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到此為止 分了

梁姨的故事其實很普通, 就連結局也在預料之中。林蒹從前聽過類似的故事,每到最後故事裏的女主人公都以家庭幸福,孩子出息來安慰自己, 覺得犧牲一點事業是值得的。畢竟比起已經放棄掉的機會,最後還能在手裏的東西才更值得珍惜。

可是如果有機會回到當年的十字路口,她們還會做出同樣的選擇嗎?

答案林蒹無從知曉。但林蒹從梁姨聊起舊事的神情裏可以看出, 對于放棄掉的工作機會她一定耿耿于懷多年。哪怕後來終于釋懷,心裏也始終記着這份遺憾。

梁姨只是為了戀人放棄了一個更好的工作機會, 還沒換行業, 以後都能因為這事産生怨氣。那麽她呢?要和岑樓在一起她需要放棄的更多, 需要改變的也更多。人與人相處有時候也和做生意一樣, 付出了時間和精力自然會想要得到相應的回報, 一旦無法得到滿足,怨氣足以消磨掉所有的感情。

這樣的結局, 只是想想,林蒹都覺得害怕。不如就此結束, 彼此都還能保留一點美好的回憶。

林蒹做了決定,可這一晚上睡得也很不踏實, 夢境亂紛紛的, 醒來以後黑眼圈有些明顯。她不想将私人情感帶進工作,更不想叫人看出來, 起來後化了個淡妝,遮蓋了不好的氣色, 又挑了襯人的衣褲,盡量讓自己看起來顯得精神幹練。

到了公司,果然沒有人看出異常。甚至還有員工誇她今天氣色不錯。

談江野記着她昨天哭着離開的樣子,上班以後還特意多看了她兩眼。看到她和往日一樣神采奕奕, 直以為自己跟岑樓說的話見效了,他倆已經和好如初。一時間欣慰過後是抑制不住的心酸。終于還是沒忍住,跑去敲了林蒹的桌子問情況:“昨天魏總那邊有什麽說法嗎?”

林蒹不喜歡他管她私事,他只能從公司的角度切入。

“沒有。”林蒹公事公辦的樣子,“你放心,如果危及到公司利益我一定會跟你商量。”

“好,”談江野點點頭,又問:“對了,昨天我本來有個事要跟你說,差點忘了。”他翻出記事本,把自己搜集的最新線索指給林蒹看,“這幾家公司應該都對我們的産品有需求,尤其是這家,鹽港的分廠剛成立沒多久,約我們今天去拜訪。”其實時間沒定,對方只是說随時可以過去,談江野想跟她多待一會就撒了個小謊。

林蒹看了一下他的記錄,搖頭:“今天不行,已經約了客戶。就是我跟了四個月的中永的那家大供應商。我們想做進去不是一直沒找到機會嗎,最近聽說他們原先的供應商跟采購出了問題,公司開始搞清理,準備換一批,我們終于有希望了。”

“那我跟你一起過去?”談江野馬上改口。

“不用了,那邊過去很麻煩,要提前登記身份證去申請通行證。你沒去過,臨時過去通行證申請不下來。我和小李過去就行。”小李是她的助理。

林蒹拒絕得合情合理,談江野也沒轍。只是想問的話沒問出口,一時舍不得走開。

“還有事?”林蒹看他還在旁邊站着,不由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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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我就是想要是這單做進去了,我們就有第一家可以長期合作的穩定客戶了。”談江野找了個理由。

林蒹聽了笑了笑,點頭道:“是啊!希望今天順利。”

談江野想說的當然不是這個,但他也知道他想問的問題林蒹不但不會回答,還會怪他管得太寬,插手她的私生活。

零件加工這條業務線雖然已經在盈利,但目前接到的都是散單,還沒有一個長期穩定的合作方。林蒹今天要去的公司體量很大,一般一個環節的物料除了找兩到三家供應商以後還會物色一兩家“備胎”平時能給一些小批量的單子,以保證萬一哪家供應出了問題生産不至于徹底停止。

他們公司的産量估計也就能當個“備胎”,但只要能夠長期穩定合作,對他們來說就是巨大的機會。為此林蒹一定做了很多功課,他要是在這個節骨眼上拿她的感情問題去打擾她,肯定讨不了好。

所以,他猶豫了一會後,還是明智地選擇了閉嘴。

因為有重要客戶要拿下,林蒹這些天鉚足了勁,沒太多時間去為即将結束的戀情傷感,日子還算好過。倒是岑樓熬不住,主動給她打電話把人約了出來。

地點是他們第一次約會的公園。

林蒹趕到時,岑樓照例已經拿着門票等在門口了。他總是這樣,事無巨細都安排得極為妥當,只要跟他出去,她完全可以不帶腦子只放松跟享樂就好。

可惜生活不是只有節假日,她也不可能天天無腦地享受岑樓的關照。

林蒹跟着他進了公園,公園裏的人工湖上睡蓮已經長出了小花苞,再過一段時間就會開出美麗的花來,和他們第一次逛的時候那樣。可她如今的心境已不複當初,面對即将綻放的花朵沒有了欣賞的心情。

