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入V三合一 三章合一
林蒹說的慶祝其實就是找了個飯店點了幾個熱炒再加瓶啤酒。廚師手藝說不上多好, 但她離鄉多年平時就饞這一口家鄉菜,就着冰啤酒吃得有滋有味。
談江野卻不像她這麽有閑情去享受美食。從踏進民政局開始,他心情就沒好過。拿到綠皮的本本的那一刻, 他情緒更是莫名奇妙跌到了低谷。就連平時喜歡的冰啤酒喝起來都覺得沒有一點滋味。
“哎,最後一點酒了,分了吧。”林蒹沒注意他的低落, 她拿起酒瓶看了看,把剩下的酒平分了, 又舉起杯子跟談江野的碰了一下:“一起幹了?祝我們前程似錦, 早日發財!”
談江野捏着杯子沒動, 問她:“我們離婚的事你打算什麽時候跟家裏說?”
“能不能吃完飯了再提這個。”林蒹覺得掃興, 看他不喝就自己一口幹了。
“提不提回家都得說。”談江野說:“證都領了, 你回家還裝得下去?”
這話說得在理,林蒹皺了一下臉, 不情願地思考了片刻:“那就今晚吧。等回家我先說通我媽,我爸那邊估計只能讓我媽先去說。你呢?”
“當然跟你同步, 你今晚說我也今晚說。”談江野說,又給她打預防針, “不過我爸媽固執, 就算拿出離婚證他們也可能去找你爸媽說服我們複婚,你做好心理準備。”
林蒹想了想, 也确實有這個可能,碗裏剩的幾口飯都扒不動了。她想了想, 盯着談江野警告:“不管你爸媽怎麽說,反正你不許叛變。只要熬過這幾天,就天高皇帝遠,他們管不着了。”
談江野點點頭, 還沒給出口頭承諾,BP機響了。“是巍哥,我去回個電話。”談江野說着就找電話去了。
巍哥的來電,林蒹估摸着事倉庫跟鋪面的事。她看了眼桌上的飯菜也吃得差不多了,就去前臺把帳給結了。剛結完帳,談江野已經從外面沖了回來。
“走走,巍哥說有個特別合适的庫房,讓我們馬上過去。”談江野一邊說一邊拉起他倆的行李往外走。“出租我都叫好了。”
“怎麽這麽着急?”上車後,林蒹問。
談江野解釋:“巍哥說那個倉庫俏得很,是他剛好打聽到今天有新的庫房放出,讓我們趕緊過去看,晚了就沒了。”
“倉庫也這麽搶手?”林蒹表示懷疑。
“不清楚,巍哥說得着急我就沒細問,過去再看吧。”談江野說,“不過那個位置确實還可以,說是離貨運站就兩三公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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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蒹就沒多問了。他倆老家寧市是建國後興起的工業城市,基本各個區都有大片的工業用地,光他們知道的大型國有工廠就有五六個,此外還有不知道多少個沒那麽知名的規模小好廠子。而火車貨運站就坐落在工廠最多的北區,倉庫緊俏确實有可能。
到了地方,看到巍哥已經到了,正在馬路邊上等他們。談江野喊了一聲,巍哥看到他倆急忙迎了上來。“哎喲,你倆火車不是早上到嗎?怎麽還拖着行李,沒回家啊?小蒹,我幫你拖箱子,野子你就自己拖啊。”巍哥十分熱情,林蒹沒掙過他。
“上午辦了點事,還沒來得及回家這不被你叫來了麽。”談江野說着又問他,“什麽倉庫這麽搶手,值得你大中午的把我們喊來?”
