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你喜歡我的。”◎

勝玉不知道他為什麽會出現在這兒, 也不知道他是怎麽進來的,有沒有被人發現。

但是如果他一直在這裏僵持下去, 不管他剛剛有沒有被看到, 等會兒一定會引起農莊其他人的注意。

勝玉僵了一會兒,往旁邊讓了讓。

李樯不再客氣地邁了進來。

他垂眸盯着勝玉,語氣有些冷冰冰的。

“你住在這裏?”

勝玉張了張嘴,但是又不想回答。

這不是明知故問?

李樯掀了掀唇, 露出一點點牙齒, 像野獸暴露了獠牙。

卻是輕聲地問:“我可以到處看看吧。”

這話說出來并不是征詢的語調, 更何況這間屋子本就不大, 走兩步掃一眼就差不多能看個幹淨。

李樯問完之後, 就像是等不及回答一樣,轉身走了兩步。

房子裏有各色簡樸家具, 一扇屏風,擋着床榻, 床榻下放着一雙睡鞋, 再往裏帶了一間更窄小的內間, 李樯快步走過去打開門, 裏面放着水盆,梳妝架, 一條巾帕挂在牆上。

“……”

李樯的面色稍稍緩和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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勝玉則是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的動作。

對于李樯的忽然出現,她一路上其實已經隐隐有了防備。

但是卻沒有想到,李樯還真的是在認真參觀她的新住處。

她搞不明白地看着這個人。

“你來幹什麽?”

李樯的目光倏忽又回到了她身上。

那眼神像是一雙鈎子,牢牢鎖着人,露出一個有些兇戾的笑容。

“吓了一跳?看到我很意外吧。”

“沒有。”勝玉快速地否認了, 皺着眉, 看起來像是有點自然而然洩露出的厭煩。

“你不是派人跟了我一路麽。”

李樯的笑容收了, 站在隔板下的陰影裏,一聲不吭。

好像智力驟然産生了退化,認為只要沉默就能否認掉似的。

勝玉早就覺得不對勁了。

一直跟在身後的黑影,半夜三更有人扔石子砸燕懷君的窗戶。

除了李樯還能有誰。

但是說完這句話勝玉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之前她跟燕懷君都是在驿站各住一間,現在住在農莊,跟着他們的人大約只知道他們進的是同一扇門。

難道是因為這個?

李樯知道了之後,就立刻過來了,所以才會出現在這裏?

昨天到現在。

滿打滿算也才一天一夜。

勝玉在心底嗤笑,搖了搖頭。

她管那麽多幹什麽呢。

李樯心裏怎麽想,跟她沒有關系。

過了會兒,李樯直接開口,硬邦邦的。

“勝玉,不要和燕懷君在一起。”

他跳過了勝玉問他的那個問題,生硬地提出要求。

說的時候他像是不願意聽到勝玉的拒絕,扭頭偏向一邊,把每一個字都加重音,竭力讓它們像一顆顆石頭一般确鑿無疑地落下來,仿佛簽了一個單方面的契約。

勝玉擰着的眉一直沒松。

她猜李樯在意燕懷君應該是因為她和李樯決裂之後就一直跟燕懷君待在一塊兒,讓他産生了一種類似于獸類被掠奪領地的危機感,當然更直白一點,就是因為他小心眼。

她覺得他是被慣壞了,所以會有這樣那樣的毛病。

位高權重的小少爺,叱咤風雲的小将軍,誰敢違背他?

可是她又憑什麽慣着他。

于是勝玉直視着他的雙眼說:“憑什麽。”

李樯動了動,唇瓣跟眼睫一起輕顫,像是洩露了一絲痛苦。

但勝玉沒有停下。

她接着說:“跟你有什麽關系?”

“我可以和任何人在一起,只要我喜歡,我樂意。我是一個自由的人,并不是屬于你的什麽器具,你現在到底懂了嗎?”

李樯身體有些輕顫,茫然地看着她,像是挨了打受了委屈,但不願承認是自己先打碎了花瓶。

勝玉有些疲憊地呼了口氣。

她對李樯說。

“你可以走了。”

本來還有一句,我不想看見你。

但是可能是違心的話說得不夠順暢,這句話在喉嚨裏卡了一下,勝玉沒有成功說出來。

李樯真的動了動腳步。

他往外走了過來,走到勝玉面前,擡手碰了一下勝玉的面頰。

勝玉往後躲,李樯鷹爪一般迅速出手,攥住勝玉的手臂,用力壓在自己胸口上。

勝玉霎時有些慌亂,她想她剛剛寧願鬧得雞犬不寧也不應該讓李樯進來的,他們之間的武力差距太懸殊。

李樯牢牢地按着她的手臂,輕輕地用腳步推着她,直到逼迫她退到了一張桌邊。

勝玉呼吸急促,背過身盡力躲避。

李樯壓着她,像野獸匍匐,說話的語氣卻像是夢游。

“不會的,你喜歡我的。”

