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床。
“兩個月後我送你回去,”他摸摸她的頭發,“抱歉,阿茉。”
******
鈍妖的作息十分有規律。
當清晨陽光爬上他家裏的淡青藍色窗簾逐漸變亮時,他已經醒了很久了,只是沒有動。
房間裏隐隐亮光,朦胧的光線落到少女的臉頰上,細細的金色絨毛,瓷白的肌膚,光滑到光線輕輕觸上便會流瀉下來。
她睡在他旁邊,身子小小地縮成一團,閉着眼,睫毛纖長若蟬翼,睡容恬靜安祥。鈍妖醒過來的時候一轉身便見到這樣的光景,他一夜睡在床邊沒有動,她卻不知不覺拱了過來,他若是再靠近些,她就可以在他懷裏了。
胸前襯衣扣子開了兩顆,露出細膩如雪的肌膚以及飽滿而漂亮的溝壑,領口本就寬松,他的視線恰好可以看清她一只豐挺的弧度,襯衣下擺卷在腰間,鈍妖只掃了一眼她的□就收回目光,将滑落的被子朝她身上拉了拉,蓋好了起身。
一大清早引人犯罪。
粉紅色的內褲……還蕾絲花邊來着。
這姑娘,太沒警覺意識了,鈍妖深切考慮給她弄幾套女孩子家的衣服來。
阿茉醒來時,衣服當真是弄過來了。
鈍妖不在,沙發上翹腿坐着一個女人,細看是個東方人,二十五六的年輕模樣,黑色卷發落在手臂上,烏黑的眼眸,身上是一條黑色繡白梅旗袍,細致盤花扣。
她對阿茉笑笑,唇上抹了豔麗的口紅,妩媚味兒十足,上下又将她打量一通,瞅着少女身上令人遐想的暧昧男襯衣,一頭金發披了下來耀眼異常,“長的可真像啊,你是安茉·斯科特小姐?”
阿茉點點頭,心想這是誰,手不自覺摸向枕頭下的小刀。
“若不‘E’告訴我,我還真以為他藏了個玻璃小娃娃呢,你這般美,生怕他把你給玩壞了。”女人笑笑,走過來,阿茉發現她手中還拎了個旅行皮箱,她朝阿茉伸出細白的手,五指指甲塗滿丹蔻,“你好,我叫赫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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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蓮帶了女孩子家的衣裙和日用品,連指甲油護膚乳都帶來了,皮箱一打開,嘩啦啦擺了一桌。
“裙子都是我以前穿過的,有點舊了,我給你量量尺碼,改天我給你拿新的來。”
衣服都是平民少女的款式,阿茉穿了一套淺綠色花邊胸前系帶的連衣裙,赫蓮瞅瞅,嘆道:“‘E’可真是好福分,這麽标致的女孩子連帝都都少見,只希望別欺負你就好。”
阿茉欲言又止:“你是鈍妖的……?”
赫蓮笑:“朋友。他要我給你拿幾件衣服來。”
“哦。”
真是美麗又迷人的朋友。阿茉沒想到“E”會有這樣好看的……人類女性朋友。
“難得聯系我一次,卻是這種事,”赫蓮輕快将衣裙褲子折好,又看她一眼,“內衣的話,我拿新的來,我以前的可能不夠你的碼。”
阿茉臉紅了,“不、不用了……”
清理好後赫蓮掃視屋子,又望了眼窗外的菜園子,聳聳肩眯起眼,“都沒有變啊,跟愛芙在的時候一模一樣。”
阿茉一怔,愛芙?她說小愛嗎?
“赫蓮小姐認識小愛麽?”
“嗯,認識呢,都是十幾年前的事了,當時可是血族裏出了名的美人,”說到這裏看看阿茉的表情,頓了一下,“跟你長得一模一樣,所以我在間接贊美你哦安茉小姐。”
不過嘛,氣質不在一個檔次上呢。
阿茉聽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前半段,“血族?”