“你還說呢,上次帶你看了那麽多地方你都不滿意,挑剔這挑剔那的,又要位置好,又要管理規範,價格還得公道。我後來一琢磨那能達到你要求的肯定得是公家的才行。剛好打聽到了這裏,絕對符合你要求。”巍哥指着旁邊的建築說,“看到沒,原先化工廠的倉庫,防潮防黴防腐蝕,工業标準。”
林蒹順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見大門口還挂着“寧市化工廠倉庫”的牌匾,外面的高牆上也刷有防火防爆的紅漆标語。“這不是國有倉庫嗎?現在也對外出租?”談江野問。
“嗨,化工廠這兩年不景氣,倉庫都裝不滿,就讓出一部分承包出去,賺點外快貼補一下廠子嘛。” 巍哥說。這點林蒹跟談江野都能理解,他們父母供職的工廠在不景氣的時候也做過不少消費類産品維持效益。
不過,“化工廠倉庫,存過多少化學制品啊安全嗎?”林蒹有些擔心,“萬一來點什麽洩露啊起火爆炸之類的……”。
“這你放心吧。敢建在市區的化工廠能有多大危害?幾十年都沒出過洩露的事,更別說爆炸了。”巍哥給她打包票,“而且原材料的倉庫在他們廠內呢。這個倉儲區以前是放成品的,現在全部承包出去了,裏頭都沒有化學制品。嗨,我說這麽多也沒用,你們進去看看吧。反正按照你那些要求,這裏是我見過最符合的了。”最後一句是跟談江野說的。
巍哥帶着談江野跟林蒹在門衛處做了登記,領了兩張來訪證。進去以後發現倉庫确實還不錯,具體的防黴防潮還看不出來,但安保到位,他們的行李箱被要求寄存在管理處,拿着訪客證也只允許在倉庫外圍跟辦公樓活動。
三人大致轉了一圈以後,談江野問:“巍哥,你是怎麽找到這裏的?”
“你讓我找倉庫嘛,我就跟以前的朋友問了一圈。剛好有個哥們在這租了倉庫,我一聽還不錯,除了太搶手以外沒毛病。沒想到你們剛回來就騰了個空出來,也是運氣好。”巍哥說着,又沖他倆使了個眼色,“跟你們說個特別巧的事,你們知道承包倉庫的人是誰不?”
誰?談江野跟林蒹面面相觑,總不能是熟人吧?他倆自問在老家還沒有這麽牛逼的熟人。
“咱們的老廠長,梁弘斌。”巍哥說,眼裏寫着“你們想不到吧。”
這确實沒想到。巍哥說的老廠長是他們父母曾經的頂頭上司,寧市機械廠的前任廠長,幾年前說是調走了,沒想到居然是辭職下海了。不過談江野跟林蒹父母就是普通員工,跟廠長這種大領導應該沒什麽來往。巍哥透露的這層關系他們也沒往心裏去。
但真正叫他倆意外的事情來了,他倆去會客室等着談租賃倉庫事宜的時候,居然碰到了前廠長。更意外的是,梁弘斌還認出了談江野。
“我知道你,談勞模的小兒子,在鹽港做生意。”梁弘斌肚子有一點發福,講話帶着點官腔,但整體看上去還是一位有點文質彬彬中年人。因為這層意外的關系,談江野跟林蒹在資料不全的情況下提前定下了倉庫。而且在聊天過程中,梁弘斌還跟他倆透露了一個政策信息:寧市今年啓動了招商引資的項目,他們這次雖然只是以經銷商的身份回家鄉做生意,但只要符合條件一樣可以享受政府的優惠政策。
“寧市這幾年想要調整産業結構,把第三産業發展起來,除了我剛才提的項目,後續的優惠政策也不會少,你們現在回來算是趕上時候了。”梁宏斌如是說。
梁宏斌釋放的信息讓林蒹跟談江野都有些興奮,等他們聊完離開,巍哥也忍不住感嘆:“嚯,你倆這運氣,想不發財都不行啊。以後發達了可別忘了我。”
“這還用說?”談江野笑着拍巍哥肩膀一下,又問他,“不是說還有個鋪面要看嗎?”
“對,現在過去嗎?那得快點了,我還得回去接我女兒放學。”巍哥說。
這時候,林蒹口袋振了一下。“我媽找我,附近有公用電話嗎?”
“這地方哪有?”談江野望了一圈,周圍都是廠房。“要不趕緊去看看鋪面?那裏肯定有電話。”
林蒹沒反對,她有點不安,上班時間她媽極少打電話找她。
就在他們去鋪面的路上,談江野的尋呼機也響了。“我哥。”他說。說着他倆對視一眼,都有種不祥的預感。兩人心裏不安,等不到車開到鋪面那裏,只看路邊有電話亭的時候,就叫停車,先後在電話亭裏給家裏打了電話。
“怎麽說?”談江野問她。
“沒說什麽,就問我什麽時候到家。你呢?”