“上次說的問題你考慮得怎麽樣了?”林蒹擔心話題被岑樓帶跑,搶先打開了不愉快的話題。

岑樓靜默一秒後說:“機電學院拿了不少國家項目,還都是貼近前沿技術的實際項目,這些研究也會找學生參與。只是要求是全日制大三以上的學生。你對這些感興趣,下學期開始申請轉全日制也還來得及。”

答非所問。

林蒹聽了就知道他們沒什麽可談的了。工作的問題上,岑樓既不能理解她,也一直不肯妥協。

“那我還是那句話,我不可能放棄現在的工作。”林蒹平靜地說,“我想其實你也明白,我對先進技術感興趣的點在于它們是不是有助于我公司的發展。你想給我提供的,和我想要的根本不是一回事。”

她頓了頓又說:“岑樓,我不可能為了你做那麽大的改變。我想,我們……”

“可你來鹽港不是因為談江野嗎?”岑樓像是怕聽到她接下來的話,一反常态地不待她說完就着急打斷,“當年他什麽都沒有,你都能為他來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城市,現在我完全有能力替你鋪路,你為什麽不能為了我再改變一次?你不能相信我嗎?”

他說得急切,目光裏全是殷切的期待,帶着希冀的光亮。只可惜,她馬上要用言語殘忍地敲碎它們。

林蒹迎上他的目光:“這個問題我也問過自己。我以前一直覺得,我為了他背井離鄉來到這個陌生的城市,一待就是好多年,說明我為他付出了好多。可最近我才想明白,跟他來的時候确實只憑一腔熱血。可如果不是在這裏做的工作我确實喜歡,光靠那點沒有回應的好感,我根本不可能留下來。”

她和談江野合作默契,工作上從未給對方拖過後腿。而他們在鹽港共同開創的事業蒸蒸日上,又給了她自信和底氣,在鹽港,她終于不再是老家搞不好學習總被拿去跟哥哥比較的差生,而是年輕有為的創業人。

林蒹又接着說:“我當然相信你,你體貼周全,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你總是把我照顧得無微不至,我也很習慣依賴你的照顧。”

岑樓眼睛亮了亮,可他嘴唇剛動,就被林蒹按住了:“可我不相信我自己呀。”她微笑着說,“你是我老師,我到底是個什麽水平你肯定最清楚。我當然可以在你的安排下過得輕松,可代價是我不光在情感上要依賴你,就連工作都得依賴你。”

“我前段時間看到你又得獎了,是十佳青年教師對吧。我看了名單,所有人裏面你最年輕。你的系主任也說不出意外的話,你會是學校裏最年輕的副教授。以後還可能是最年輕的教授。你前景大好,為什麽要背上一個‘累贅’前行呢?”

“你不是‘累贅’。”岑樓捉住她手腕,她壓着自己嘴唇的手拉下來,握得緊緊的,“我心甘情願的,你擔心的工作我都可以幫你做好,你什麽都不用操心,只要陪在我身邊就好。”

林蒹輕笑了一聲,問他:“你是要養一個廢物嗎?可是沒了現在的事業只會躲在你身後的我,你真的還能喜歡嗎?就算你不會改變,我們倆有了共同的圈子,可差距卻越來越大,到時候周圍人的閑話都會讓我崩潰。”

她說着低頭笑了一聲,再擡起來的時候眼裏已經有了水光:“其實從你提議讓人入股我公司的時候我就知道我們恐怕走不長久。但我舍不得……”

“不要說了。”岑樓又一次打斷她,“是我對不起你,我不該去找我舅舅。”

“不是的,”林蒹搖頭,“我們的分歧一直都在,即使你沒有這麽做,早晚也要爆發。你沒有對不起我,相反,你幫了我很多。把我帶進大學,讓我看到新的世界。你也是我真正意義上的初戀,我從來沒想過會有你這麽好的人,幾乎所有能想到的浪漫場景你都替我實現了。跟你在一起的這段時間幸福得像做夢一樣。”

她搖着頭,眼淚不住地滾落,“可是夢總要醒的,我舍不得醒來,甚至有想過按你的安排放棄現在的工作。可是只要想想我變得失去自我的樣子,我自己都覺得讨厭,又怎麽能期望你能始終如一?”

林蒹望着岑樓勉強擠出個微笑:“所以,我們到此為止吧。”這話,她終于說出來了,說完發現也沒自己想象的那麽難。

岑樓試圖在她臉上尋找一絲挽回的可能性,但他看到的只有分手的堅決。他眼底的光一寸寸暗淡了下去。

林蒹看懂了他眼裏落寞,知道他到底是要風度的人,即使一時間無法接受被分手的事實,也做不出死纏爛打的姿态。

岑樓深深地看着她,心裏被挫折感塞滿。他知道自己沒有林蒹說的那麽美好,他的付出一直帶有改變她的目的,倒是她給予回應那麽真誠和熱烈,是他二十多年的人生裏最甜蜜的記憶。也讓他一度自大,以為林蒹一切都乖乖聽他安排。

“我還能抱一下你嗎?”他提出最後的要求。

林蒹沒說話,只向他靠近了半步。

岑樓像他們每次分別那樣把她緊緊摟進懷裏,半晌舍不得放開。公園裏像他們這樣的小情侶有很多,偶爾有人朝他們投來善意的微笑,卻沒有人知道這是兩人分手前最後的擁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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