“嗯,愛芙是血族。”她自然而然走到廚房裏倒水,冷藏櫃裏看半天除了牛奶和血袋都沒發現什麽別的飲料,只好倒白開水,一回來看阿茉目瞪口呆的,挑眉笑笑,“‘E’沒有告訴你麽?”
“沒……”
赫蓮喝了口水,拿出煙想抽口,想起那個金色眼睛的血族之前冷冰冰囑咐她不許在屋子裏抽煙又停下了,将煙放回小包裏,“E”嗜煙,但這小姑娘估計不習慣吧,連以前屋子裏那股煙味都消失了。
阿茉怔了半晌,看着桌上琳琅滿目的日用品,“我還以為小愛是人類。”
“她是血族上代王牌,怎可能是人類。”赫蓮用指尖繞了繞她空氣般浮動的卷發,對方再次睜大眼睛擡起頭,赫蓮抿唇一笑,眼兒彎彎的很是優美,“你可以自己問他,關于愛芙的事情我都是從‘E’那兒知道的。”
說完她伸伸懶腰望一眼窗外,把桌上杯子裏的水喝完,“那我也該走了,‘E’不喜歡家裏有別人的氣息……”話未說完她就停住了,伸懶腰的胳膊還沒有放下來,一把冰涼的小刀擱在她柔弱潔白的脖子後。
赫蓮的睫毛長長,微微朝後方瞟了瞟,妩媚唇角那絲笑意還未散去。
“別動。”阿茉架着鋒利小刀,刀鋒分毫不差地擱在頸動脈最細薄的肌膚位置,“對不起,赫蓮小姐,我沒有辦法。”
赫蓮不慌不忙嘆口氣,“你想怎樣?”
“帶我出去,你進來了結界。”
“這沒有辦法,”赫蓮聳聳肩,阿茉便将小刀架緊了些,她并不特別擅長跟人交涉,可放棄這次機會她又不甘心,不知道鈍妖什麽時候回來,“赫蓮小姐,我叫安茉·斯科特,是帝都教團軍院畢業的學生,我現在是……武裝組的修女。”
“哦?”這個鈍妖還真沒跟她說過,“所以?”
“請你帶我離開,我還要回教團。”
“為教團賣命嗎?”赫蓮望着前方,笑笑,“安茉,你真可愛。”
“請帶我離開,我不可能在這裏待上兩個月,這絕對不可能,我有我要做的事情,鈍妖救了我我很感激他,以後我會報答他的,但是現在請帶我離開。”阿茉沉下聲音,手中力道拿捏恰好,她将刀片緩緩嵌進女人肌膚,赫蓮的皮膚光滑細膩,血珠細細地沿着刀片滲出來,“赫蓮小姐,我不會再說第二遍。”
赫蓮揉揉額角,脖子上傷口若是深了帝都那石頭男人絕對會生氣的,只好瞬息轉身,手一擡撂倒了阿茉。
阿茉根本反應過來自己是怎麽就被摔到床上的,黑發女人的動作如同夜色裏一縷黑煙,背上的傷口因為沖擊使她直抽冷氣。
赫蓮站在床邊掂量掂量小刀,瞧這面色驚惶的小姑娘,笑道:“你還太小了,這般橫沖直撞‘E’會很苦惱的。”空中接住刀,她轉身袅袅走到沙發前提起了皮箱,回頭沖阿茉擺擺手,“那我走了,安茉小姐,”赫連的聲音細致又溫柔,“教團的皇家軍院根本算不了什麽,真的,算不了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發現2013年起就開始嘗試生活溫馨(肉)文了……【泥垢當然這個文等劇情鋪展開就開始各種大起大落了【望天大家來冒泡嘛,來嘛,千裏很好養的~
☆、8
阿茉無論怎樣就是接受不了自己被關起來的事實——盡管日後三個月她都習慣了并且自得其樂。這時候她還是難過不已,莫名其妙被一個血族綁了讓她離開教團,在學校裏進教團工作可是無上光榮的事情,就算為此獻身也在所不惜——那些神官都是這麽對她說的。
她在學校一直排名前列,被鈍妖抓來之前她也非常利落地射殺過血族,可是現在就有個看起來嬌嬌柔柔的女人說,你還太小了,皇家軍院根本算不了什麽。
說白了,就是你還太弱了。
尊嚴還是受到了不小打擊,她抱着腿坐在床上沉浸在小悲傷中,連鈍妖回來都沒有任何動靜。
鈍妖一身大衣全是濕氣,他見她這樣走到床前,原本伸手想摸摸她的頭,又停住了,只是開口問她,聲音還飽含寒涼濕氣的,“哪裏不舒服?”