“我哥問我倆上午是不是去民政局離婚了,讓我回家皮繃緊點。”談江野說,“估計我倆辦事的時候被熟人看到了。鋪子還看嗎?”
“看,拖一會算一會。”林蒹籲了口氣。
巍哥這次找的地方都挺不錯,鋪面無論位置還是周圍環境都讓人滿意,除了稍微大了點。“原來是家五金店?”林蒹看着店裏遺留物品問。
“是啊,朋友的朋友兩口子開的,生意本來挺好,後來男出了點作風問題,兩口子鬧掰了店也不開了……”巍哥本來是随口聊天,說着忽然想起來這倆也是開夫妻店的,講這些不是晦氣麽,又趕緊挽回,“嗐,我沒別的意思啊,你倆不一樣,野子也絕對不是那種人。”
“我知道。”林蒹說。
“沒事,別放在心上。”談江野也說。
可巍哥看出他倆半路打完電話以後就心事重重的樣子,總感覺他倆鬧不好有點啥事,于是看看表,找了個要去幼兒園接女兒的借口腳底抹油地跑了。
巍哥一走,他倆相顧無言,原地站了一會後,談江野問:“回去嗎?”
“走吧。”林蒹咬咬牙,昂首往車站走。
“你怎麽跟要上刑場一樣。”談江野看她表情忽然覺得有點好笑。“看你計劃離婚的時候也沒多怕。”
“那不一樣,”林蒹撇撇嘴,“要照我計劃那是徐徐圖之,各個擊破。現在屬于被人打了個措不及手,能不緊張嗎?”
“啧,真是考了夜校的人,成語越用越溜了。”談江野嘲諷她,又假裝不經意地試探道,“反正不管爸媽他們怎麽說,複婚這事你肯定不考慮了呗?”
“廢話,我先斬後奏就是防着他們不讓離。”林蒹毫不猶豫。
“知道了。”談江野說着,心裏最後一點期待也泯滅了。又覺得自己有點好笑,看林蒹那堅決的态度,都不知道他到底在期待什麽。
兩人拖着行李箱磨磨唧唧回到家的時候,已經過了晚飯時間。林蒹家在一樓,進了樓棟大門,就看見她家大門開着,只關了最外面擋蚊子的紗門,客廳的燈光把樓梯間照得亮堂。林蒹雖然一路上做面對各種情況的思想準備,臨到頭還是踟蹰了一下。但下一秒,她媽林慧芳就推開紗門出來了。
“媽。”林蒹底氣不足地喊了一聲。
談江野也跟着叫了聲“媽”。
“進來吧,就等你們了。”林慧芳向來溫柔的聲音聽着帶氣了,更不用說其他人。林蒹吞了口唾沫,回頭林蒹回頭跟談江野對視了一眼,拎着箱子硬着頭皮進門了。
才進到玄關,就看到家裏的小客廳的沙發坐滿了人,除了他倆的父母,還有談江野的哥哥。五個人,十道目光,齊刷刷地落在他倆身上,林蒹跟談江野被盯得怪不自在的,擠出個笑臉:“爸媽都在,這麽熱鬧呢。”但客廳裏的人各個表情凝重,場面仿佛三堂會審。林蒹的笑沒撐兩秒就繃不住了,行李箱都沒敢往房間提,就扔玄關邊放着,然後灰溜溜地進了客廳。
“坐吧。”林慧芳拿了兩張塑料凳子出來。談江野趕緊接過來放好,然後跟林蒹倆并排坐下。
堂上幾人互相看了看,最後,林蒹的爸爸任康平說:“老談,你先說吧。”
談擁軍清了清嗓子,問兒子:“老三,你哥說你上午跑民政局離婚去了,是不是真的?”
