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這個周末不怎麽太平。

就算是星期六,白妤通常也習慣早起。家裏的大人素來兩手一攤不管事,她和時貅二人輪換交替做家務,今天正好輪到她。

他們家是普通的三室一廳平層,除去公攤面積來講不算大也不算小,對于一家四口面積适中。

早些年房價不高,再加上房子建成有些年頭,且所處樓層談不上搶手,價格更是比現在低廉得多。

主卧由時父和白母共住一間,白妤住一間,時貅住一間,沒有多餘的客房,更沒有單獨的書房,只有客廳、廚房、盥洗室和一個小陽臺。

一張供全家人一起吃飯的寬大飯桌放置在客廳,緊挨着沙發的旁邊。

長沙發對面的牆壁上安有一臺14寸的數字電視。它引以為傲的功能早就被淘汰很多年了,但從飯桌的角度看過去液晶屏幕一覽無遺,下飯解悶綽綽有餘。

打掃的正确步驟是先将櫥櫃、電視機等物品上的灰塵撣到地上,再用掃把将所有的髒污掃去,最後才是用拖把地板拖幹淨。

白妤做家務活的時候非常細心,每個相當容易藏污納垢的細小角落也不放過。單從打掃的方面也能看出她這個人生來就仔細認真,想必待人處事也不會含糊。

掃地的時候在掃把上沾一點點水,這樣做的話細微的灰塵便會自己吸附在掃把表面,可以省下很多力氣。

好好地打掃到一半,白妤感到人越來越沒勁兒,腦袋昏昏沉沉的,嗓子也宛如火燒,一個勁兒地連咳嗽帶噴嚏。

這個季節本就流感肆虐,每天上學接觸這麽多人,她多半在哪裏染了病毒性感冒。

飯菜變得異常難以下咽的時候,她很确認自己是發燒了,便找出體溫計測量,結果數字直接從36.7℃起步蹿到了37.5℃,又一路慢慢爬升了38.7℃。

家裏常備的處方藥沒有了,時貅出門給她買藥,獨留白妤一個人在家。

從家長會之後,時父和白母誰都沒再回過家。看來這是一場持續性的決裂,大致不能再形容成簡單的冷戰。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們離開的時候各自帶走了錢,時貅找了家裏很多平時放錢的地方都空空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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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終于決定要離婚了嗎?……

白妤燒得面頰通紅,迷迷糊糊地想:如果他們離婚了,小貅一定要分給她。

其他的什麽也不要。

困倦侵蝕着僅存的神志,她艱難地在沙發上挪動身體,想要上床去躺着,卻感到眼皮越來越沉,身體也變得越發不受自己操控……

時貅一路飛奔回家,推開門映入眼簾的就是滑落在地上的白妤。

在那一瞬間,他的心髒被吓得漏了一拍。

快速反應過來,他趕緊撈起她的膝蓋,将她抱了起來。

白妤真的很小只,這麽抱在懷裏也一點兒也不重,而且感覺不到什麽骨頭,只能觸碰到柔軟的肉。

時貅小心翼翼地将她送到床上,又細心地掖好了棉被,貼上退熱貼,最後叫醒意識迷離的她喝藥。

其中一味藥是用熱水沖泡的中成藥,藥粉由各種味道苦澀又怪異的中藥材組成。

時貅的懷中,她微微向後瑟縮着,口齒不清地呢喃:“這水有問題。”

“不行!不想喝!你拿走!”

重要的事情說三遍:“拿開!拿開!拿開!”

白妤本身就很怕苦,此時又燒得糊塗,耐心的弟弟哄了難得任性的姐姐很久才讓她喝幹淨。

用完藥後漱口,白妤又昏昏沉沉地睡過去了。

時貅坐在地板上,以仰視的角度端詳她的睡臉。細細長長的的睫毛蓋住眼簾,熾熱的呼吸淺淺噴灑在他耳側。

這個時候的白妤不含有一絲平日裏表現出的早熟和老練,她現在是脆弱的、是需要人保護的。

她深陷夢境,他潛藏在心裏的感情由此更加隐秘。

她單純地把時貅當弟弟,時貅不止把白妤當姐姐。

那麽些年,時貅都以“弟弟”的身份陪伴在她身邊,理所應當地浸泡在最親昵的愛裏。

但他心裏清楚這屬于親情。

他渴望更加親密的關系,渴求不一樣的身份,卻害怕失去,遲遲不敢邁出一步,多年來只能停留在原地。

感情這種東西是一簇詭谲的火——越是想去撲滅它,它就燃燒得越旺盛,直至把殘存的理智燃燒殆盡。

在短暫又無趣的生命裏,時貅第一次見到白妤是在酷暑難耐的夏日。

灼灼烈日高高地懸挂在天空中炙烤大地,蟬聲聒噪,空氣中浮動着的一陣陣熱浪似乎把遠處的景物折射成扭曲的樣子。

時貅在放暑假,他的父親和一個女人——也就是白妤的母親談得火熱,你侬我侬堪比盛夏熾熱的溫度。

他的父親說要跟那個女人結婚,還說他以後會有一個姐姐。

什麽啊?自說自話就決定了這種事。

家裏将要一下子多出兩個陌生人,年幼的時貅只感受到了煩躁與憋悶,打心底的不自在。

可他那時畢竟年齡太小,能做到的事情比現在少許多,時貅想方設法,用各種計謀與手段阻止這場婚姻耗費了不少的時間與耐心。

時貅信心在握,但那時的他還無法理解“愛情”這種東西意味着什麽。

當兩個人雙雙沉浸愛河的時候,就算被粘膩的蜜糖溺死,也是心甘情願的。

這是世界上最理所應當又自相矛盾的事。

……

有一天,時父說要讓他們四個人一起吃一頓午餐。

哪裏是一頓飯那麽簡單?這相當于是一發塵埃落定的信號,代表着兩個家庭即将合而為一。

這個消息對他來講堪稱噩耗,時貅卻很自然地答應了。

只是去看看的話也無所謂……反正他肯定不會喜歡那個什麽“姐姐”。

那場見面的目的主要是撮合兩個孩子的關系,使得婚後的家庭生活不會過于生分和尴尬,所以用餐地點選在了酷受兒童喜愛的KFC,可以說非常貼心和仔細。

——時貅在心裏誠實地評價。

他和父親踏進店門的時候,她們兩個已經到了。

時貅父親未來的妻子化着淡妝,身着米黃色的紗裙,有心妝點出的優雅和高貴與快餐店嘈雜的氛圍格格不入。

而一個留着短發的,穿着黑白條紋連衣裙的女孩子坐在她旁邊,看上去很安靜,很溫柔。

這是時貅的第一印象。

兩個大人随便點了兩杯咖啡和一些吃食,孩子們則一人一份兒童套餐,每份附贈了玩具。

時貅早已不記得那天的兒童套餐吃的什麽,是裹了很厚澱粉的鳕魚堡或是味道大同小異的奧爾良烤雞;送的玩具是一輛小塑料車還是多啦A夢的發條玩偶……

他只記得,破壞父親這段感情的千方百計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間就全部土崩瓦解,心中消極的情緒通通消散一空。乃至于他沉浸到了和當時的父親一樣的,名為“幸福”的一種心情裏去,期待着和她生活在一起……

回憶完畢。

時貅冰冷的手掌貼上她異常溫潤的臉頰,好像一用力就能将她揉碎。

蒼白的手指往下游移,撫上脖頸。

夢中被烈日灼燒的白妤忽然死死扒住唯一的清涼不放手。

盡管具備的原因不同,他們都在貪戀着對方的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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