小姑娘不理他,鈍妖也沒有問,洗澡做飯,吃飯的時候她還是乖乖來吃了,兩個人坐在桌子一左一右相對吃飯默不吭聲,鈍妖吃完飯看着她,因為赫蓮給她帶了衣服,她身上是一件花邊娃娃領系蝴蝶結的白襯衣,下面紮着高腰的淡藍碎花裙子,好看的不得了。
吃完飯阿茉乖乖把碗筷收起來去洗碗,臉上還是泱泱的。洗完了擦桌子掃地,十分乖巧主動,把一切弄完了換了睡衣自己又爬上床一邊睡覺,一聲不吭。
這樣的狀況持續了兩三天。最後鈍妖在某一天回來的時候又發現她窩在床上不動,那天下了雨。屋檐滴滴答答輕響。
“阿茉,赫蓮跟你說什麽了。”
金發小姑娘不說話,他摸摸她的手腳,冰涼,拿被子朝她身上裹了裹,連外套都沒脫去廚房熱牛奶。端着牛奶回來時阿茉換了姿勢,擡起素淨的小臉直直望着他,水藍色眸子如同世上最清潤的水晶。
“鈍妖,謝謝你救了我,我可以報答你,你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麽你就拿走,只是我做什麽你也告訴我,你想我做什麽,我去做,你放了我好不好?我想回去,我想回教團,我不要呆在這裏。”
她有些無力,男人靜靜注視她,片刻後将盛着牛奶的玻璃杯放進她手裏。
掌心暖暖的,阿茉低頭看着牛奶,她突然想起昨夜男人在她額上的吻,胡茬紮到她肌膚上時的細微麻癢,怔怔問道:“你是不是想要我愛上你?”
她是他愛人的轉世,他是這樣想的吧。
對阿茉而言,鈍妖連熟人都算不上,可她就這麽問出來,她也不知道為什麽,問完了才反應過來,自己這話說得,真不要臉。
男人暗金眸子裏沒有一絲光,他只是說:“不是,我沒有要求你愛上我。”
聽到這話時不知為何她心裏抽了一下,有些氣,又有些委屈,聲音裏有些發洩質問的味道,“那你要我怎樣?一定要兩個月嗎?”
“是。”
阿茉低下頭。
“鈍妖,我不認識你,你是救了我,可我莫名其妙被你抓過來,就這樣關着,這樣只是因為你說我是那個小愛的轉世,你喜歡小愛,又不在乎我是不是會喜歡上你,那我有我的生活,你不覺得這很過分嗎?”
