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黑色的下雨天(上)

? 連着幾日的連綿陰雨,消磨光了這個城市中蓬勃的生氣。

街上行色匆匆的行人,撐着各式各樣的雨傘,雨水啪嗒打在傘面上,沿着邊緣彙成一小股。

警笛聲嘟嘟不絕地響,刺得人耳膜發疼,又是城市某個黑暗的角落滋生的腐朽在發酵。

A小區一個偏僻的花園。

穿着警服的辦案人員剛剛趕到,有早起的清潔工打電話報警說是在垃圾箱發現了疑似人體的某個部位。

帶着白手套的法醫正在小心翼翼地把垃圾箱裏的屍體拿出來。

張遠深狼吞虎咽地吃完手裏的包子,以防待會看見某些和諧不了的東西反胃嘔吐,他剛剛從某著名警校畢業,他爸千辛萬苦托了好多關系才讓他當了兇案組最低等的警員。

“遠深,你去問問那邊的清潔工,今天早上他發現的屍體。”

兇案組劉組長看了眼強忍惡心的張遠深,搖搖頭還是把他支開了,這小子長了一副清清秀秀的樣貌,身材比別的警員小了一圈不說,連膽子也比別人小一半,也不知是怎麽畢業的。

張遠深一聽連忙登登地跑開了。

其實他真不樂意在兇案組幹,呸,別說兇案組,就是當警察也是他爸逼的,他的目标本來一直就是當個偉大的人民教師。

站在後方的清潔工顯然驚魂未定,說話都是斷斷續續頭不接尾的。

張遠深表示理解,一大早從垃圾箱裏翻出人的半只腿,血淋淋的肌肉組織那個恐怖啊!他現在能清醒着說話已經是不錯了。

問話的活兒還是比較簡單的。

張遠深回去現場的時候正巧法醫拿出一部分血肉模糊的人體組織,白色的骨頭和猙獰的傷口慘不忍睹,張遠深回頭趴在花壇邊就吐了。

“警察也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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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男人低沉的嗓音在張遠深耳邊響起,他扭頭一看,是個衣着光鮮精致的中年男人。

三十多歲,保養得很好,長得人模狗樣,年薪肯定過百萬。

張遠深好歹警校學了幾年,這點判斷力還是有的。

“又沒法律說不許我吐。”張遠深抿着嘴,不樂意了。

男人笑笑,右手食指往上推了推黑邊的鏡框,掏出紙巾遞給眼前悶悶不樂的男孩,“吶,我道歉。”

“你是誰?閑雜人等不許入內,不要破壞現場。”張遠深接了紙巾擦嘴,随即警惕地看向男人。

真是可愛吶!!

男人輕輕摩擦着剛才肌膚觸碰到的指尖,下巴對着垃圾桶點了點,“我是他心理醫生。”

張遠深看了一眼,艹,一個人頭,他臉色一白又想吐了,好歹顧忌面前有人忍了下來。

張遠深去樓梯口接開水,看到劉組長送今天看到的男人下樓。

“麻煩方先生過來一趟了。”

劉組長走過來道謝,從死者兜裏發現的名片,警方快速找到了方于銘,也就是死者的心理醫生,對于确定死者身份和了解案情,提供了極大幫助。

“一點小事。”方于銘客氣地微笑,餘光落在身側眉目清俊的男孩,“若是我再想起些什麽,是否要打電話告訴你們?”

“當然,我馬上留個電話。”

“那就他的吧。”方于銘收回手,對張遠深笑得和睦。

張遠深縱然百般不樂意,為了案情進展,還是把手機號碼留下了,他看着手機裏方于銘的名字想,早知道就不過來接水了。

兇案組一片愁雲慘淡。

從上次的兇案開始,今天已經是第四起了。

殺人碎屍,死者都是男性,二十多歲,同性戀,樣貌清秀可人,下|體被殘忍地割掉。

毫無疑問,這是一系列連環殺人案。

組裏根據現有線索做出來兇手的側寫:男,同性戀,體格健壯(死者毫無反擊能力),居住在九月公園附近。

“哎,我覺得遠深你有點危險啊!”鄰桌的曹陽開玩笑,“你看你剛好居住在九月公園附近,長得也清秀,除了不是同性戀,簡直符合兇手的要求。”

“去去去,別開玩笑。”

說實話張遠深小心肝有點抖,不過又一想,自己完全不符合最重要的一條嘛,作為一個筆直的男人,他一定是木有危險的哈哈哈今天晚上還是早點回家好了哈哈哈。

張遠深爸媽最近回老家體驗鄉村生活去了,而他從小到大只會煮泡面,不得已張遠深只好去小區外的餐館吃飯。

正是飯點,人很多。

張遠深找了位置坐下,牛肉蓋澆飯香氣誘人,他迫不及待地吃了好大一口。

“這兒有人嗎?”