勝玉一怔。

李樯一字一頓地說,好像這樣可以顯得篤定,也可以讓言詞擁有額外的力量。

“你喜歡我,我不會讓你去喜歡別人的。”

勝玉眸色氤氲着惱火,被反捉在身後的手用力掙動。

李樯放開了她,目光深長,很安靜地看了她一會兒,真的退開一步,往門外走。

勝玉知道他要走了。

她捂住自己的手臂,低聲說了一句。

“別再派人跟着我了。”

李樯的背影頓了一下,接着消失在門外。

勝玉沒有走過去看,只是聽着腳步聲遠去,很快院子裏就沒了動靜。

她在桌邊坐了一會兒,心口急跳。

過了一陣子之後,她恍惚起來,都有些分不清剛剛到底是真的看見了李樯,還是她又在做夢。

她飛快地把手臂擡到面前,細如白瓷的肌膚上還殘留着紅痕。

勝玉嘆了口氣,一手搭在桌上,腦袋枕在手臂上。

李樯還窮追不舍的做什麽呢?對他而言,她身上已經沒有什麽有價值的東西了。

難道,他還沒有“玩”夠。

或者說,他又想出了新的“玩”法。

勝玉心中冷笑。

現在的朝中如整軍待發,等着他這個關鍵人物的號令,他應該忙得不可開交才對,沒有心思再想那些了吧。

……那他為什麽非要跑到這裏來。

勝玉緊緊閉上雙眼,揮去腦海中所有的念頭。

不知道是不是勝玉的心理作祟,第二天起她沒再看到過那時不時閃現的陰影了。

李樯突然出現的事,她也沒告訴燕懷君。

等到她把青州的事忙完,收到了下一個地址,再上路時,勝玉終于能夠确定,沒有奇奇怪怪的人再跟着她了。

她松了口氣,但莫名的又有些不安。

李樯出現過一回之後,她想起李樯的次數比之前還要多。

而且,她總是忍不住地回憶着那天的情形。

李樯的狀态似乎有哪裏不對,但是她又說不清究竟是何處異常。

想來想去,想不出結果,卻徒增心結。

這倒并不是因為勝玉對李樯舊情難忘,而是因為勝玉知道李樯現在面對着什麽。

改朝換代,自立為王,都不是簡單好玩的事,其中波瀾詭谲,有無數人都有可能墜入血海。

她只是一個旁觀者,是一個閑散看客,而李樯是真正的局中人。

但每每想到這些,勝玉就會轉而嘲笑自己的不識趣。

她算什麽?她了解的這些只是皮毛,甚至可能還不如街邊端着酒碗侃侃而談的赤膊大爺,她想象的那些朝堂風波,更是無異于坐井觀天。

李樯又是何等能耐,哪裏需要她去擔心。

更何況,李樯身邊皆是雄厚助力,手掌大權的叔父,結了姻親的徐家……

勝玉幹脆把所有空閑的時間都用來忙碌,整理之前寫下的手稿,編撰成書,這方面燕懷君可是熟手,勝玉便請他掌眼過目。

燕懷君翻看了幾遍,挑不出毛病來,反而是沉浸在她寫的字句裏,時不時随之微笑或納悶深思。

最後也只跟她說:“這裏可以留出幾頁空隙,方便日後填補。”

也許他們遇到的下一個人,還會帶着相關聯的故事。

勝玉點點頭,眼睛很亮,期待地看向車輪的前方。

過了會兒,她有些小心遲疑地開口。

“……懷君。”

燕懷君心頭微悸,按捺着合上書頁,轉頭看她,柔和問:“怎麽了?”

勝玉托着腮有些迷茫。

“我有個想法。我想,等這本‘書’寫完之後,給傅家的人都立個牌位,念給他們聽一聽。你說……他們會喜歡嗎?”

一路走來都很果敢的少女微微低着頭,摸着裙擺上的刺繡,有些猶豫和羞怯。

燕懷君心頭溫軟,終于沒忍住,摸了摸她的頭發。

“一定會的。”

勝玉聞言感激地看向他,神情終于洩露出一絲雀躍和放松。

雖然她的生活中早就沒有了家人的參與,但是她還是想讓爹娘兄姐知道,她長成了他們喜歡的樣子。

盡管,她也做過一些錯事。

為了多賺幾錢銀子騙過人,跟攤販厚着臉皮為了砍價吵過架,拿石子打過別人的鼻子和腦袋,還……險些阻礙了別的女子的姻緣。

但是她都會改的。

她會好好彌補,做一個好人,讓爹娘在天上看見,不至于讨厭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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