那個時候,她還沒有意識到這句話的意味,她這樣毫無顧忌地把可能激怒他的話這般說出來,不就是因為她對他并不疏離排斥。她心裏難過,想到這麽都跟他坦白,可她又不是真的這樣想的,就是鬧脾氣,她不知道這個男人想幹什麽,他連她愛上他都不需要。
阿茉覺得她自己混亂了。
她說完又埋進臂彎裏,完全沒有意識到因為他那句話徹底難過了,他說不需要。
男人先是看着她,然後伸手往懷裏一模,阿茉低着頭,忽然感覺到他輕輕拉起了她一束頭發。
鈍妖手上不知何時多出了一把梳子,把她那束發從頭到尾梳了下來,淡金色的發絲攤在他的掌心,一梳到底,他似乎确定這把梳子可以用,在她愣愣的眼神中,握住她的手,将梳子擱在她手心,他的動作悄無聲息,阿茉不知為何感覺他這番舉動有些生硬。
他沒說話,她低頭看着梳子,極淺琥珀色的梳子,犀牛角質地,上面刻着蘭花的花紋,做工已經是相當精巧了,她有些呆,擡頭看看他,又看看梳子。
原來還沒有遲鈍到女孩子缺梳子用這件事啊。
她着實看了會梳子,才說:“赫蓮小姐要你帶過來的?”她記得赫蓮說才發現屋子裏沒梳子,下次要帶把來。
鈍妖坐在床邊,默默注視她,過了好一會兒才輕輕點頭,“嗯。”
阿茉看着梳子喜歡,方才那一番質問般的話再也接不下去,她握緊梳子低頭說:“那你答應我,過完兩個月,放我走。”
“好。”
“你有什麽生活習慣,跟我說清楚,免得我影響你生活。”可能真的是不願愛人轉世與自己敵對吧,很簡單的事情,到時候她離開再怎麽辦那個時候再考慮吧,反正現在無能為力,通信能力也沒有。
“不會。”
“……那……”阿茉又不知道說什麽了,只是看着手中的梳子,“那我睡了。”
“嗯。”他應聲,“晚安,阿茉。”
阿茉懷着有些微妙的心情翻身睡去,鈍妖動作很輕,洗漱完走出來,她迷迷糊糊地想他會睡床上,哪知他抱了被單去沙發,鋪好了又回來把她被子撚了撚,才躺上去。
她睜眼看着漆黑,把梳子偷偷拿出來看,指尖撫過梳子上精致的蘭花雕刻,栩栩如生,她默默把枕頭底下的小刀拿出來放到床底,然後把梳子放進枕頭下。
兩個月……嗎?
很快就會過去的吧。
他一生數百年,只買過一次梳子,送過一個女孩子,只不過這件事,是很多年以後她才知道的。
那個時候,他已經不在了。
******
阿茉開始嘗試着适應這裏的生活。
反正也出不去,再急也沒用,她覺得這種心态很好。
未來一周鈍妖出去的時候她開始打掃屋子,把房間重新整理了一下,浴室裏自己和他的東西分開,給菜園子澆水,他不在她就會把窗戶全部打開,陽光透進來,她用後院的東西想在院子裏搭曬衣架,可以曬被子的那種,卧室裏有面書架,鈍妖看着不像是讀書人,可書架上的确擺着滿滿的書,落了灰,每一本的作者起碼有百年歷史,有些是血族文字,有些是人類文字,下午的時候她就拉了椅子坐在院子裏曬太陽看書。
鈍妖回來時見她搬弄後院的東西,“做什麽?”
“我想做曬衣架。”
他拉過她,“回房,注意傷口。”
阿茉想起他是血族,不是他身上的血腥味兒她經常忘記這件事,“鈍妖。”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比預想中要來得容易,男人身體一滞,轉頭看她,這個女孩,原來連呼喚他的聲音都和小愛是一樣的。
“鈍妖,你讨厭陽光的味道嗎?”
肯定不會喜歡的吧,阿茉意識到自己說的是廢話。可她想曬被子,曬完了會有陽光的味道,她不知他會不會反感,這裏空氣清新太陽很好,住在森林裏她怕生蟲。
鈍妖沒有說話,轉身進屋裏做飯。
阿茉跟着他走進廚房,“對不起,我說了不影響你生活的。”
鈍妖還是沉默,用筷子打雞蛋。
第二天早上阿茉醒來時,發現院子裏做好了曬衣杆。她把被褥鋪上去剛剛好,陽光折射在綠葉上發出光芒,她望着,忽然間心裏似乎輕松了一些,又似乎沉重了一些。
安妮塔隊長,約瑟夫先生……現在怎樣了呢,還會尋找她嗎?
施密特的話,已經和煙草商的女兒結婚了吧。遠在洛靈斯頓的叔父估摸還不知道她失蹤的事情,那麽現在,有誰會為她而擔心呢?擔心無數戰鬥修女中的一員?
