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離婚 談江野,我們抽空回老家把婚離了……

林蒹送完貨從工學院出來時,傍晚的大雨早已停了,馬路兩側的積水也都退了,水泥地上只餘零散的小灘積水,汪着路燈的光。回去的公交車八點半停運,現在跑着去車站估計還能趕上末班車。但她不想回家,更準确地說是不想回現在住的地方。諷刺的是,以他倆“假結婚”的狀态,那裏應該也算不上家。

來這座城市七年,林蒹第一次有了“無家可歸”的感覺。這種感覺是剛來這裏一無所有的時候都不曾有過的。那會他倆手頭緊張,連正規招待所都不舍得住,黑旅店、倉庫、批發市場,甚至火車站廣場都睡過,他倆被騙過也被偷過。可那時候她壓根不覺得苦,也沒有覺得自己是在“漂泊”。

為什麽呢?為什麽現在都算是站穩腳跟了反而冒出這種想法?因為知道談江野有心上人就覺得失了“依靠”嗎?林蒹被自己驀然蹿出的念頭驚了一跳,腳步也不自覺地停了下來。她是什麽時候開始把談江野當成“依靠”的?在他倆領證之後或者更早之前?

不可否認,她來這裏确實是因為他,剛剛十八歲,就憑着一腔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意氣追随喜歡的人來到這個陌生的城市打拼。她從來沒有想過如果有一天談江野拿着婚前協議要求結束這段有名無實的婚姻以後她要怎麽辦,是繼續以合夥人的身份留下,還是分得應有的份額後離開?

“姑娘吃飯啊?來來來,找個地方坐。”就在她發楞的時候,一張略顯油膩的塑封菜單就塞到了她手裏,林蒹本來下意識要推脫,可撲面而來的香氣讓她邁不開步。熱情攬客的老板娘趁機把她拉到了自己攤位前。

這是靠近工學院校門口的一家賣粉面宵夜的店。店面很小,放不了兩張桌子,老板就用折疊桌跟塑料凳子在人行道上占了片地,竈也支在門口,旁邊挨着的折疊桌上擺滿了花花綠綠的塑料筐,裏面都是可以挑選的食材。老板穿個白背心,一手擎鍋,一手舞個鍋鏟,把一口鐵鍋颠得虎虎生風。炒得熱鬧時,火苗蹿得跟雜耍似的,十米外都能聞到熱炒的香氣。

林蒹從下午開始就什麽都沒吃,先前要送貨又有滿腹心思頂着,一點沒覺得餓,現下被香氣一勾,壓制了好久的食欲幾乎井噴了。她點了個蛋肉炒粉又要了一份綠豆沙,就找了張空桌坐下了。

大夏天的晚上,即使剛下過雨天氣也不涼快,更何況她坐的位置靠近爐竈還在下風向,風一吹全是油煙跟熱氣,難怪就這桌沒人坐。

林蒹把桌子稍微挪了挪,換了個沒那麽熏人的位置後,嫌老板的落地扇風不夠,從包裏摸出兩頁紙出來扇風,再嗦了兩口冰鎮過的綠豆沙,心裏的躁意終于平息了幾分。可沒一會,她就聽到了尋呼機聲音,摸出來只看了一眼,剛剛因為食物稍有緩和的心情又煩躁了起來。

談江野發來的,她本能地不想搭理。

剛把bb機扔回包裏,理智卻又回歸了。其一談江野從未說過他和柳含瑛的關系,他不過是去火車站接老同學來不及回來送貨,算不上大事。其次,他倆又不是真夫妻,她就算覺得那倆人關系不一般又有什麽資格跟立場鬧脾氣?真鬧起來讓談江野知道了她對他的心思,到時候豈不是更加沒臉?

林蒹想着,忍着內心的躁意跟老板娘打招呼說找地方打個電話就回來,給她留座。

“我們這也有電話,你就在這打嘛。”老板娘笑眯眯地指指門口挂着的招牌。林蒹這才看到除了炒粉炒飯炒面以外旁邊還寫着一列小字“公用電話,市話,按時收費,5角錢起步。”

挺會做生意。“行。”林蒹跟老板娘進了店裏。

談江野很快就接了問了她在哪,說是要過來接她。林蒹現在還真不想見到他,下意識就拒絕:“我自己回去就行。”

“都幾點了,晚上打車也不安全。還是我過來。”談江野堅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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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蒹想,算了,再拒絕反而讓人懷疑,于是盡量用和平常一樣的口吻問:“我在門口吃飯,你吃了沒?”

“沒呢,你給我也點一個,跟你一樣的就行。一會見。”談江野說着已經挂了電話。

林蒹放下話筒,回頭叫老板娘加了一份加量的炒粉,把飯錢連同電話的錢都付了,又回到那張有些油煙熏的桌子前繼續等飯。她的炒粉先好,上菜的時候老板娘問她:“你男朋友的那份要等人到了再炒嗎?”

