燕懷君快步掠過李樯。

但李樯反應極快,一個箭步捉住了她的手腕。

“別這樣,勝玉。”

勝玉垂着眸子,神色已經徹底沉了下來。

別這樣?

他自己非要找上門,使她在友人面前難堪,使她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心又跌宕起伏,他還好意思對她說這種話。

勝玉冷冰冰地擡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用力地甩開手。

那一眼像是冰箭一般直射過來,李樯牙根發緊,終究沒有再用力。

勝玉也顧不上回頭招呼燕懷君,立刻快步往前走。

燕懷君卻停在了李樯身邊。

兩個人身高差不多,對視着彼此,眸中都是厭惡。

李樯所有的僞裝消失,面上都是森寒的惡意。

“燕懷君,滾開點。”

燕懷君脾氣火燥,如果這裏不是大庭廣衆之下,他又想狠狠給李樯一拳。

“李樯,你別太自以為是了,你看勝玉是想見到你的樣子嗎?”

李樯卻完全不受他的刺激。

“燕大人如果知道你這麽久以來一直是追在傅勝玉屁股後面,這次會罰你跪多久?”

燕懷君臉色發青,低聲怒吼道:“李樯,你不要太卑鄙!”

“我卑鄙?”李樯輕聲地回擊,“連自己的前程都無法做主,還奢想勝玉,你怎麽好意思說我卑鄙。”

燕懷君死死咬着牙關。

他知道家中對傅家成見頗深,當年若不是家中阻攔,他也不會讓勝玉一個人孤零零地離開京城。

這早已成了他心中的暗瘡,如今被李樯挖開,更是讓他恨怒交加,恨不得全發洩在李樯身上。

“你又能左右什麽?憑什麽說教我。”燕懷君死死地瞪着李樯。

李樯卻不露一絲多餘的情緒,面上只有冷冰冰的惡意,冷靜得不像話。

他當然沒有必要跟燕懷君解釋什麽,只是擡起下巴,居高臨下地掃了燕懷君最後幾眼,轉身離開。

燕懷君氣得胸口起伏,盯着李樯的背影,嫉恨已經藏不住。

過了許久,他終于勸慰自己,使自己平靜下來。

無所謂,李樯早已經被勝玉淘汰出局,根本就不需要在意。

賀府門第頗高,不大好接觸,即便燕懷君身有官職,但跟賀府并無來往,人家也不見得賣他的面子。

之前勝玉做了準備要耗上一段時間才能見到人,結果卻沒想到,遞了帖子的當日,就收到了回信。

邀請她過府一敘。

勝玉按着回信。

如果昨天沒見到李樯,她應該會很驚喜,但是現在不用想,她都已經知道這是誰的手筆。

算了,既來之則安之。

她已經打定主意不再在意李樯,就不可能因為他耽誤正事。

不管賀府是為何願意接納她,她這次若是回絕了賀府的邀請,以後就再也沒有機會登門了。

燕懷君在她肩上按了按,安撫。

“沒關系,我陪你去。”

溫和堅定的聲音很有力量,勝玉轉頭看着燕懷君,沖他笑了笑。

有人陪伴當然是好事,但是其實如果她自己的心足夠堅定,就沒有誰能拿她怎樣。

緊繃着精神到了賀府,竟然并沒有看到李樯的身影。

勝玉不由得有些愣怔,同人打招呼時都慢了一拍。

賀大人細細瞧了她一番。

“你就是勝玉?”

勝玉點點頭,又行了一禮。

賀大人笑呵呵的。

“你還有一個名字叫流西子,是也不是?”

賀大人怎會知道這個?

勝玉恭謹道:“之前不便暴露行蹤,用過這個化名。”

賀大人笑着一揚手,朝身後道:“進來吧。”

勝玉訝異擡頭,從門簾後大步走進來一個身形高挑的青年,皮膚白淨,眉眼清秀,目光直直看着勝玉,表情似乎有些激動。

勝玉眨了眨眼,認真看了看。

“認得嗎?”賀大人問。

勝玉猶豫地答:“有些眼熟……”

那青年立時雀躍地說:“在金吾郡時,我曾見過你。”

勝玉想起來了。

“令妹是——芙兒小姐,對嗎?”

青年笑着點頭,賀大人也接話道:“芙兒是吾女。”

勝玉也笑了笑。

當初這青年陪着妹妹來她鋪子裏,那位叫芙兒的姑娘看中一匹布很是喜愛,可惜長度不夠已經做不出一身衣裙,沮喪得不得了,偏偏那種布找遍整個城都沒有了,芙兒姑娘氣得坐在鋪子裏直掉眼淚,旁邊的兄長徑自慌張,又不知如何勸。

勝玉之前用那布給自己做過一件外裳,還從沒穿過,問過她确定不介意,便把自己的外裳拆了,挪出布料來給她,才總算将人哄住。

青年這才介紹道:“我叫賀偉章,勝玉姑娘,幸會。”

他抱拳行禮,勝玉也回了一禮。

賀大人道:“偉章回來後向我提過幾次,盛贊姑娘靈機應變,又豪爽從容,我想我是該見見。”

這樣講了一番,勝玉才明白過來,賀府願意見她并不是因為李樯的打點,而是緣于這段淵源。

勝玉心中踏實了不少,又敘舊一番。

“芙兒姑娘近來還好麽?”

賀大人爽朗笑出聲。

“已然出嫁了!如今再撒嬌耍賴,都由夫家受去。”

勝玉吶吶感慨了一聲。

當初見到的梨花帶雨的姑娘,現在已經成家了。

不知不覺間,時間原來已經過了那麽久,改變了那麽多東西。

寒暄過後,賀大人跟燕懷君又結識一番,移步書房去說話。

勝玉不着急,等着他們去說正事,自己由丫鬟領着去花園逛逛。

這個季節的花草開得不盛了,但賀府花園裏栽了許多長青樹,高高低低地錯落着,景觀頗為別致,勝玉逛得也很有意趣。

過了會兒,身邊湊過來一個人。

賀偉章有些羞澀地摸了摸鼻尖,低聲招呼:“勝玉姑娘。”

勝玉朝他點點頭,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小丫鬟。

有人在,就不算男女獨處。

更何況這是賀家,她被安排在花園,總不好叫主人回避。

賀偉章似乎有些笨口拙舌,不知道說什麽好。

支吾幾句,直愣愣地問出來:“你同燕大人,是何樣關系?”

勝玉一愣。

賀偉章自己倒慌張起來,連忙擺手:“對不住,是我唐突了,勝玉姑娘不必回答這些。”

勝玉失笑,有些無奈。

她跟燕懷君畢竟各為男女,一同行走确實容易叫人誤會。

她雖确實不必自證,但是遮遮掩掩也不是她的習慣。

便道:“他是我的摯友。”

賀偉章松出一口氣,撓了撓後腦勺,自顧自地喃喃:“嗯,我看也不像……”

不像什麽,他沒說完,勝玉當然不會去問。

假裝沒聽見地看向面前的一朵白花,伸手攬過花枝來嗅。

賀偉章驚奇道:“這花真好看!這是什麽花?”

勝玉簡直忍不住笑出聲。

“賀公子,這是你家的花園。”

怎麽來問她?

賀偉章反應過來,臉色羞得通紅,不知該說什麽,一徑傻笑。

勝玉也笑着。

階前忽然傳來唱喏聲,有貴客到。

勝玉看了過去,臉上的笑容僵住。

李樯大步走來的步伐一頓,視線落在面前兩張笑靥如花的臉上,神色驟然陰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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