她又把被褥理了理,被單是淺青色的淡格紋,清新雅致,用的有些舊了,這個血族,在這裏住了多久呢。
當晚到吃飯的點了鈍妖還是沒有回來,阿茉等了一會兒,自己去廚房弄吃的,幾天下來對廚房的構造和各種東西的位置還算熟悉,炒了意面加上熏肉,又澆了醬自己吃了,味道還不錯比他做的好吃,她吃完了把碗筷洗了又把剩下的意面放進冷凍櫃,阿茉有些好奇冷凍櫃原理,瞧了半天才在下面發現了魔法陣,反複陌生的陣法,應該是血族凍結魔法。
深夜了還是沒有回來,阿茉窩在床上,被褥有幹淨陽光的味道很舒服,心裏盤算着被鈍妖放了後該怎麽辦進入夢鄉。
夢境裏的視線很模糊,大片的灰暗中彌漫着紫色妖冶的霧氣,月色朦胧,借着極淡的銀灰依稀可以辨出深處森林,密密麻麻的樹幹,光禿的枝桠,月下有幾分荒涼陰暗的味道。
一只鮮紅的蝴蝶從視線中翩跹飛過。
咔嚓。
腳踩上樹枝斷裂的聲音。
“你在這裏啊。”
女人的聲音。
她穿黑色的禮裙,蓬蓬的裙擺,即便視線模糊,依舊可以看出她肌膚的嬌嫩白皙,女人背對着,站在一棵大樹前仰起頭,披散金發随風熠出金光。
“你有什麽可氣的,即便是血族,也有終結的那一天,我說的是事實,我死得比你早,所以,”女人一字一頓,随着她的視線延伸,樹上坐着名少年,長手長腿,面容模糊,他似乎在生氣,扭着頭不去看她。
“所以,咱們說好了,不管多久,我死後的來世,你要來找我,不許愛上其他女人,誰也不許。”
少年身形微微一頓,過了半晌緩緩回過頭,夢境的畫面漸漸被鮮血浸染覆蓋,阿茉最後只看見那個少年在月色下的金色眼眸。
血腥味兒。
濃濃的血腥味兒。
阿茉感到呼吸困難,有什麽壓着她胸口沉甸甸的難受,頗為費力地睜開眼睛,黑影擋住視線。
男人龐大的身軀壓在她身上,臉埋在她頸窩。
阿茉腦袋嗡了一下子,心髒狂跳,“你、你——”她吓得夠嗆,猛地去推他,黑暗中男人微微擡起了臉,灼熱的呼吸攜着濃濃的血氣拂過她的臉頰,露出了一雙與夢境裏一模一樣的暗金色雙眸。
鈍妖?阿茉睜大了眼睛一手伸到一邊去開燈,臺燈光芒昏黃,血液從他黑色大衣裏浸出來,染紅了被單和她的睡裙。
什麽情況,他……受傷了?
阿茉還沒有反應過來,鈍妖的手臂環過她的腰,将她抱緊了,臉重新埋下去。
“鈍妖……你幹什麽,你放開我……”阿茉心跳得厲害,身子有些抖,不知是害怕還是什麽,她聽見了男人的呼吸,低低地急促,她說話都結巴了,還是不停推他,第一次她被異性抱得這麽緊,血腥味和他的氣息令她有些措手不及,“你、你放開我,我給你包紮……”
她本還想說什麽,剩餘的字句卡在喉嚨裏,有什麽尖尖涼涼的滑過她的脖頸。
獠牙。