張遠深擡頭看去,是個三十出頭的男人,白T恤繃得很緊,底下是飽滿結實的肌肉。

“沒有啊,你坐。”張遠深彎着眼睛笑了笑,他有個毛病就是吃飯的時候心情總是特別好,對誰都愛笑。

男人明顯愣了愣,他坐下來也點了一份牛肉蓋澆飯。

之後張遠深倒是埋頭苦吃一句話也沒說,他一般不主動和陌生人聊天。

“你也喜歡這個。”男人開口了,帶着些粗糙的沙啞。

這人大約是個健身教練或是體力勞動者。

張遠深想着,反射性地擡頭笑笑,“嗯,湯料很香,牛肉也很足。”

男人又愣了片刻,成熟粗犷的臉上難得有些羞澀。

男人長得不算和善,甚至有點兇氣。

張遠深自然不是以貌取人的,他以為男人是因着長相問題所以平常少有人對這男人笑。

哎,這個看臉的世界。張遠深想起自己一張清秀的臉害得多少妹子另投他抱,不由得産生幾分同病相憐之意。

“你也是一個人在家?妻子不在啊?”

“我還沒有結婚。”男人好像有些不悅,臉色陰沉下來,兇氣外露,張遠深看得心裏有點慫。

“對不起對不起。”畢竟踩到別人痛處了,張遠深也很抱歉,他站起來說道,“我吃好了,你慢慢吃啊。”

男人也覺得自己剛才語氣臉色不好,他連忙站起來拉住張遠深的手腕,“我剛才語氣有些沖。”

張遠深吓了一跳,男人力氣很大,死死拽着他的手他竟然一分都掙脫不得,“你抓得有點疼。”

男人松開手咬着下唇,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張遠深,眸底隐隐有水光浮動。

該不會是個外表硬漢內心小女生的變态吧!?張遠深被自己惡寒到了,他笑着表示不在意,說自己要回去了。

這次男人沒有阻攔,他直勾勾地目送着張遠深消失在陰影裏。

張遠深沒把這次事情放在心上。

他第二天去那邊吃飯,又遇到了那個男人,兩人坐在一張桌子上吃了第二次飯。

男人比昨天健談多了,張遠深有一搭沒一搭地回着,覺得這人好像是過分熱情了,他不太習慣,打算明天換個地方吃飯好了。

換了地方男人果然沒再出現,張遠深松了一口氣,這口氣松得他也有些奇怪,明明沒什麽大事,自己幹嘛這麽緊張?也許是不習慣別人太熱情吧?

兇殺案沒在出現。

組裏依舊不好過,查了這麽久都沒什麽線索,上頭對他們進行了嚴厲的批評,整個組裏頗有種風蕭蕭兮的滋味。

小區花園裏張遠深看見了上次一起吃飯的男人,居然和他一個小區,張遠深回頭已經來不及了。

男人大步走了過來。

張遠深這才發現男人很高,他一米七六的個子在這人面前足足矮了一個頭。

“又見面了。”男人拉着張遠深的手臂,很是高興,“一直沒來得及自我介紹,我叫付磊。”

張遠深不好拒絕他人的好意,“我叫張遠深。”

兩人在樓下的花園裏閑逛了一圈,付磊果然是個健身教練,就這樣拉拉雜雜聊了一陣一個小時就過去了。

不知怎麽的聊到了近來的幾起案件,張遠深痛斥了一番兇手的慘無人道,然後就回家休息了。

他依舊沒有把這個認識幾天的男人放在心裏,誰還沒個聊得來的路人。

這天方于銘打電話給他,說是想起關于死者的一些細節,要他去辦公室詳談。

已經是下午四點多了,天氣轉涼,七點多小區的人就少了,兇手還沒抓到,張遠深心裏還是有些忐忑的。他十分不想去,但最後還是責任感大于恐懼,說到底,張遠深是不相信自己那麽背時的。

“下次約個早點的時間行不行?”一進門張遠深就和方于銘打商量。

“不會是害怕了吧?”方于銘打量了張遠深幾眼,調侃道,“放心,兇手沒這麽沒眼光。”

張遠深心想我還真是有點害怕,他執着地要求,“下次早點?”

“我工作比較忙,早點可能沒時間。”方于銘給張遠深倒了杯茶,他看着眼前相貌清俊,眉眼帶着稚氣的男孩,嘴角微勾,說道,“坐啊。”

談話還算是和諧,等合上文件夾,張遠深一看表已經是七點多了。

“我走了,謝謝你的配合。”

“要不要送你回去?”方于銘起身拿着外套問。

“不用。”張遠深心想他的rp值一向還是不錯的。

遠處隐約飄來節奏感十足的廣場樂。

小區路邊暖黃的燈光灑在樹叢裏,投下大片參差的陰影。張遠深提着一袋凍水餃埋頭趕路,經過一盞路燈時頭上突然一閃,然後徹底黑了下去。

身後傳來細微的踢嗒聲,是皮鞋踩在石子路上的聲音,張遠深心裏一緊,莫不是有人跟蹤他?

