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怎麽辦? 走哪邊?
小包間裏, 兩個男人隔着一張桌子面對面坐着。雖然年齡相仿,表情也還算和氣,但兩人之間氣氛緊張, 看着就不太像是朋友。
服務員看了看他倆,放下菜單後就麻溜出去了,連他們要什麽茶都沒問。
談江野把菜單轉向岑樓:“你先?”
岑樓沒動:“我不是來吃飯的, 有話直說吧。”
談江野把菜單一合:“那我随便點了。”他把服務員叫回來,要了一壺鐵觀音和兩個做起來有點費時的菜。
茶很快就上來了, 等待水開的時間, 談江野直接問了:“下午來公司的魏總是你親舅?”
“你想說什麽?”岑樓眼神警惕。
談江野手指輕扣着桌面:“是這樣, 我剛好打聽到一點事, 魏總發家是靠他姐姐提供的本金, 雖然後來能做大是魏總本事,但他一直念着姐姐的好處, 對姐姐十分尊敬。”
他說到這頓了頓,等岑樓的反應, 而岑樓只是看着他。
談江野笑了笑,接着說:“魏總的姐姐離異再婚後沒有要孩子, 只幫再婚丈夫撫養幾個子女。而他姐姐唯一的兒子卻判給了前夫。聽說他姐姐為了認回這個孩子花了好多功夫, 最近才終于跟孩子和解。”
“這就是你要跟我聊的私事?”岑樓面無表情地問。“我家這點陳年舊事,熟人多少知道一點, 要打聽不難,也不是什麽秘密。”
談江野點點頭:“确實。連我這種外人都能打聽到, 當然不是秘密。”他看着岑樓不慌不忙地說,“可你媽前腳認完兒子,魏總後腳就來我們公司參觀,這未免也太巧了吧。”
此時, 茶爐上的小銅壺已經咕嘟咕嘟地叫起來了,可誰也沒去動它。
“當然,當舅舅的來相看外甥女朋友也很正常。可我看林蒹過來找你的時候,情緒不對。”談江野說着頓了頓,繼續分析,“我了解她,如果你舅過來只是想踢我出局讓我離她遠點,那麽林蒹一定會跟我商量。可她什麽都沒說就走了,只說明兩件事,第一,你或者你舅想做的事還在計劃中,沒有付諸行動,第二,這事是針對她的。”
岑樓看似還和之前一樣面無表情,可仔細看就會發現,他嘴唇微微繃住了。
談江野知道自己八成說到了點子上,趁熱打鐵,繼續說道:“來的路上我想過,如果針對她,又不損害我的利益,很可能是你舅想要入股。可是以你舅公司的體量,根本沒必要在意我們那個小廠。我想了很久,只有一個答案,那就是你們不滿意她的工作。所以想讓她不再做生意,只當個等着分紅的小股東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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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跟你讨論哪種對她更好。”談江野沒給岑樓講話的機會,“我只是奇怪,你要是不滿意她的工作你早幹嘛去了?你們認識的時候她就在幹這個,你要是不喜歡幹嘛要招惹她?”
岑樓聽到這,一直冷淡的眼神終于暗了暗。他為什麽要招惹?因為他壓根沒覺得林蒹能幹一輩子,成立三四年的小企業每年倒閉的不知道多少。“這與你無關。”他不願跟談江野聊這些,站了起來,“說完了嗎?說完我走了。”
“沒有。”談江野也站了起來,目光不善地直視着他,“你舅舅開的是大公司,想對我們做點什麽很容易,但他的公司到底不在本地。強龍難壓地頭蛇,這道理你應該清楚。你們要是真的想逼她放棄公司,我雖然勢單力薄,也絕對不會讓你們好受!”