鈍妖的獠牙,壓在她頸動脈上,阿茉像是被雷殛一般,僵硬了身子,男性血族的舌頭舔過少女嬌嫩的肌膚,潤滑後,毫不猶豫咬了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第一次吸血來了,第一次肉還會遠嗎?求撒花!!明天有更哦~~大家趕緊來收藏千裏呀~~~
☆、9
疼痛在一瞬間是尖銳的。它如同一根巨大的鐵釘,狠狠釘在阿茉心口上,她完全無法反應,即便早已知曉身為武裝修女定是要做好被血族殘殺的覺悟,可如今現實而鮮活地發生時,她不知如何反應。
男人抱緊她,吮吸她血管裏滾燙流動的鮮血,她清晰地聽見他貪婪吞咽的聲音,清晰地感覺到自己身體裏的血液被一股力量嘩啦啦吸走。
內心的巨大恐懼掩蓋了仍在持續的疼痛。
這是……吸血鬼。
生飲鮮血,披着人皮的猛獸。
“……啊……”
阿茉努力地推他,一雙腿亂蹬着,“鈍妖!”她努力地找回自己的意識和力氣,渾身發顫,幾乎用盡全身積攢的力氣膝蓋狠狠撞上他腹部,似乎撞上男人的傷口,愣是将他撞開翻到一邊。
阿茉見狀立刻滾下床去拿床底的小刀,脖子仍往外冒血,她手腳冰涼地縮到角落裏,咬住打顫的牙齒緊緊盯着床上的男人注視他下一步動作。
鈍妖躺在床上,紋絲不動,毫無聲息。
借着之前掙紮中被打翻的床頭燈,阿茉發現他身上的血仍在向外擴張浸染床單,他像是死了一般,等阿茉平靜一些心跳聲弱了時,她才聽見他微弱而急促的呼吸。
阿茉先扶着牆爬起來,她還記得醫藥箱在哪裏,摸索而去時摸了摸臉,這才發現自己已經滿臉淚水。她先把自己脖子上傷口胡亂包紮一番,然後朝床靠了靠,她害怕他會突然一跳而起将她按住吸食幹淨。
明明已經怕到全身發軟,之前被他咬的畫面仍舊在眼前重放,阿茉還是抱着醫藥箱靠過去,流了那麽多血……他會不會死?
死了更好,她正好自由了。
一邊這樣想着,身子已經不聽使喚地走到床邊,暈黃燈光下男人的面容十分模糊,跟夢裏一樣。
“鈍妖……?”
她遲疑好久才伸出手,觸上他的臉時吓了一跳,好燙。
發燒了嗎?
她忽然間有些心慌不安,不顧滿手沾染的鮮血趕緊扯開他的黑大衣,裏面的白襯衣被染紅,從胸膛到腰腹,三道深至見骨的傷痕觸目驚心,最嚴重的是腹部左側一個血窟窿正如水龍頭一般往外泊泊冒血。
阿茉吓了一跳掩住驚呼,這樣的傷,他竟然還活着。
兵器似乎淬了毒,傷口的血肉外翻發紫,模樣太過可怖阿茉見了胃中一陣翻江倒海,忍住嘔吐的沖動,心裏默念以前所學的祈禱經文開始脫掉他的衣服給他包紮,翻完醫藥箱後又到處找藥。
真的是發燒了,他胸膛的肌膚幾乎要灼燒她的指尖。
阿茉先給他洗傷口把身上的血擦掉,簡單上藥止血包紮後他的呼吸微微平穩了一些,不知是不是錯覺,她覺得傷口比一開始見到時已經愈合了不少,至少已經沒有直接看到傷口裏的白骨。
因為吸了血?