“不用,現在炒吧。”林蒹說完覺得不對,又解釋,“不是男朋友。”

老板娘笑嘻嘻地道了聲:“不好意思啊。”

可林蒹卻有些不安起來——她對談江野的态度已經明顯到外人都看得出來了嗎?繼而又有些氣憤,外人都看得出來談江野卻跟瞎了一樣,老覺得她只是鐵哥們。可轉念一想,他沒看出來也好,談江野的性格要是知道她的心思,一定會為了自己無法回應感到愧疚,也會想辦法補償她,可是她最不想要的,就是他的同情跟歉疚。

她心思百轉千回,炒粉還沒吃上幾口,談江野的那份已經好了。

“大份蛋肉炒粉——”

“我來了。”

談江野在她對面坐下,他短袖卷到了肩膀上,露出兩條結實的胳膊。沖她笑道:“我來得好巧。”他五官偏冷峻,不笑的時候很有些生人勿近的酷,可只要笑起來露出整齊的白牙,又仿佛雲開雨霁,陽光爽朗得很。

林蒹以往很喜歡看他笑,可今天這張讨喜的笑臉卻只叫她心生煩躁。她不想跟他講話,只得裝作很餓的樣子,塞了滿口的粉絲賣力地嚼着。她知道談江野沒那麽好的洞察力,只要不說,他多半看不出她心情。可是今天他卻一反常态,坐下後就用胳膊肘小心翼翼碰碰她:“心情不好啊?”

“沒,累了。”林蒹怎麽可能承認。

談江野卻像是認定了她心情不好,自顧自地解釋起來:“她是研究生畢業分到鹽港工作,本來單位有人接站的,她學校有點事耽擱了,沒趕上單位那撥。這邊也沒熟人,只能拜托我。我也沒想到她那麽倒黴,下車就碰小偷,報案耽誤太久了,不然肯定能趕上。”

“我又沒怪你,不用解釋。吃吧。”林蒹淡淡地說。

老板大約是聽到了他倆的談話,也不知道腦補了什麽東西,操着大嗓門像是想給他倆緩和氣氛:“哎喲,現在火車站小偷太多了,我去那邊包都抱在胸前,要不一眼看不到就被劃了。”

談江野瞄了眼她,搭話道:“就是。”跟着就開始說怎麽陪人去報警,警察又怎麽敷衍他們的。他們說得熱鬧,林蒹也落得清淨。她一來是真餓了,二來心意未平壓根不想聽一點柳含瑛相關的事,于是一勁埋頭苦吃。

談江野那盤還有大半,她已經見底了,筷子一撂站了起來:“你慢慢吃,我去散散熱氣。”說着背上包就走。在談江野眼裏她大概是在無理取鬧了吧,可是林蒹顧不上這麽多,談江野一出現,她方才那種“無家可歸”的漂泊感反而更強烈了。不确定的不安感将她抓得牢牢的,她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排解,也不願把氣往根本不知情的人身上撒,只能一人去躲個清淨。

不一會,談江野就從後面追了過來。沒說話,只拿了個蛋筒冰淇淋在她眼前晃。

看到冰淇淋熟悉的包裝紙,林蒹心裏又是一酸,談江野遞過來的是她最喜歡的冰淇淋。第一次吃這個冰淇淋是他倆在鹽港讓人騙了貨款的那天。她從沒損失過那麽大數額的錢,難受得直哭,談江野為了安慰她,買了個蛋筒哄她,保證說錢沒了沒事,只要人在就一定能賺回來。後來她就迷戀上了這款,高興的時候吃,難過的時候也吃。談江野只以為她喜歡這個口味,卻不知道她喜歡的是那個給她買冰淇淋的人,以及那個人借由這支冰淇淋帶給她的勇氣和信心。

“不吃我吃了啊。”看林蒹遲遲不接,談江野“威脅”道。

“誰說不吃?”林蒹一把搶了過來,撕掉半截包裝紙就狠狠啃了一口,想藉由冰涼的奶油讓自己冷靜一點。何況她沒有資格生氣,作為朋友跟合作夥伴,談江野做得并不差。

大約是冰的東西真的有效,上車後,她已經能神色自如地詢問柳含瑛今天被扒損失大不大了。

“還算好,主要丢了錢包還有身份證,好在她大部分錢跟重要證件都放在箱子裏。只是怕身份證被人撿去幹壞事才去報警。”談江野說完瞄了她一眼,挑眉,“心情好了?”

林蒹嘴硬:“本來也沒不好,就是累了。”

談江野略微想了想,又問:“你不會是坐公交來的吧?”

“不然呢?就一箱貨,打車過來不夠賠的。”林蒹說。

談江野“啧”了一聲:“你會不會算賬?坐公交送多累啊,累了還容易心情還不好,多不劃算。”

嗯?林蒹聽聞這話敏銳察覺到不對勁,談江野不算太粗心的人,但對別人的情緒卻并不敏感。而且公司是兩個人的,他有事換她送貨都是正常的事。再加上她已經努力克制情緒了,要放在平時她說自己是累了,談江野多半要信。今天能這麽仔細的觀察她,只怕是有人叮囑過了吧。

而那個人除了柳含瑛還能有誰?

唯一奇怪的是,談江野居然沒有主動提離婚?不過他倆多年好友,談江野不想在她情緒低落的時候提這事也正常。既然如此,決定幹脆擇日不如撞日,正好由她來開這個口,也省得以後尴尬。

林蒹這麽想着,也就直說了:“談江野,我們抽空回老家把婚離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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