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王?

越往北走,朝廷越是鞭長莫及。東子回來了,苻秋睡覺也安生許多。大楚北境與北狄接壤,他還有個叔叔,鎮守關外。

“我沒見過這人,你見過?”東子在整理行囊,苻秋趴在他肩上,由得他把自己拖得扭過去轉過來。

等收拾完了,東子坐上床,把苻秋從肩上扒下來,一只手掌梳理他的頭發。

“我也沒見過。”

苻秋“哦”了聲。

“不用擔心。”

“不擔心。”苻秋笑了笑,一條腿屈起,穿着條雪白的絲褲,輕薄松垮地貼着他的腿,大病之後,他的臉瘦得抽出幾分英氣來,原本有點圓的兩腮凹陷下去。

東子摸了摸他的下巴,粗糙的指腹摩挲他的腮幫。

“想什麽?”苻秋的手在東子身上摸來摸去,東子搭在身上沒系的外袍沒一會兒就被扯得不成樣子,他渾不在意地抱着苻秋縮在被子裏。

二人體溫相偎,苻秋冷冰冰的腿肚子貼着東子大腿,漸漸溫暖起來的身體帶得呼吸都熱了。苻秋有意無意拿腳在東子身上撩撥,聽見他呼吸急促,驀然停下動作,一只手在被窩裏搗蛋。

“他是你四叔。”

苻秋的腳停在某個部位,激得東子一皺眉。

“戰死的那個四叔?”苻秋聽說過,他父皇有個英勇善戰的四哥,不過在與北狄野人的激戰中早已被戰馬踏得四分五裂,英魂随屍體留在了塞北。

“掩人耳目罷了。他現今姓衛,單名一個琨字。”

苻秋有點倦,打了個哈欠,把玩東子的頭發。他身上男子氣味濃烈,帶着淡淡的皂角清香,苻秋又有點蠢蠢欲動。被東子一把按着,聽見低沉威嚴的聲音自頭頂傳來——

“先帝生前對此人十分忌憚,見了面,少說話,讓我同他交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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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遇不測,薛元書此人可信,他能帶你逃出生天。”

“皇上,一定要令這天下太平,各歸各位。”

苻秋被說得心頭燃起一團火,他的頭抵在東子懷裏點了點,心裏卻想,若遇事,他絕不丢下這人。

之後再無人說話,二更鼓聲在窗外長街響過。

苻秋猛覆上東子的身,東子也沒睡着,他擡起脖子,回應苻秋的親吻。他們吻得投入,窗戶沒關,冷風被喘息煨熱。

事畢,苻秋汗津津的身靠着東子,縮在他臂中,拉住想起身的東子。

“不洗了,讓我抱一會兒。”

被子上方稍微敞開,冷風很快驅除汗水的粘黏,苻秋平靜地貼着他的心口,聽他的心跳聲。手環着東子窄瘦有力的腰,他低聲問,“疼不疼?”

東子失笑。

幾乎每來上一回,苻秋總要這麽問。他的手指寵溺地撥弄苻秋的頭發,指尖暧昧的溫度纏綿在苻秋的耳廓,他垂目,親了親他的耳朵,在他發上蹭蹭。

“等你再長大點。”

“……”懲罰性地掐了掐東子的腰肉,苻秋不滿地埋頭在他胸口,咬上他的心口,又改而拿臉去蹭。

“上面很辛苦。”苻秋小聲抱怨。

“嗯?那……”東子曼聲道。

“所以朕不能讓你辛苦。”

“……”東子的手沿着苻秋的背撫摸而下,于弧度曲折處停下,喉頭發緊,又改了路徑,緩慢撫摸他的背。這一身的好皮肉,光滑而舒适,光是撫摸,就生出難以言喻的親昵感。

這場突如其來的災難,對東子而言,卻仿佛一場恩賜。

他沒再說話,親了親苻秋的額頭,對方發出呢喃的音節,已漸漸入睡。

邊城。黃沙與白雪夾雜在一起,正午之前,最近的一波沙塵沾滿馬毛。

車外風聲停住,袁錦譽與薛元書下去牽馬,東子下車,将馬車上的塵簡單拍去。城門守衛見到東子出示的手令,放他們入城。

馬車從城門下過,苻秋感受到上方巍峨城牆的重量,入城後兩側盡是“衛”字旗。

這座邊城不像大楚的邊防,像是一個國中國。城內聚集着各種膚色的人,他們穿着色彩斑駁差異極大的各族服飾。

有袖手在街邊冷眼打量這輛陌生馬車的黑衣胖子,停下舞步纖纖玉手停在眉前頸下的舞娘,更多若無其事繼續買辦生意的商販。一輛板車或是一卷獸毯,就足夠在這座城裏成為合乎規則的商人。

城門守衛中的統領,騎着高頭大馬,在前面引路。

東子只在接近城門時探頭進來說了句,“不要說話。”