阿茉心跳了跳,手上沒停,昏迷中鈍妖的臉埋在陰影裏,光線切割出五官漂亮的輪廓,仔細看的話,他的睫毛也是和頭發一樣的蒼金色,濃密纖長。
等阿茉忙完後,清晨的蒼白光線微漠地照在厚重的窗簾上,縫隙間投下一條細細隐約的光。她擦了擦汗長舒一口氣,身子一下子癱在床邊地板上,腳旁便是水盆和染紅的毛巾,還有被她翻得亂七八糟的的醫藥箱。
這個時候她才感覺到脖子上的疼,像蟲子在咬,阿茉捂着脖子起身去浴室準備好好看看,剛走幾步又停住了,她望望這間幹淨普通的屋子,又望回了床上,目光落在男人的臉上。走回去,伸手在他眉宇的皺褶間摸了摸,想撫平它。
是不是夢見了誰呢。她默默地想。
與這個血族相處将近半個月,他的神情或冷漠或松散,可的确沒有皺眉的時候。
******
阿茉是被疼醒的。
脖子痛得更厲害,她迷迷糊糊支起腦袋,發現趴在床邊睡着了,望望外頭,太陽高照,估計有幾個小時了。
男人還是沒醒,躺在床上閉着雙眸,淩亂的蒼金發絲搭在臉頰上。阿茉看了一陣,拆下脖子上繃帶拿了鏡子對着照,他咬得又兇又狠,傷口深不說,紅腫腫的還發炎了。
阿茉放下鏡子狠狠瞪了一眼鈍妖,恨不得一個鏡子砸過去。
不是說是血族王牌嗎,還會傷成這樣,絕對的冒牌貨。
她打開門走出屋子透了會兒氣,忽然間心中冒出個念頭,趕緊走到院門口,伸出手晃了晃,果然,流動的魔法屏障又出現了,不過這一次極其微弱。
她呆了呆,是因為施術者重傷的原因嗎,後退幾步手撚起教團書中經文,口中喃喃念咒,一個手刀淩空劃下來,跟她預料中一般,屏障被劃出一道長長的口子,散發着光芒。
阿茉心中一喜,趁熱打鐵就着那條口子連發了數道光刃,轟啦啦作響中光芒愈盛,最終啪啦啦如一整面鏡子一般破碎跌落,碎片焚化為星砂流瀉。
阿茉踏出院子,自己竟然就這麽出來了,走了幾步又回頭望了望小屋,木質的屋子,結實精巧,籬笆小院,普通人家的氣息,應該是他搭建的。
……他應該不會再有事了吧。
她不知為何想起她問他名字的時候,夜裏他坐在床邊,露出罕有的淡淡笑意,金色的眼睛微微眯起來,他對她輕輕說,“小愛叫我鈍妖。”
……
等等,自己到底在遲疑什麽,這不是她一直希冀的事情麽。
阿茉轉過身,跑進森林。
等跑了一陣阿茉才發覺自己太單純。
森林哪裏是在帝都修道院長大的自己可以駕馭的。森林遠遠望去深翠蔥茏茂密繁盛,等真正進來時才曉得其中的幽深與險惡。
完完全全迷路不說,遠處的野獸低吼聲與爬來爬去的毒蟲就已經讓她想哭。本來想沿着一個方向走絕對能走出去,可走着走着她就不知道身在哪裏,都不知過了多久,昨晚沒睡好,身子又餓又累,連回去都沒有辦法了。
這到底是哪裏。
之前摔了一跤弄丢了一只鞋,赤着腳走路的時候枝葉與石子已經劃破了腳掌,她疼,也只能忍着繼續往前走。
飒——
她擡頭,夕陽的餘晖堙沒于樹梢間,她感到了冷。
走了沒幾步,一個龐大黑影從樹叢間慢慢走出來,姿态矯健,步伐沉穩。
黃昏中最後一絲光芒照亮了野獸的身軀,極具美麗的花紋皮毛,它悄無聲息走到阿茉不遠不近的位置,盯着阿茉。阿茉像是被凍住一般全身發涼,她面前的竟然是一直吊睛老虎。
這種地方,怎麽會有老虎?阿茉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擺好姿态,手慢慢摸向腰間的短刀,觀察着對方的一舉一動。
等等,似乎不是一般猛獸……阿茉好歹在教團那麽久,魔氣不可能不感受出來。
是魔獸麽,她的心又涼了一截,想握緊刀柄,又沒有力氣,面對這樣的野獸,絕對是逃不了。