他連忙加快步伐,誰知身後的腳步聲也快了起來,就像是緊緊追着他一般。

張遠深也怒了,他也是練過幾年的,還怕你一個不清不楚的貨色!當即捏緊拳頭回頭就是一拳。

“好痛。”

張遠深抱歉地看着半蹲着一臉痛苦神色的男人,語含疑惑,“對不起啊,不知道是你。只是大晚上你跟着我幹什麽?”

方于銘捂着胸膛,深覺剛才那一下打穿了他的肺葉,“就是晚上才擔心你一個人。”

“我是警察還怕不安全?”張遠深假裝不屑地說道,看方于銘真的很痛,又問,“要不要去我家給你擦點藥?”

“嗯。”方于銘嘴角悄悄勾起,他手臂摟在張遠深腰上,大半個人靠過去緊貼着,呼吸急促,“麻煩了。”

張遠深只當他疼得,連忙反摟住方于銘的腰杆,“堅持一會,馬上就到了。”

真是個體貼迷人的孩子呢!方于銘聽出來話裏的關心,低下頭靠着張遠深的肩膀,嘴角的弧度拉得更大了。

兩人的關系倒是從那天後好上了不少,加上方于銘又成為這個連環殺人兇手的心理側寫師,兩人聯系更多了,工作之餘也一起約着吃個飯打會兒游戲。

偶爾會碰到那個有點奇怪的健壯男人付磊,張遠深總會微笑打個招呼,他笑起來是極好看的,常常看得男人耳根脖子發紅。

果然是個很害羞的人。

張遠深想着,對男人笑笑,遞過去一個蛋撻,他剛剛在蛋糕店買的,味道不錯。

又是一起兇殺案在雨後的清晨被發現。

和前幾次一樣卻又有不同,這次受害者的屍體似乎“溫和”了一些,同時在受害人胃裏還發現大量的面粉和蛋白質混合物。

“我去鑒定一下。”法醫拎着裝滿胃液混合物的袋子走了。

“面粉蛋白質?不會是蛋糕什麽的吧?難道兇手吃蛋糕慶祝他逍遙法外?”小陳好奇地嚷嚷,“不過我喜歡肉絲餅。”

“其實我覺得蛋撻比較好吃。”張遠深攤手,“又軟又香。”

因為這次的兇殺案組裏忙到了挺晚。

空中的小雨淅淅瀝瀝地下個不停,張遠深撐開傘沖進雨裏,雨季就是讨人厭。

燈光下白色的雨線亮得很,像是密密麻麻的一張大網,鋪天蓋地湧過來。

樓下碰到了付磊,張遠深心想還真是巧,他對男人點頭微笑,錯身就要離開。

“阿深。”男人叫住了他。

張遠深停下腳步,老實說這個男人站在面前總會有一種驚人的壓迫感,讓人反射性想要避開。

“請,請你吃蛋撻。”

以前說話的時候沒有發現這人結巴啊!張遠深禮貌地拒絕了,不早了他還想回家舒舒服服地睡個覺,吃什麽蛋撻啊。

“一起吃…吃蛋撻。”付磊結結巴巴地又說道,他聲音又低又沙啞,在這濕綿綿的雨天裏卻襯得有些陰森了。

還真是執着,張遠深撫額。

“下次吧,下次我請你。”正巧有對情侶也過來等電梯,電梯門一開,張遠深揮揮手就走了。

洗完澡張遠深躺在床上看文件,剛組裏發過來的,包括今天的受害者的解剖和化驗結果。

“蛋撻?”小陳在群裏嚎了一嗓子,“阿深你也太料事如神了吧!”

群裏其他人紛紛問怎麽回事。

小陳把今天的事兒說了,衆人表示張遠深你真乃神人也!

張遠深一邊打字聊天笑稱自己是神仙轉世,一邊打開文件看結果。

還真是蛋撻,加了葡萄幹和紅豆。

“我也喜歡蛋撻加葡萄幹和紅豆。”

回複完這句,張遠深突地脊背竄起絲絲涼意,胸口一悸,雙手發顫,他安慰自己一定是恰巧而已。世界上又不是他一個人吃蛋撻加葡萄幹和紅豆,不要自己吓自己了哈哈哈。

第四遍檢查完門窗和室內每一個可以藏人的地方,自嘲了一通自己的膽小和被害妄想,他上床睡覺了。

組裏都以為張遠深開玩笑,沒有在意,依舊在研究着兇殺案的細節。

淩晨一點多,整個小區幾乎都陷入了沉睡。

張遠深心裏一跳,總覺得很不安,他起身開了燈,明亮的燈光充滿房間的每一處,心裏安穩了不少。

這時。

床下傳上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張遠深吓得渾身拔涼,他抖着手從桌上抄起臺燈,顫顫巍巍地吼道,“出來。”

……

四下一片寂靜。

張遠深又吼了一句。

……死寂。

終于張遠深受不了了,他迅速下床跑到牆角,走近一步,再走近一步,掀開被單。

張遠深松了一口氣,然後眼前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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