當統領的馬靠近車頭,他們就說幾句話,但車裏完全聽不清。邊城守衛的口音不同于大楚官話,生硬難懂,有點像在罵人。這讓紫雲有點不安,紫煙緊緊握住了她的手。

苻秋則不知在思索什麽,一直沒說話。到軍營範圍時,衆人被要求下車,袁錦譽與薛元書騎的馬也被士兵牽走。

兩柄長矛攔住他們的去路,風吹在臉上像刀子一樣。

“擡起手。”士兵說話聲像沒頭沒腦的冰雹聲。

大家都被東子叮囑過,對搜身不置一詞,到紫雲和紫煙,紫雲眼眶有點發紅,但緊咬着嘴唇,任由士兵的手在身上毫無章法亂摸一氣。

放行之後,紫煙再次緊緊握着紫雲的手,紫雲通紅的眼睛裏滿是淚水,卻并未哭出來。熊沐從後面緩慢走來,一只大掌抵在她的肩後。紫雲心裏好受了些,嘴角勉強牽扯出一絲笑。

“沒事,例行檢查,不要怕。”東子低沉可靠的聲音讓衆人稍減去驚慌。

最大的一座主帳足有一間宮殿大小,苻秋揣着手,臉一直低着,一副沉默寡言精神不振的模樣,實際上卻默默觀察營地,腦中記下他們來時的路。

此時一陣放浪不羁的大笑自帳內傳來——

“皇上在哪兒呢?末将來遲,要給皇上好生磕個頭,求皇上恕罪才是。”

豁然出現在帳門前的将人足有九尺高,寬肩熊腰,甲胄伴随步伐厮磨出冷聲。他微眯起的眼睛,讓苻秋想起自己的父親。每當他們這樣眯起眼,就是在打鬼主意。苻家人都是這樣。

“衛将軍說笑了。”苻秋低聲道。

頂着衛将軍名頭的四皇叔走近前來,猝不及防身體一輕,苻秋被他舉了起來,盡力克制仍難免流露出驚愕。衛琨抵着他的頭蹭了蹭,放下苻秋,說話如同雷響——

“總算來了,久候多時。”

苻秋登時紅了眼眶。

就在方才那一瞬,他分明感覺到了血脈相連的親密,這是很難形容的。只一個動作,他便信了眼前人。

“四叔……”苻秋用低啞的聲音喊了聲。

衛琨的大手落在他頭頂,士兵分開帳門,內裏飄出酒肉醉人的香氣。

“給你們備下的接風宴,将士們都久等了。”

席上備着新鮮瓜果和牛羊肉,大塊的肉裏夾雜紅色血絲,将士們得令,抓起羊腿骨,滿口血腥撕扯起來。

苻秋不禁皺起眉。

冶豔的胡服美姬在席間穿梭,為将士們斟酒,帳內很是溫暖,胡姬們穿着暴露,細柳一樣的腰上綴着一圈細碎寶石,襯得膚色雪白。

俯身斟酒,豐滿的胸脯就在苻秋手上一蹭。

苻秋不動聲色,酒液玫紅,像花朵一樣盛放在酒杯裏。擁着一襲皮毛坐在衛琨身邊的人蒼白着臉,衛琨時不時側頭與她說幾句話,表情帶着三分讨好。

而那人總是不笑。

衛琨笑眯眯地将酒杯遞到他嘴邊。

那人緊抿着嘴唇,唇色很紅,與蒼白的膚色形成鮮明對比。苻秋總覺那人有些眼熟,但總想不起是在哪兒見過。他裝作認真觀看胡姬的舞蹈,眼角餘光一直偷偷留意衛琨那邊。

驟然一聲刺耳的撕裂聲,那蒼白的人脖上的狼皮被扯落在地,胸口厚厚的皮毛大氅也被分開。

苻秋這才發現,那不是個女人。

他胸口平坦,大氅之下,未着片縷。衛琨常年征戰,手背膚色極深,那人便僵坐着,身體時不時随衛琨動作輕搖一下,又自坐正。

白得刺目的皮膚上紅斑累累,顯然這樣的畫面已不是第一次。

苻秋瞳孔緊縮,眼睑一跳,眼皮一掀,便見衛琨微微眯着眼,用力捏得少年終于發出一聲悶哼,方才丢開他,招手叫來侍衛吩咐了兩句。

片刻後,那少年被人押到苻秋身旁坐下,離得近了,苻秋方才發覺他手腳上的鐐铐,腳踝青紫不堪,他沉默地坐下,大氅還敞着,神情茫然,似乎并不在意自己被安排在什麽位置上,身邊坐着什麽樣的人。

坐在這兒的也許只是一個殼子。苻秋忍不住這麽想,伸手想替他掩一下大氅,卻見下首的東子端着杯子,不經意搖搖頭。

于是本要替少年扯好大氅的手改為貼着他的心口,輕輕撫摸他的皮膚。原來他并非無動于衷,只是離得遠。

少年渾身都在顫抖,他的體溫出奇的高。這讓苻秋聯想到從朔州啓程前,自己發着高燒,是連坐都坐不穩的。苻秋伸出手,讓少年側靠住自己,他的手留在大氅裏,并未亂動。

“做做樣子,我不做什麽,放松一些,你會好受些。”苻秋壓低聲。

那少年渾身一顫,沒有拒絕遞過來的酒。

衛琨的大笑聲打斷歌姬們的表演,席間的雜亂感随着舞姬退下似乎立刻退散,就像是被水澆滅的炭盆,只剩青煙。

“本帥今日心情很好,給弟兄們介紹一個人。想必都聽說了,京城已換了天。不過本帥誰也不認,只認我九弟留下的嫡親兒子。”衛琨一笑,臉上的刀痕更加深刻,他沖苻秋招手,“來,秋兒。”

帳子裏一片寂靜,沒人因為皇帝的到來而有所動容。

在一衆将士的注視下,苻秋豁然有些明白。衛琨是邊境之王,他才是這一城真正的主人,即使他帶着國玺,那國玺在這裏,恐怕也只是一塊破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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