他話音剛落,一屋子目光跟聚光燈一樣全照談江野身上。
“是。”
談江野他媽夏紅英一下子叫了起來:“真離了?你們這倆孩子怎麽回事?這麽大事怎麽不跟家裏商量呢?上回回家還好好的為什麽離婚啊?你把證拿來我看看。”
談江野拿出了自己的那兩本證,放茶幾上。夏紅英一把抓過去翻過來倒過去地看,看看證又看看兒子,看看兒子又看看證,胸口起伏得劇烈,感覺下一秒就要爆炸。要不是現在在別人家,她已經操笤帚抽人了。
林蒹看看氣成河豚的“前婆婆”又看看還在積蓄怒氣值的親爹媽,小聲問:“你們,要看我的不?”
一句話直接點爆了她爹。“你還覺得很光榮是吧!”任康平腿還沒好,只能拿着拐杖重重拍了兩下地。
林慧芳坐得離她近,聞言也拍了她胳膊一下:“你也是,這麽大的事怎麽敢自己決定了?要不是被熟人看到你是不是還打算瞞着我們?”
林蒹不怕媽媽,馬上叫屈:“我沒有,我本來就打算今天晚上好好跟你們說的。誰知道有人多嘴告狀……”
“你還有理了是吧!”林蒹的話簡直火上澆油,任康平氣得大吼。正要繼續,忽然瞧見他家大門還敞着,趕緊喊林慧芳:“慧芳,你把門關一下,別讓人看笑話了。”
林慧芳趕緊起身去關門。關好門,任康平正要繼續罵女兒,被談擁軍攔下了。“老任,你先別急着罵蒹蒹,等我審審我這個逆子。”
夏紅英則緊張地問林蒹:“蒹蒹,是不是我家老三做了什麽對不起你的事?他要是敢對不起你,你告訴我們,我們替你抽他,往死裏抽!”
林蒹聽了這話再看父母們的臉色就知道他們都想岔了,也顧不得自己下午才指定的“徐徐圖之”的方針政策,一股腦招了:“沒有沒有,我倆真的沒有任何問題,離婚是因為……”她看了眼談江野,然後兩人幾乎同時開口:“我們本來就是假結婚。”
“什麽?!”這倆一個雷接一個雷的爆,把他們父母都炸暈了。
林蒹跟談江野趁着他們還沒回過神罵人,就把他倆當初是怎麽策劃通過假結婚來逃避相親的經過說了出來。
說完,客廳裏一片死寂。
這時候,林蒹的肚子忽然地叫了一聲,還叫得格外響亮。早就過了晚飯時間,她和談江野還沒吃晚飯,雖然沒胃口但肚子卻不争氣。
林慧芳問:“沒吃飯?”
林蒹點頭。
“還剩了點粥跟包子,你們先吃點……”
“吃什麽吃!還有臉吃!”任康平抓起拐杖重重往地上一跺。
“回房間去。”林慧芳推了一把林蒹,一邊攔住任康平。“你在氣頭上什麽都問不出來,等我來問。”
“你問有什麽用,她這麽膽大妄為還不都是你慣出來的!”
“老任,老任!你先別罵蒹蒹,我看八成是我家這個逆子出的馊主意!”談擁軍也幫着攔。
林慧芳趁機從廚房拿了吃的跟着女兒進了房間。
夏紅英等她們母女一離開,就沖到了小兒子跟前一把揪住他耳朵:“別以為在別人家我就不敢收拾你!假結婚的馊主意是不是你想出來的?”
她年過五旬依然手勁奇大,談江野比她高了許多,疼得龇牙咧嘴還得彎着腰從他媽手裏救耳朵。他哥哥談江海這時候終于從角落裏蹿了出來,幫弟弟:“媽,手下留情啊,老三耳朵廢了更找不到對象了。”
客廳裏亂成一鍋粥,房間裏的母女倆也沒消停。
林慧芳不打人,但是擅長掐人,此刻正在房間裏把林蒹掐得吱哇亂叫。“媽,媽!我知道錯了!”她邊抽氣邊告饒。
林慧芳看她瑟縮的樣子,心軟了,坐了下來,只拿眼睛瞪她:“不疼你就不記事!你怎麽就這麽能闖禍呢?你看看你哥,他什麽時候讓我們操過這麽多心?假結婚你都敢!你說你們沒那什麽過,我們家裏人信,別人信嗎?你知不知道,這從未婚變成離婚,将來介紹對象的檔次都得往下降!”
