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四人 植物園是個好地方

到了周日, 連着晴了好一段時間的天居然陰了,隐約有要下雨的意思。

但林蒹的心情絲毫沒受影響,一大早就起來梳妝打扮, 化了妝,穿上新買的方格呢裙,頭發有段時間沒剪, 長到了齊肩的長度,她找了條和裙子同色系的發帶做發箍用, 在耳根下方系了蝴蝶結, 在鏡子前面照了半天總覺得哪裏還差點意思。

還是梁姨點出來了:“耳墜好像太秀氣了, 不配你, 你換個簡單點的看看?”

林蒹對着鏡子看了看, 覺得換上那對不帶墜子的珍珠耳環确實會更搭一點。可這對耳墜是岑樓新送的,她想了想, 到出門也沒換。

談江野想着今天要跟柳含瑛說的話,很晚才睡着, 好不容易入夢,夢裏卻也是亂紛紛的。剛開始是林蒹跟從前一樣有說有笑地跟他講話, 可沒多久她人就不見了, 柳含瑛出現在他身邊,還跟他表白, 他只猶豫了片刻,剛才還不知道去哪的林蒹就突然出現了。他着急地想要解釋, 卻發不出聲音,只能眼看着林蒹摔開他的手,往岑樓身邊跑去。談江野急得想追,一動, 卻把自己弄醒了。窗外天剛蒙蒙亮。

原來是個夢。談江野剛松了口氣,可轉念一想,除了沒有接受柳含瑛表白這點,其他可不都是事實?他心裏一悶,突然想找根煙來抽兩口。林蒹讨厭煙味,他也就沒學着抽,但辦公室還是備着一條招待客戶用的紅塔山。

談江野翻身起床,想下樓去摸一根抽着解悶,可剛出房門卻又改了主意,剝了塊椰子糖塞嘴裏。林蒹跟岑樓不過是剛剛開始,還遠沒摸到婚姻的門檻,他現在就開始頹廢豈不是要将林蒹推得更遠?他含着糖,心裏有了決斷。

談江野起得早,差不多植物園剛開園他就到了,卻發現柳含瑛已經等在門口。看到他,柳含瑛朝他招手,又拿出兩張門票來:“票我已經買好了,我們進去吧。”

逛?談江野踟蹰了一下,他本想着跟柳含瑛見面就把話說開了,可看着門口挨着馬路,連個坐的地方也沒有,确實不适合聊天。更重要的是,看看賣票窗口的隊伍長度就知道柳含瑛怕是到得很早了。

柳含瑛看穿了他的想法,朝他笑笑:“有什麽話進去邊走邊說吧,我一大早過來排隊買票,你就當尊重一下我的勞動成果吧。”

她話說到這份上,談江野再沒有拒絕的理由。兩人各懷心思進了園子,談江野一心想着怎麽開口,壓根沒心情賞花。等到柳含瑛喊他看的時候才發現兩人已經置身花海之中。

鹽港緯度低,植物園一年到頭都有開不完的花,十二月正是異木棉盛放的時候,繁盛的花朵成團成簇地聚在枝頭,恍若紅雲,即使是陰天它們也鮮豔得仿佛自帶陽光。

“真好看。”柳含瑛仰頭賞花,也不看談江野,似乎是在自說自話,“以前只在你寄的明信片上看過,心裏想着什麽時候到了鹽港,一定要跟你一起來看它們。今天總算是實現了。”

明信片?談江野回想了一下,應該是剛到鹽港那年,高中同學感情還沒淡,流行互相寄明信片。他到了鹽港以後往外寄了不少,柳含瑛喜歡花,他給她那張應該是特意挑了有花的圖片。但說實話,這麽多年了,要不是柳含瑛提起,他都想不起來這回事。

“瑛子……”

“你先別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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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江野剛喊了個名字,柳含瑛就打斷他。

“過了這片再說,好嗎?”她柔聲說,眼底清明,“我不想以後看見這麽美的花,想到的就是你怎麽拒絕我。”

談江野一怔,她這是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赴約?柳含瑛搶先把話挑明,打亂了他的節奏,把他準備了一晚上的話都給堵了回去。不過這樣也好。

異木棉覆蓋的這段路不長,一會也就走過了。走過之後,柳含瑛還回頭看了好一會,才帶着不甘與不舍繼續往前走。“上次在醫院外邊,你就想說了對吧。”她低着頭,盯着路面的落花。“其實我都懂,只是有的話憋了好多年,不講出來不痛快。”

談江野沉默。仔細想想,他跟柳含瑛僅僅做了三年同學,而高中畢業之後他倆就走上了不同的道路,除卻幾張明信片和一只手數得過來的通話次數,兩人幾乎沒有交集。感情都是處出來的,他無法理解單憑這麽丁點聯絡,柳含瑛怎麽能喜歡他這麽久。

不過剛才柳含瑛主動挑破窗戶紙,他講話也就放開了許多,直接問了她原因。

“大概因為喜歡你是唯一一個沒被安排好的事吧。”柳含瑛笑了笑,“我媽身體不好,生了我就沒有再要孩子了。爸媽對我管得很嚴,從小連交什麽朋友都要經過他們的認可。後來我倆傳緋聞,我爸媽知道好好訓了我一頓。可他們越罵,我就反而越堅定。”

