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你沒有後路了。
彭安是規矩的男人。
她剛才只是貼緊他。
他亦然,沒有咬,沒有舔。
二人像是兩朵擠壓的棉花,明明鼻尖聞到了對方的氣息,都沒有伸舌頭。
唇瓣輾轉間,有些輕微的聲音。極細,脆弱,卻蓋住車外的人群喧嚣。
彭安的手掌從腰上向上移,捏住她的後頸。
她戴着他送的翡翠長鏈,他扯了扯鏈子,再插進她的發間。他用唇吮了吮她的下唇。
她“嘤”地一聲,像是輕吟,像是求饒。
他細細地吮幾下。直至聽見有一路人的大聲嚷嚷,他松手。
陸姩以為能撤回去。
誰知又被他壓住,他啄啄她的唇,再開口時,一本正經:”陸小姐,回去吧。”
“小心開車。”她坐正,唇上被滋潤得嫣紅。
彭安撫一撫唇。好像不是很惡心。
*
至此,陳展星休養足足一個月,也是把醫生的建議當耳邊風的一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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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天天都在勸,今天也不例外:“陳先生,你要戒煙戒酒。”
“我戒色了。”陳展星接話,牛頭不對馬嘴。
邊上的桌子放了一包煙、一盒火柴,他就要去拿。
醫生:“陳先生。”
“我都不調戲女人了了。”陳展星審時度勢,如果他再放肆,陸姩一定又會毫不留情地拉扯他中彈的傷口。
說不定,他比彭安更早化作春泥。
醫生無話可說,勸又勸不動,只得作罷。
金長明又和醫生擦肩而過。
醫生點點頭,出書房。
陳展星聽見焦急的腳步聲,這可不像謹慎冷靜的金律師。他轉過頭來:“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
“陳大當家出事了。”金長明滿臉肅穆,“陳大當家的右肩膀曾經受過傷,這次又是右肩中彈,醫生說再次取彈的風險很大,右手臂可能保不住。”
陳展星不問陳大當家如何受的傷,立即站起來:“金律師,安排我的行程,我回上海。”
金長明:“陳先生,上海被日軍接管了。傳言南京國民政府要遷都。”
陳展星:“雲門的家當在上海,我就算要移居香港,也要給雲門鋪後路。”
金長明擔心:“你的身體……”
“我人活着,四肢齊全,不就是肺氣不足麽,多喘幾口新鮮空氣就行。”陳展星說,“對了,香港還有事情需要你幫忙,你留在這裏。”
彭安剛剛回來,敲下門:“有急事?你要走?”
陳展星三言兩語說明陳大當家的情況:“彭安,我把香港的事都交給你了。”
彭安點頭:“上海不是以前的上海了,你這次回去,路途兇險。”
“有你的這一份關心,我一定珍惜我的這條命。”陳展星按住彭安的肩。
彭安拍開陳展星的手:“你自己當心。”
陳展星挽起外套:“彭安,我真的舍不得她。”
“金錢、權力、美人,你哪一個是舍得的?”
陳展星大笑:“你和她兩敗俱傷,我和她來日方長。”
*
陸姩得知陳展星回了上海,已經是第二天。
彭安更加忙碌,早出晚歸,一天到晚不知在做什麽。他的房間不上鎖,随時歡迎誰進去似的。
陸姩當然不客氣,她例行公事,進去書房,走到書架邊上,先查看書架上的書。
這兩天似乎多了幾本,都是日常的書籍。
抽屜裏放着英文資料,邊上也還是有一本英文詞典。她對照着查了查,發現今天多了一份金融文件。
她仔仔細細查了幾頁。
彭安轉移了大量財産到香港。照這一個架勢,他是要移居了。
陸姩每回過來查看資料,極其小心翼翼,閱讀完畢,立即複位。她今天對着這份金融文件發了一會兒呆。
突然地,她聽見外面金長明的聲音:“彭先生,你回來了。”
“金律師。”響起的是彭安那一把涼得像清泉的嗓子。
他今天回來得早了。陸姩解開襯衫的三個紐扣,将衣領拉向旁邊,露出左邊肩膀。
“金律師。”彭安和金長明說話,推門見到倚在桌邊的女人。他有點驚訝:“陸小姐。”
更加驚訝的人是金長明,他立即退出去:“打擾了。”他理不清陸姩和陳展星、彭安的關系。他家主子已經回上海,遠離紅顏禍水。但留在這裏的那個男人,恐怕躲不過。
彭安望一眼桌上的詞典:“陸小姐在這裏做什麽?”
陸姩從口袋裏拿出一個小小的禮盒:“想着給你一個驚喜,沒想到你這麽快就回來了。”
“是禮物嗎?今天是什麽節日?”
“你我的日子,何須他人來定。我說是節日就是節日。猜猜這是什麽?”