“什麽年代了,還拿未婚當個寶。封建。”林蒹嘟囔。
林慧芳心裏又急又氣,對着她胳膊拍了兩下:“這是封建嗎?你上大馬路去問問,哪個單身的想找個二婚的啊?你真是要氣死我,這麽大的事你怎麽敢這麽随便決定?你以為是過家家啊?”
“媽——”林蒹感覺到她媽打的那兩下根本不疼不癢,就知道她媽這關已經過了,趕緊貼上去撒嬌。“世界那麽大,總有人不在乎這個的。”
林慧芳沒搭理她,平靜了一會,又問她:“你跟談江野從小玩得好,這三年就沒想過真的在一起?”
“沒有。他又不喜歡我。”林蒹脫口而出。說完見林慧芳臉色一變,她就知道自己說漏嘴了。如果她說“我又不喜歡他”那只說明她跟談江野假結婚是不知輕重鬧着玩,可是她說的是“他又不喜歡我。”差不多是直接宣告了自己的心思。她對談江野的喜歡雖然隐秘,但林慧芳是她親媽,她的那點小心思還能瞞得過去?
“離婚到底是誰提的?”林慧芳嚴肅。
“是我。”
“為什麽?”林慧芳追問。
“因為我不想再在他身上浪費時間了。”林蒹說得小聲而堅定,“我承認錯得有點離譜,但是我這不是及時糾正了嘛。”
“去考夜校也是因為這個?”
林蒹點點頭,谄媚道:“媽,你好聰明,簡直神了!”
林慧芳點了一下她額頭:“少拍馬屁!”說着嘆氣,“我怎麽生了你這麽個孽障!”
客廳裏,夏紅英跟談擁軍也剛揍完孩子,開始和平溝通了。
“你跟蒹蒹不是從小就玩得好嗎?你們搞什麽假結婚啊?真結婚不就行了?你看蒹蒹模樣又好,性格又好,我跟你爸也喜歡她。要不是從小認識你上哪去找這麽好的姑娘?”夏紅英邊說邊偷瞄任康平,忽然想到了什麽,胖胖的巴掌一合:“你們不是今天才領證嗎?我看不如這樣,趁着這事還沒傳開,你倆趕緊去複婚,這次來真的。我們一家人再擺個家宴就當是慶祝新婚。老任,你說怎麽樣?”
任康平還沒說話。談江野就大聲說:“我拒絕。”
任康平臉瞬間黑成了鍋底。
夏紅英慌忙給了他一腳,小聲說:“說什麽屁話?你又犯什麽倔?”
談江野就知道事情會是這個走向,想着自己答應過林蒹,幹脆牙一咬心一橫,對着任康平跪了下去:“任叔叔,當年唆使林蒹跟我假結婚是我的錯,我會盡力彌補。”又對他爸媽說:“我不喜歡她,一直只拿她當朋友,當妹妹。勉強在一起我們都不會幸福。”
“彌補就不用了,她也不缺哥哥。是她自己不要臉,你也沒拿槍逼着她結婚。我看這婚離了就離了吧。”任康平一錘定音,拄着拐杖站了起來,往旁邊走了兩步,又對着談江野身後喊:“愣着幹什麽?還不送你談伯伯他們回去?”
談江野回頭,這才發現林蒹就站在他身後不遠處看着他。他心裏一慌,想要跟她解釋自己是為了不讓父母逼着複婚才這麽說的。可他現在什麽都不能說,只能一聲不吭地爬起來,跟他父母一起離開她家。
林蒹心裏也不好受,有的事情知道歸知道,可被人當着面說出來,那感覺就好像心髒被人甩油鍋裏煎沸了再扔雪裏凍着一樣難受。她掌心一陣熱一陣冷,甚至連她爸罵她不要臉的話都沒心情反駁就轉身把自己關進了小房間。
隔着門,她能聽到她爸媽因為她又起了争執。但是她現在只想當一只鴕鳥,把頭埋進枕頭裏,什麽也不管。
林蒹不知道自己在枕頭裏捂了多久,反正終于覺得熱得受不了了她才把腦袋放出來。這時候,她爸媽的争執聲已經停了,家裏安靜得很。倒是窗戶外面的有輕輕敲擊玻璃的聲音。林蒹循聲望去,看到一罐健力寶被根繩子吊着從樓上垂下來。一看就知道是談江野放的,談江野住她樓上,上學的時候兩人懶得上下樓就這麽傳遞東西。
林蒹幾乎是條件反射地從床上跳起來去窗前拿飲料。可手都伸到窗外卻又收了回來。他們都不是小孩子了,也沒了法律認定的親密關系,是時候保持點距離了。還說什麽當她是妹妹,她缺哥哥嗎?