談江野詫異地看向柳含瑛,沒想到看起來溫婉柔弱的她居然還有這麽強的叛逆心。

只聽柳含瑛又說:“後來聽說你跟林蒹結婚,我傷心得要命。再後來你告訴我你們是假結婚,我高興得一晚上沒睡着,想着等畢業了無論如何也要到鹽港來。結果到了這裏才知道,從頭到尾都是我一個人瞎折騰。”她看了眼談江野沉默的表情,笑笑,“算了,不說了,就當是陪我逛一次植物園吧,老同學。”

“好。”談江野點點頭。他沒告訴柳含瑛的是,當年她父母也找過他,說得委婉,但話還是挺刺人的。也多虧他那會沒開竅,不然得氣個半死。

把話說開了,他倆聊天比剛進門那會自在不少。柳含瑛大約是平時憋壞了,陸陸續續抱怨了很多父母對她的管束,包括給她介紹的各種青年才俊。

“其實我覺得你也不用那麽排斥,你爸媽眼光高,介紹的人肯定不差,萬一有好姻緣呢?”談江野勸她。

柳含瑛搖頭,不願意妥協的樣子,談江野也不好多嘴。兩人逛了一會,剛開始天還是稍微陰一點,到後來天邊的黑雲一下子就湧了過來,把将近中午的大白天遮得跟傍晚似的,一看就是暴雨将至。

好在不遠處就是植物的室內花房,正好可以避一避雨。他倆趕得及時,剛進花房,外邊的大雨就落了下來。

“只是想随便逛逛,天都不給面子。”柳含瑛苦笑着,談江野本想說兩句話安慰一下,可他一擡頭卻看到了兩個熟悉的身影,即使隔着兩層玻璃和雨幕,他還是一眼認出了他們。

植物園的花房很大,其中還有不少曲折的走廊。林蒹跟岑樓就站在走廊的角落裏,從談江野的位置恰好能看到他倆的側臉。他倆只是面對面站着說笑,沒有什麽太親密的舉止,但那股熱戀中人才有纏綿勁硬是刺得他眼睛發疼。

林蒹跟岑樓也是進花房避雨的,只不過岑樓做過功課,知道這裏有一處室內花房,所以天稍微轉黑的時候他就已經帶着林蒹進來了。等大隊人馬進來避雨的時候,他倆已經在花房裏參觀了好一會熱帶植物了。

林蒹對植物沒什麽了解,要不是現在的房東梁姨喜歡種花,她恐怕都說不上幾種花的名字。更不要說花房裏那些基本沒怎麽見過的熱帶植物了。岑樓開始還逗她,說自己眼神不好,讓她把植物旁邊牌子上的說明給他介紹一下,林蒹信以為真,照着植物邊上的解說詞幹巴巴地念。

結果才念完,岑樓就把她剛剛“介紹”過的植物的一些傳聞趣事娓娓道來。林蒹聽得有趣,可聽完了回過味來就又忍不住羞惱,照着他胸口捶了幾下:“你明明就認識,又逗我玩!”

岑樓趁機把她攬進懷裏,照着額頭親了兩下才放開。光天化日,大庭廣衆,林蒹羞窘得又擂了他幾下,打情罵俏,岑樓甘之如饴。

談江野遠遠望着,眼睛瞪得要出血。終于看不下去了,掉頭往反方向走開。

柳含瑛跟了過去,默默陪着他走了一會。“你讓我試着接受我爸媽介紹的人,那你呢?都這樣了,你還沒想過放棄嗎?”

放棄?他當然想過。可他不知道要怎麽放棄,在鹽港的這七年,林蒹已經成了他世界裏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讓他放棄林蒹無異于從剜去血肉。他只知道方才那一幕看得他心如刀割,恨不得世界上真有後悔藥這種東西,讓他能夠回到過去,挽回一切。

見他不說話,柳含瑛又嘆了口氣:“你既然這麽喜歡她,怎麽又會走到離婚的地步?”

又是這個問題,似乎所有知情者都問過。他每次要麽說不知道,要麽閉口不答。可是他是真的不知道嗎?他不過是不敢面對自己弄丢了林蒹的事實。

談江野講不出話來,只把拳頭攥得青筋暴起。

而這時,柳含瑛察覺到一側傳來的目光,扭頭望去。

“你們怎麽在這?”林蒹跟岑樓從他們右側通道走來,有些意外地打量他倆。

聽到她聲音的那一刻,談江野只想拔腿就跑。可理智還是占了上風,他慢慢轉向林蒹和岑樓,将攥出青筋的拳頭藏到身後。努力壓抑着幾欲噴薄而出的情緒,盡量平靜地回答:“談點事情。”

林蒹瞧着他狀态不對勁,還想多問兩句,岑樓已經扶住她肩膀跟他們告辭了:“那我們就不打擾了。”說着俯向林蒹耳邊,“還有個場館沒看,我們過去吧。”

林蒹雖然覺得談江野情緒有點奇怪,但想想他們四個的關系,放在一起多講兩句話都別扭,早點分開也好。于是在岑樓拉着她往別處走時扭頭跟柳含瑛揮揮手:“那我們先過去了,你們好好玩。”

柳含瑛看着她看向自己的眼神裏已經沒有半點敵意,再看看情緒幾近崩潰的談江野,默默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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