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荒唐 這個荒唐的決定還得追溯到四年前……

剛過的那站下客多,車上的人陡然少了一半,跟她鬥氣開窗的人也下車了。但她沒有去關上車窗只是安安靜靜把箱子抱出來換了個淋不着雨的角落安置。若非情勢所迫,誰又願意去當個潑婦?

林蒹吐了口郁氣。可方才大雨中柳含瑛依舊文雅秀氣的側影卻在腦海裏揮之不去,再想到那份只有她和談江野知曉的秘密協議,不覺又氣悶起來。她一早就知道當年他倆的結婚證領得形同兒戲,可此時此刻也才真切體會到這個婚結得有多荒唐。

這個荒唐的決定還得追溯到四年前,他們的小作坊剛剛成立的那段時間。

她跟談江野打小就是鄰居,高中畢業後,兩人雙雙高考落榜,也沒有遵照父母意願進國企當工人,反而千裏迢迢跑來鹽港這個新興城市做生意。別看他倆搞學習不行,做生意倒是有點天份,從擺地攤開始,幾年下來兩人居然攢出點創業的資本。

不過注冊公司準備創業比之前小打小鬧的做買賣要複雜不少,兩人戶口又都在老家,為了辦手續開證明那段時間他倆回老家的次數陡然多了起來,也因此,聽到了不少從前沒聽過的風言風語。

原本兩人高中畢業後不升學又不找個正經單位好好上班反而跑出去做買賣,在老家人眼裏就已經夠離經叛道了。而現在兩個不是戀人關系卻同來同往的青年男女更是容易惹人閑話。尤其是林蒹,未婚的姑娘家成天跟個男人東奔西跑,有些流言傳來傳去就十分難聽了。

“看到了吧?老任家那個小的回來了,又跟談師傅的小兒子一起。他倆是不是好上了?”

“不知道,她家裏說他倆是在鹽港做生意。”

“啧啧,做生意?我聽說那邊挺開放的,好多年輕姑娘過去,嗯……”

“不能吧,孩子看着挺正經的。”

“誰知道呢?高中畢業,三四年就賺那麽多錢?”

林蒹起初沒打算偷聽鄰居嚼舌根,只是聽他們提到了自己,不由好奇心起,站在他們的視野盲區多聽了一會,誰知那些人越聊越不堪,聽得她心頭火起只想蹿出去把這群為老不尊的老頭老太大罵一頓。

“噓”身體還沒動,有人搶先按住了她肩膀,是談江野。他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到她旁邊的,顯然也聽到了那些話,他豎起食指在唇邊碰了碰,又抛給林蒹一個“你等着就好”的眼神,而後就在她的注視下,大步走出盲區,站到那幫嚼舌根的人跟前,一通問好後,接着他們的話往下說:“李伯伯,您說對了,我們生意還真不差,最近我倆打算擴大規模。要不您也投點?”

老頭嚼舌根被逮了個現行,尴尬得不行,支支吾吾:“我那點退休金,你們做大生意看不上,看不上。”

“哪的話,我看您這麽‘關心’我們生意,還以為您也看好我倆想支持支持呢。放心,我倆是您看着長大的,您出多少都是個意思,到年底分紅絕對不會虧待您。怎麽樣?”談江野把“關心”二字咬得特別重,他知道這李老頭這人摳,家裏也沒幾個錢,更別說投資他倆了。

其他的鄰居雖然愛嚼舌根,但大家都是擡頭不見低頭見的熟人,陡然被小輩戳破,他們也有些下不來臺。談江野聊了還沒兩句,這些人就紛紛找借口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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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蒹待在拐角處,靠着牆,聽着外面的動靜,即使看不到表情,她也能從那些人的語氣中聽出來他們的尴尬和慌張,剛才的火氣不知不覺就散了個幹淨。估摸着人走完了,她也從牆後面探出腦袋來。

談江野看到她表情就知道人已經不氣了,走過去拍拍她肩膀:“消氣了?走,撸串去。”

“今天不行。”林蒹倒是想跟他出去吃,但是已經答應了家裏,“我答應我媽回家吃飯。他們老說我回家這麽久都沒正經在家吃過幾頓。”

“行吧,那我去找巍哥他們了。”談江野擺擺手,去找他那幫哥們吃飯了,林蒹則照約定回了家。

到家才發現,她爸媽喊她回家吃飯居然是個鴻門宴。

“給我安排相親?!”林蒹毫無思想準備,驚得眼珠都要掉下來了,拉着媽媽就開始撒嬌:“媽媽~我還小呢!相什麽親啊?”

“也不是讓你馬上結婚,那男孩還不錯,你剛好這段時間在家就去見見嘛。”媽媽林慧芳輕拍着她手背安撫。

爸爸任康平顯然沒那麽好脾氣,姓談的小子他也早就看不慣了,想想工友鄰居傳的閑話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想到這他語氣不由更加生硬:“現在小過兩年還小?相親又不是讓你馬上結婚。你以為相一個就能成啊?”

任康平脾氣臭,林蒹多少還是有點怵他,不敢硬剛,于是眼珠一轉掃到一旁喝茶看戲的哥哥任苒,便趕緊把他推出來做擋箭牌:“哥哥比我大三歲還沒相親呢,怎麽就輪到我了?”

任苒笑笑沒說話,林蒹看到他的笑就覺得大事不妙,果然只聽她爸哼了一聲:“你哥有女朋友,不用我們操心。”

林蒹驚訝之餘抛出一連串問題,企圖趁機轉移話題:“啊?什麽時候的事?我怎麽不知道,哥,是誰啊?我認識嗎?”