林蒹想着就有點生氣,站在窗戶前看他什麽時候把飲料吊上去。
談江野提着繩子,也不知道自己在到底在幹什麽。
在林蒹家講了那些言不由衷的話,雖然成功地讓爸媽放棄了撮合他倆,算是堅持了對林蒹的承諾。但他回頭看到林蒹的那一刻就心裏就說不出的後悔,他不該那麽說的,心裏有個聲音這麽告訴他。
所以回家以後他第一反應是找林蒹解釋。并且馬上從家裏搜刮了一罐她喜歡的飲料。想和從前一樣寫點什麽道歉的話跟飲料綁在一起吊下去。
但這一次,紙都攤開了,卻又無從下筆。解釋什麽呢?他拿她朋友跟妹妹?确實一直如此。不想真結婚?他倒是願意可林蒹不願意啊。不喜歡她?這就是更沒法解釋了,他自己都鬧不清自己是怎麽回事。何況林蒹不也對他沒那感覺麽,要不怎麽能強烈要求離婚?
思前想後,他只能一個字不寫,只放了飲料下去,權當賠罪。
可他在窗前等了好久,明明看到林蒹都到了窗前也伸手了,最後卻又縮了回去沒動飲料。
為什麽?談江野不解,正如他不解自己到底在幹什麽。只是發現飲料不會再有人動之後,他只得将它收了上來。
此後,一夜無話。
雖然前一天晚上發生了家庭大戰,但到了第二天,該辦的正事還一點不能含糊。倉庫已經定了,只剩下店鋪要挑,巍哥手裏還攢着幾個等着帶他們一波看完。林蒹跟談江野默契地當昨晚的家庭大戰沒發生過,跟着巍哥去挑商鋪。
比起挑倉庫,巍哥對商鋪顯然更有經驗。他以前做服裝生意的,後來老婆生病才改行同城拉貨。他領着談江野跟林蒹相看商鋪的時候說得可謂頭頭是道。他話多,有他在,談江野跟林蒹那點尴尬很快就消散了。
但三個人逛了快一天都還沒能定下來,這回不是巍哥挑的地方不行,相反,是他挑的幾個選擇都差不多,看着好像都可以,但越是這樣越難做抉擇。
幾個商鋪都看完以後,他們仨在路邊小賣部買了三瓶冰汽水,蹲旁邊樹蔭下讨論要哪個。
“各有優缺點,分析分析回頭再決定。”談江野在紙上把幾個還算滿意的鋪面圈了起來。
“嗨,我看你就是選擇多了就拿不定主意。”巍哥說,又問林蒹,“小蒹,要不你來決定吧,用你女人的直覺。”
“噗”林蒹笑出聲,擺着手拒絕,“別了,我真沒直覺。一定要我說的話,就選貴的這個。”她點着紙上寫的其中一個店鋪。
“為什麽?”巍哥問。談江野也看她。
“簡單啊。這個鋪面周圍的店看着都高級,能買得起家庭錄像機的人應該都比較有錢,把店鋪放在他們願意逛的地方,生意應該能好。”林蒹吸着冰汽水說。
巍哥跟談江野兩人對視了一下,贊同了她的觀點。“有道理。”“那就這了。”
林蒹雖然覺得自己分析挺有道理,但看到談江野這麽輕易就采納了還是忍不住攔了一下:“我只是從位置分析了一下而已。你不看看其他方面達不達标?”