岑樓此時特別慶幸那一瞬間理智占了上風。讓他此刻可以迎着談江野的目光坦然地說:“我沒那麽龌龊。”
“你最好是。”談江野懷着探究的目光将他掃射了一番。
岑樓正要離開,手還沒觸到包間門把,談江野又叫住了他。“岑樓。這些話我本來不想告訴你。我恨不得你幹點什麽惹火了她你們能馬上分手!”他說着咽了口唾沫,聲音也變得艱難,“可我不想她難過。你看不上的小破公司,是她的心血。”
“……謝謝。”岑樓開了門,剛巧碰到服務員過來上菜。他側身讓人進來後,頭也沒回地離開了。
岑樓走後,談江野對着桌上的菜發了好一會呆。沒想到,他有一天不但追不到女朋友,還得給“情敵”指明方向!這是什麽悲慘人生?他苦笑了一下,夾了一筷子菜塞嘴裏。澆了一層糖汁的糖醋排骨,吃到嘴裏卻只剩下酸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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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蒹看了一會小朋友吹泡泡後,心裏亂得很,也不想回家,就在小區樓下找了個石墩坐着。公司是她從無到有一點點養大的,就跟自己的孩子一樣。她一直覺得除非經營不善導致破産,否則她絕對不會放棄公司。今天下午面對岑樓的時候她也還無比堅定。
可是現在,天色晦暗,她獨自一人坐在路邊看着別人的熱鬧時,白天還堅定的意志似乎有些搖搖欲墜。今天岑樓的态度她也看得出,如果不放棄公司,那被放棄的就只有是他了。然而和岑樓分手這個念頭只是想一想,她都覺得仿佛有利刃剜心,眼淚也要止不住地往外湧。
痛苦之中,她甚至希望岑樓此時就在身邊,她能撲進他懷裏好好哭一場。就像他平時安慰自己那樣。他的懷抱又安穩又幹淨,只要她肯依了岑樓,去走他給自己安排的路,她就随時可以依靠那個懷抱,而不用像現在,只能抱着膝蓋把頭埋進胳膊裏。
要不……試一試?林蒹動搖了。畢竟岑樓這樣溫柔的人如果錯過,只怕這輩子也再遇不上,又或者他安排的路走起來也沒她想象中的那麽艱難呢?林蒹埋着頭,閉着眼睛,眼前全是他各種各樣的笑,溫文爾雅的,開心愉悅的,還有甜蜜纏綿的。
可萬一她适應不了呢?萬一她跟着岑樓走了那條路,天賦和興趣的差距卻讓她跟不上他,那時候她要怎麽辦?眼睜睜地看着岑樓跟自己差距越來越大,看着別人覺得她是岑樓的“累贅”?這樣的畫面光想想,林蒹就忍不住哆嗦。
“小林,怎麽坐在樓下喂蚊子呢?”梁姨聲音在頭頂響起,随後,一只手搭上了她肩膀。
林蒹心裏一慌,她怎麽忘了梁姨今天晚會去舞廳跳舞?現在她這一臉眼淚鼻涕狼狽樣肯定瞞不住了。她不敢擡頭,悶着頭說:“梁姨我一會就上去,您先回家吧。”
“哎喲,不就是哭鼻子了嗎?還不好意思讓我看到啊。”梁姨沒走,往她胳膊縫裏塞了條手帕。“擦擦,跟梁姨回家。”
梁姨平時講話聲音不小,這會大約顧着她面子,聲音都柔軟了。林蒹不好意思再拒絕,照她的吩咐把臉擦幹淨了,跟着她上了三樓。
回到家裏,梁姨開了客廳的大燈,回頭看看林蒹:“哭得跟小花貓一樣,有什麽不愉快的事能跟姨說說嗎?”
“好。”林蒹點了一下頭。她一個人憋了太久,确實需要一個地方傾吐。“我先洗個臉。”她說着匆匆去廚房洗了把臉,又搓幹淨梁姨的手帕,晾好,這才回到客廳。
梁姨這時候正把腳踏風琴上的蓋布揭開,看她出來就朝她招手:“搬把椅子,過來陪我彈琴。”
梁姨說着在風琴前坐下,開始彈一些簡單的兒童歌謠。梁姨是在師範學校學的琴,也只會彈一些不太複雜的曲子。不過這對林蒹來說很友好,那些熟悉的旋律很容易把人代入無憂無慮的童年,讓她紛亂的心緒終于平靜了很多。
“是不是好多了?”梁姨問她。
林蒹點點頭,不由自主地說出了哭的原因:“我跟他吵架了。他不喜歡我的工作。”她說着擡起頭問梁姨,“梁姨,如果是你呢?會為了對象換工作嗎?”
梁姨敲下最後一個音符,手指遲遲沒有擡起。好一會她才淡笑着向林蒹說:“不用如果,這種事我幹過。”
“啊?!”
“當然啦,跟你情況不一樣。”梁姨合上琴蓋。“我比我老伴小幾歲,畢業以後本來是分到省會的一所中學教書。可是我老伴那會已經工作了,在隔壁的城市,還是個國有大廠。他沒辦法調動工作,我就找了一個分到他那個城市的同學商量,跟人家換了分配名額。”
“你們那會還沒結婚吧?”林蒹問。“你沒想過分手?”
梁姨說:“那會哪能想啊,覺得他挺踏實的,對我也好。而且我就是換個地方教書,沒什麽大不了的。”
“那後來你後悔了嗎?”林蒹問。
梁姨說:“想聽實話?”
林蒹點頭。
“怎麽可能不後悔哦。分到省城的名校和分到小地方的中學教書那哪能一樣?開始還好,剛結婚,我們感情也好。後來就開始吵架了,我老伴本來就比我早參加工作,他專業又強,升職很快。可我分到的那個學校後來因為各種原因停辦了,我被調到了附近去教小學。工資也低了。跟我換工作那個同學後進了省教育局。”
林蒹吸了口氣。梁姨看看她又說:“我老伴升得快,工作也忙,家裏的事全落在我身上。人家還要說我命好,畢業就嫁了個大領導。我心裏不服氣,老想着要不是我為了他換到這個地方,我搞不好也進教育局了,過幾年我自己就是領導,幹嘛還要仰仗愛人?”
“那後來呢?”林蒹小心翼翼地問。畢竟梁姨看着挺樂呵的,想不出她怨氣沖天的樣子。
“後來有了孩子,慢慢一顆心都落孩子身上了,我老伴雖然忙,對孩子還是好,我也就不計較那些了。”梁姨笑着說。
林蒹半晌說不出話來。梁姨拉着她的手,輕輕拍了拍手背:“我不知道你們是個什麽情況,也不好教你去選。但是你要知道,不管怎麽選,結果都只能自己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