說完就聽“砰”的一聲,她爹重重跺了跺酒杯:“今天專門讨論你的事,別耍滑頭!”跟着沒再給她辯解的機會,直接宣布了相親的時間地點,然後結束了家庭會議。

林蒹無奈地求助媽媽,向來慣着她的媽媽這次也沒有倒戈。不過她倒是把安排相親的原因一五一十告訴了林蒹:“你現在也是大姑娘了,一直跟談江野在外頭做事,別人傳了點不好聽的,說是你倒追人家。你爸面子上過不去。”林慧芳點了點臉面,又說,“相親你還是去看看,又不掉塊肉,不喜歡就推了嘛。”

連媽媽也不松口,林蒹沒了辦法,在房間裏翻來覆去地生了一會氣以後,還是找到了談江野。把家裏給她安排相親的事說了。一來是訴苦,二來她也有點自己的小心思。

和談江野當了好多年純哥們,林蒹也說不清什麽時候對他的感覺就變了,可談江野倒是始終如一,讓她不免有些患得患失,只怕亮明了心思以後兩人連朋友也做不成。但是今天談江野維護她的态度又讓她升起了一絲希望。于是想借着相親的事來試探一番。

誰料,談江野反應比她想象中的要大得多。她才剛說完,談江野就差點跳了起來:“不行,你不能去!”

林蒹心中一喜,眼睛都亮了,可她還沒開口呢,談江野已經開始跟她曉以利害:“你想想,你爸媽讓你相親介紹的對象肯定是我們這工作的吧,他們那就是想讓你以後留在老家呢,你可不能答應啊!現在是創業關鍵時期,你要跑了咱這事肯定得黃。我倆老本都砸進去了,這時候不幹了你能甘心啊?”

得,兩人思維根本不在一個世界,林蒹洩了氣。但談江野說得也不錯,她原先只因為心裏有人才抗拒相親,可抛開感情因素,他們剛起步的事業确實凝聚了兩人的心血,要她為了婚姻放棄,她做不到。

“知道了。”林蒹有氣無力地說,“但是這次日子都定了,我怎麽也得去走個過場,我爸的面子我得給。”

聽她這麽說,談江野一臉不放心,追問:“喂,要是那人長得特別帥呢?你怎麽辦?”

林蒹翻了個大白眼給他:“我像見色起意的人嗎?”

“像。”

“滾!”林蒹呸完他也覺得興致闌珊:“不跟你說了,我回家去。”她說着起身要走。

談江野攔了她一下:“等等,你別急着走啊。你拒絕了這次那下次呢?我們得想個‘萬全之策’。”

這事根本無解好嗎?還萬全之策呢,林蒹簡直無語。雖然談江野是在很努力地阻止她相親,但根本就不是因為他喜歡她,僅僅是怕丢了創業夥伴。她實在是高興不起來。

誰知道談江野這個臭皮匠沉思了五分鐘以後,還真拿出了方案。“要不就跟你爸媽說咱倆好了,不就沒人給你介紹對象了?”

林蒹一口水差點噴他臉上,談江野看她那眼神就不帶一絲旖旎,說他倆好了,誰信啊?

談江野對自己這個計劃卻是信心滿滿,還認真跟她分析形勢:“你爸不就是怕閑話嗎?我倆宣布在一起了不久沒人閑話了?”

“哼,是沒人傳閑話,那過段時間他們該逼婚了。”林蒹沒好氣地說。

“那就結呗,領個證有多難。”談江野攤手。

“啊?”林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有那麽一瞬間她再度懷疑談江野是不是真的對她有別樣的心思,可都不等她仔細觀察,談江野就開始自覺撇清了。

“你瞪我幹什麽?我覺得這辦法挺好。你想啊,我倆跟爸媽把關系‘公布’領個證,有了合法證件,以後我們兩頭跑誰還能說什麽?過幾年生意穩定了我們再把婚一離,我們這就是假結婚也不耽誤你找對象。”談江野說着看林蒹看着他不吭聲,又趕緊補充:“放心,你在我眼裏就是純哥們,我對你就沒想法。你要是實在不放心我們再簽個君子協議約法三章怎麽樣?”

怎麽樣?虧他敢問!

這話要是換一個人來說,林蒹保準把他打得滿地找牙。可偏偏就是談江野說的,為了不讓她繼續相親,甚至願意跟她領證。即使他沒有把她當成一個女人,即使他的目的不過是穩住創業合夥人。

但那時候的林蒹卻因為他的提議升起了妄念——不管他的目的是什麽,至少他沒想着要跟別人在一起,他心裏沒人。等領了證,兩人又朝夕相對,興許他什麽時候心裏就有她了呢?

抱着這樣的心思,林蒹同意了這個荒唐的提議。

只是她也沒有想到,往後的幾年談江野還真用實際行動證明了自己對她果真“心無雜念”。而最近這段時間,林蒹甚至隐約感覺到談江野有意無意地在避着她。她原先不明白原因,剛才看到的那一幕卻令她徹底醒悟了。

談江野不是心裏沒人,只是他心裏的人不是她而已。

林蒹隔着層玻璃看着窗外被雨水扭曲了的街景,腦海裏浮現的卻又是談江野幫柳含瑛搬箱子那一幕。那麽大的箱子,完全是搬家的架勢,想來柳含瑛大約是要在這座城市常住了。也難怪談江野這段行為有些奇怪,大約是心上人要來,想着跟她避嫌了吧。

喜歡的人心裏有別人,她與其夾在中間膈應自己也膈應別人,倒不如爽快點,搶在談江野開口前提出離婚。

以她的驕傲,斷然不能忍受自己是“被抛棄”的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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