“剛要誇你聰明這會又犯傻了,野子圈出來的都是各方面條件在及格線上的。現在就去定下來吧,省得夜長夢多。”巍哥把喝空的冰汽水瓶放回小賣部冰櫃旁邊的塑料箱裏。帶瓶走得加五分錢,錢不多但是麻煩,還得找地方扔瓶子。
林蒹他倆也趕緊把汽水嗦空了,上了巍哥的車。回到她看上的那件鋪面找到負責人把租賃合同簽了。
回去的路上,剛到機械廠門口林蒹就喊停車了。“我哥剛才給發消息讓我在廠門口等他。”
可巍哥靠邊停車以後,談江野也跟着她下車了。“你下車幹什麽?”林蒹問。
“跟你哥說點事。”談江野說着招呼巍哥讓他先走。
林蒹好奇了,她哥跟談江野基本沒啥共同語言,他倆能有什麽事?
“沒啥,主要是道個歉。領結婚證的時候,你哥讓我好好照顧你。”談江野找了個蹩腳的理由,實際上他跟着林蒹下車實屬本能反應,下來才發現他不用跟着。
林蒹果然翻了個白眼:“随你,撿罵我攔不住。”
他倆在廠門口等了一陣,就見任苒騎着自行車過來了。“哥哥!”林蒹朝他揮手。
任苒跟門衛出示了一下證件,推着車走到她旁邊。“哥你找我什麽事?”林蒹問。
“一會再跟你說,車你先騎着玩,我跟談江野說兩句。”任苒說着把自行車往林蒹跟前一順。
林蒹趕緊扶住車,莫名其妙地看她哥,不是找她嗎?怎麽變成跟談江野有話說了?任苒跟她使了個眼色,讓她快走,還很有她不走他們不開口講話的意思。
“你的二八大杠這麽高我怎麽騎?想支開我就直說,我很識趣的。”林蒹嘀咕着,推着車往前走。走出一段路後,林蒹回頭,發現任苒終于開始跟談江野聊天了,可惜她隔得遠,聽不見他倆說啥。但沒一會就看見她哥抓着談江野的衣領給了他肚子一拳。
“哥!你幹嘛!”林蒹吓了一跳,溜着車往回趕。到了連車都來不及放,直接往旁邊一推攔在了他倆中間。她哥都多少年沒跟人動過手了?怎麽突然打人呢?林蒹扶着談江野的胳膊問:“你沒事吧?”
談江野搖搖頭,捂着肚子跟任苒說:“我沒欺負她。”
“就是因為你沒欺負她才只有一拳。如果你真的欺負了就不是一拳的事了。”任苒表情淡淡的,他看着斯文秀氣,下手卻兇。
林蒹這才反應過來,她哥是在給她出氣?那可沒必要。“哥,你幹嘛呢,我們屬于友好分手,哎不是,我們就沒在一起過,爸媽是不是亂傳話了啊?”
“沒有誤會。你的信我今天才看到。這段時間忙,沒去門衛那裏取信。以後你有什麽事直接打電話說。”任苒到一旁把摔倒的自行車扶起來,跨上去,又跟林蒹說,“上車,我今天回家吃飯。”
林蒹看了眼談江野,忍不住又問了一遍:“你真沒事吧?”
“沒事。你跟你哥回去吧。”他已經站直了。
林蒹想想她哥做事極有分寸,談江野又是練過的,應該是真沒事。這才跳上車,跟談江野揮了揮手。
任苒載着她往前騎了一段以後忽然問:“你還喜歡他?”
林蒹吓得差點從後座摔下來,怎麽除了談江野之外好像全世界都知道她喜歡他?她慌忙否認:“沒有的事!已經不喜歡了。”
“沒有就好。”任苒說,又問,“那你們回去怎麽辦?還住在一起?”
這确實是個問題,她也發愁呢:“我是準備搬出去,就是沒找到合适的房子。你也知道,租房子哪有那麽容易。”
任苒想了想:“那我來想辦法。”
“隔那麽遠你能想什麽辦法,又找岑老師?可別了麻煩人家了,人情好欠,難還。”林蒹還是忍住了,沒說岑樓因為知道她結婚就疏遠她的事。
任苒終于笑了一下:“都知道人情債難還了,是長大了。不過他給你輔導功課這事你不用放在心上,他那是在還我人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