這只野獸背部的高度幾乎超過阿茉的腰,它低吼一聲,四周樹葉震顫,然後張開了血盆大口,尖而粗大的獠牙,舌頭上全是倒刺,它身子壓低一屈,迅影般朝她沖了過來。
阿茉閃避時只覺得是狂風在耳邊刮過,老虎撲到一邊尾巴一掃轉瞬又朝她咬來,虎口幾乎可以塞下她一整個腦袋,阿茉雙手握刀全身發力,掐準時間點躲避從老虎身側交錯而過,同時短刀随着她的動作在猛獸身上劃下長長的口子。
吼叫聲使她耳膜發懵,眨眼間老虎已經近在眼前,一爪揮來,阿茉條件反射性起身用短刀去格擋,一個精疲力竭小姑娘怎可能敵得過一只發怒的猛獸,短刀被拍到一邊落進草叢裏,阿茉手臂被劃的鮮血淋漓。
她握住手臂咬緊牙關盡可能後退,教團修煉的法術對一般野獸無用,如果是魔化的話……她撚動經文,指尖蓄起光刃直劈而去。
自從從學校畢業,幾乎天天都過着這樣的日子啊。
心跳聲,急促呼吸聲,疼痛,恐慌,害怕,未知的危險,啊啊對了,還有肚子的折磨。
那個家夥做的飯難吃的要死。
與野獸相鬥,能撐到現在都是奇跡,僅僅來回數個回合她已經精疲力盡,被老虎按在身下時她眼前一陣發白,咬上她脖子的瞬間,阿茉伸出手用盡最後的力氣撚了一個咒,沒有白木樁與聖水引導輔助力量弱了許多,這個咒鈍妖也是輕輕勾勾手指化為虛無的低級咒,可對一只不通人性的猛獸應是有效的,機會就在現在。
她手覆在老虎頸下要害,發力,四面八方十幾條光之鎖鏈射來緊緊纏住了野獸的頭顱,強烈金光照耀了一小片森林裏的黑暗天空。
她流了血,它還會循着氣息尋找,她不能放了它,阿茉從它身下艱難地挪出來,張開的五指緩緩并攏,與此同時鎖鏈一寸寸勒緊,猛獸瘋狂掙紮着,最後的嘶叫轉為哀鳴,她閉上眼提氣努力壓制老虎的力量,手握成拳,鎖鏈如她所想,勒斷了對方的喉嚨。
虎軀就那麽摔在地上時,阿茉覺得一切都像是夢,全身都在隐隐作痛,已經沒有任何力氣,她癱軟在野獸的屍體旁,後怕得全身發抖。
等天幕完全漆黑下來時,一滴冰涼打在她臉上,她摸了摸,是水。
竟然就這麽開始下起雨來。
雨珠啪嗒啪嗒拍打樹葉,腳下的土壤因為雨水的浸泡而泥濘不堪,一腳下去十分濕滑,阿茉感覺到有蟲子在啃咬她赤着的那一只腳的腳掌傷口。
阿茉跑到一棵大樹下躲雨,大樹張開了巨大的樹冠遮下厚厚的陰影,她渾身濕透凍得瑟瑟發抖,窩在樹下把自己抱緊,撕下自己衣服的一片布料簡單包紮了流血的傷口,然後發了一陣呆。
糟糕透了。
還有被子晾在外頭呢,她有的沒的地想,他醒過來沒有呢。
現在才覺得,他設置結界不僅僅是為了不讓她逃出去,還有一方面是為了防止毒蟲和野獸吧。
雨越下越大,阿茉聽着雨聲,它們如同重複疊嶂的節拍,慢慢在意識中遠去,寒冷中她瞌睡得厲害,強打了一會兒精神,還是阖上了眼睛。
她有些想家了,如果走出去就回家看看吧,然後去教團報到。
“唷,找半天沒找到,這不是送上門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這一章好肥【望天這麽肥再不撒花千裏哭給你看哦~話說作收好久沒動了,作收,作收你腫麽了,作收你醒醒啊作收,作收!!戳一下專欄來收藏千裏吧QAQ
☆、10
聲音似笑非笑,響在頭頂,阿茉心中一顫仰起頭去。
樹冠撐開了密麻交錯的枝桠,而在上面的陰影中,阿茉看見了一只只蝙蝠,睜着血紅色的小眼睛倒挂在樹上,正盯着她看。
“咱們找了這麽久,得來全不費工夫啊。”其中一只蝙蝠張開嘴竟然笑起來,阿茉第一次見到蝙蝠會笑,毛骨悚然。她想逃開,可身體仿佛定住,動彈不得,她只能眼睜睜看着那只說話的蝙蝠飛下來,幻化成人形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