彭安搖頭:“猜不出。”
陸姩打開禮盒,從中抽出了綢緞帕子,一塊大大的方形帕子:“從今往後,你我更親近的時候,你可能用得上這個東西,比你從前用的小帕子要寬大,這是我讓裁縫挑了最好的布料縫制的。當然,你要擦全身只能用毛巾,或者我送你一條更大的浴巾。”說的兩人是要全身相貼一樣。
“我很久不用帕子了。”幾次親近,洶湧的殺欲漸漸收斂。
“彭伯母說,你那是打小養成的習慣。還是備一條吧。”陸姩折起帕子,塞進他的外套口袋,“你忙吧,我去給你熬一碗湯。”
彭安拍了拍她的腰:“辛苦陸小姐。”
陸姩從他的手掌裏溜走,回頭望過去。
他沒有再用手帕擦拭了。
*
做戲做全套,陸姩在廚房忙活。
金長明過來燒水,問:“陸小姐,你這是在做什麽?”
陸姩打開鍋蓋:“彭安到處奔波,我給他熬一碗湯,補一補身子。”
金長明笑了:“陸小姐有心了。彭先生對你非常用心,以前一聽到你有什麽事,他就着急。他對男女之事沒經驗,嘴上不承認,其實真正盼着你好,你要跟誰走,只要對方是好男人,彭先生都接受,他啊,心懷寬闊。”
陸姩舀起一碗湯。
如果金長明的話是以前說起,她肯定滿心歡喜。
只是她和彭安現在立場不定,她才知道他對她的用心,只會讓她對他心生不忍。
*
陸姩端起那碗湯,過去書房。
彭安正在翻閱文件。
她問:“陳展星走了,雲門是不是由你負責了。”
他點頭:“嗯。”
“你也是黑老大了?”
“雲門在香港有經營産業,我只負責他們的商業。”
她把湯推到他的面前:“我特地為你熬的。”
湯散發出濃郁的雞香味,清澈透亮,浮着幾片姜幾片蔥。
幸好,沒什麽不知名的植物。“陸小姐怎麽突然關心我?”
“難道我以前不關心?你坐輪椅的時候,我不是叮囑你要多休息,不亂出門。那也是關心的一種方式。”陸姩敲敲桌子,“你要是辛苦,以後我天天為你熬湯。”
“我何其榮幸。”也許落得慢性中毒,不死也殘的下場。
“你信不信我對你日久生情?”
“不信。”
陸姩拉了一下他的頭發:“不要懷疑我的真心,喝湯。”
彭安只好嘗了一口。
還行,沒有立即暴斃而亡。
她推開窗戶,望一眼遠山:“彭安,是不是日本人打到哪裏?你就離開哪裏。”
“不是離開,我還有産業在上海。”
“可你想來香港吧?”
“七月以來,很多人都來香港了。”
陸姩點頭:“你們是審時度勢的人。”
彭安放下湯碗:“風太大了,你別在窗邊吹。”
她掩上半扇窗:“對了,我有一陣子沒有聯系張巡捕,一會給他打個電話。”
“什麽事?”彭安望她。
“問問蔣婉柔的消息。”陸姩就要向外走,“我跟他聊聊。”
她穿了一件月白旗袍,纖若楊柳,細腰輕輕擺動,時而向左轉,時而向右轉,旗袍邊角随她的身姿而飄動,纖細的雙腿在裙擺下若隐若現。搖曳如湖水清波。
她去開門,突然被扳過身子,她的背抵住門扇,才要啓齒說話,就被堵住了。
和昨天一樣,彭安的吻很規矩,他啄幾下,手掌在她腰後摩挲:“你和張巡捕之間,有什麽話不能在這裏說?”
“那不是打擾了你?”
“沒關系,我忙完了。”彭安按下門鎖,擺明不讓她走。
她只好留下來。
張均能溫和的嗓音從電話筒傳來:“陸小姐。”
陸姩不自覺笑了,問起蔣婉柔。
張均能:“陸小姐,上海現在很亂,調查有些阻力。”
陸姩:“張巡捕,辛苦你了。上海淪陷了,你怎麽樣?”
張均能:“陸小姐,別擔心。我沒事。”
陸姩:“等我的案子結了,我就回上海。張巡捕,到時候再見。”
張均能:“陸小姐再見。”
陸姩挂上電話,無辜地望彭安:“怎麽樣?我和張巡捕之間,哪有什麽話不能在這裏說的。你知道的,張巡捕是個大好人,天底下絕無僅有的好男人。”
她半靠在桌沿,一腳提上,大腿的一邊從旗袍開衩處露出,滑出流暢的曲線。
彭安一手搭上那片瑩白,摘眼鏡,低下臉。
陸姩以為,這個男人只會簡單相貼,哪知,他一口咬了上來,叼住她的下唇,向外扯,再松開。
他看着她的紅唇彈了回去,手上使勁,掐柔掌心裏的肌膚。他沒規矩了,唇齒進攻。
二人唇貼着唇,舌勾着舌。
陸姩急促的喘息被他覆蓋,她向下仰,無處依托,只得摟緊他的肩。
金律師的話真的信不過,說好的“寬闊”呢?
彭安不是完全免疫,心裏燃起殺意,身子流淌着沸騰的血。
他和她鬥,也和自己鬥。
他時時提醒,別真的把她弄死了。
彭安聞盡了她的氣息,從很久很久以前就纏着他不放的名叫“陸姩”的味道。他明明有推開她,她偏偏來招惹他。
“陸小姐,你沒有後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