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同盟
“不冷嗎?”東子反手摟住苻秋,他的臂膀健壯有力,濕透的衣衫勾勒出完美的肌肉。把苻秋圈起,讓他依在自己胸前。
被河水沾濕的嘴唇貼着苻秋的唇,親昵地厮磨了一會兒,直至苻秋打了第一個噴嚏,東子才把他從水裏抱起來,甩上馬背。
苻秋趴在馬鞍上,頭昏腦漲,冬天下水實在不明智。但在冰冷的河水中彼此依偎的溫暖,又是言語不可說的。
馬鞭抽破空氣,打着旋兒貼着馬臀擦過,東子将苻秋撈起來,讓他靠在自己懷裏,一邊打馬,側臉一邊貼着苻秋的臉龐試探他的溫度。
“發燒了,回去讓相鳳熬點姜湯給你喝。”
苻秋惬意地眯着眼,陽光令他懶洋洋的,直想這麽在馬背上睡上一會兒。
等苻秋醒來,二人已回到營地,帳子裏溫暖的火盆燒得噼啪作響。紅光映着相鳳溫順的臉龐,木勺攪動姜湯,散發溫暖的香氣。
苻秋坐起來,看了一圈,沒找到東子,一邊張嘴喝湯,一邊問,“東子呢?”
“大帥說有事,叫他過去。”
苻秋哦了聲,端起姜湯一口飲盡,問相鳳要來冰糖楊梅,本來只想吃一顆,結果吃着吃着把一整盒都吃光了。
東子進帳,苻秋正尴尬地盯着裝楊梅的木匣發呆。
苻秋讪讪地亮出空盒子。
“帶來的都吃光了。”東子走過來,把苻秋抱在懷裏,給他穿鞋襪。
“要出去嗎?”苻秋問。
“今日要點兵。”
苻秋想起來了,傍晚要在校場點閱左禹全的兵馬,他下巴賴在東子肩膀裏,朝他耳蝸吹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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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子則紅着耳根,讓他坐好,給他穿衣。
“我四叔叫你過去幹嘛?”苻秋問,一只手戀戀不舍地摸着東子的耳朵,像玩弄一只貓耳。
“說點事。”東子淡淡答,讓苻秋下床,給他披上甲胄,扣上虎頭腰帶,端詳他戴上頭盔的樣子,緩慢問了句,“頭還暈嗎?”
苻秋心裏一動,笑了笑,“暈你背我去點兵?”
“……”東子想了想,木着一張臉,“暈就不去了,我替你去。”
“四叔還沒給你一官半職,你去閱兵,是想被揍下臺嗎?”
“不會。”東子淡淡道,“他們不敢。”
東子在戰場上英勇無比,但凡并肩作戰過的,都知道他殺起人來刀劍果決,封個什麽将軍是早晚的事,又是少帥的人。衛琨手底下還沒人敢惹他。
苻秋重新坐回床上,眼睛一動,盯着東子平靜漠然的臉,勾了勾手指,“來,親一個。”
“……”東子滿面通紅,半晌未動。
苻秋就那麽翹着一條腿看他,也不動作也不說話,就盯着他。
東子無奈,只好低下身去。
苻秋滿意地抱着他的脖子,唇貼着他的臉蹭了會兒,才吻上他的嘴唇,溫暖惬意地親了個嘴兒。
這時候相鳳進來,說校場已有士兵過來叫人。
苻秋才站起身,英姿飒爽地走了出去,東子也跟在他身後,路過相鳳身邊,回頭看了眼。相鳳打來一盆水,專心細致地擦桌子,好像他的眼裏心裏,只裝了桌子這一樣事。
點完兵天已黑了,冬天晝長夜短。東子陪苻秋朝營地走,前面人伸來手指,他也就任由他勾着自己的手指,一搖一擺地牽着手走。
夜風中送來一陣笛聲。
苻秋腳步停下,循聲找去。結果是熊沐,正坐在一輛運送糧草的板車輪子上,紫雲坐在他手邊側耳聽,手裏把玩着一只草編蚱蜢。
二人不時交談,先發現苻秋的是熊沐,笛聲戛然而止,他跳下馬車,朝苻秋行了個禮,“少帥。”
紫雲欠了欠身,把蚱蜢收進袖子裏。
“傷全好了?”苻秋上下打量熊沐,他沒穿軍裝,一身重黑武袍,戴了頂氈帽,大大方方站在那裏,精神好了很多。
“好得差不多了,多虧紫雲小妹細心照顧。”
苻秋打趣道,“怪不得我那邊找不到人,跑你這兒來了。”
紫雲低着頭,腳尖在地上畫圈圈,耳根子有點紅,擡頭對上苻秋的臉,嘴一撇跺了跺腳,“我回去了,還要給你們這些少爺們縫過冬的袍子,公子淨知道說我!哼!”
苻秋留意到,熊沐那支銀簪,紫雲還戴在頭上。他嘴角翹了翹,露出點心知肚明的神情,朝馬車木板上一跳,同熊沐一并坐在車上。
夜晚的營地,唯一的熱鬧是零散的火把。苻秋扭頭看了眼,東子還在不遠處的一頂帳子旁站着。
“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回京城。”苻秋嘆出口氣。
“很快了。”熊沐笑了笑,“只要皇上找個人把障礙鏟除。”
苻秋苦笑,“不是那麽容易。”他知道熊沐話裏的意思,要得到衛琨的軍隊,那只能幹掉衛琨。但這二十萬人以衛琨馬首是瞻,他雖領了左禹全的兵,和手底下的士兵還沒有建立起嚴格的上下服從關系。除開曹青夢,苻秋留意到,衛琨還極信任一名年輕将軍,苻秋與那人還沒有正面接觸過,只知道是衛琨當年從朝廷帶過來的,姓姜。
是個長相刻薄的男人,幹瘦,臉色因多年風霜黃裏帶黑,唯獨一雙眼睛很亮,像耗子,小而伶俐。留一小搓胡子,時刻跟在衛琨身邊,話不多,也很少被衛琨派出去征戰。
“等我好了……”
“不能是你。”
熊沐的話剛起了個頭,就被苻秋截斷,他繼續道,“不能是我帶來的任何一個人,這些年想暗殺衛琨的人不在少數,他都沒死。他防備心重,且沒到非殺不可的時候。朕還要靠着他。”
衛琨是棵現成的大樹,在衛琨的軍營裏,一來可以躲避朝廷追殺,二來可以鍛煉自己。苻秋很清楚,自己還沒到能行軍打仗的程度。再者,衛琨是他四叔,血緣關系是實打實的,如非必要,他并不想對衛琨動手。
這個念頭可以有,但不能自不量力。
苻秋的目光掠過不遠處四個手持長矛巡夜的士兵,手裏把玩板車上随手抓的石子,壓低聲音問,“軍營裏有我們的人嗎?”
熊沐彎起眼,“有人找上了我。”
“嗯?”苻秋示意他說下去。
“送來的飯食裏有蠟丸,讓屬下靜觀其變。”熊沐頓了頓,神情古怪,似在斟酌措辭,“還言明了左禹全的死期。”
苻秋心內一震,嘴唇發幹,他舔了舔唇,皺起眉,“讓他說中了?”
“是。”熊沐沉聲回應,低着頭又道,“還言中了他的死法。”
火把由遠及近,傳來一聲喝問,“誰在那兒?哪個營的,怎麽還不回去睡覺!”
苻秋和熊沐從板車上跳下來,黑瘦臉的士兵拿火把照了照,眉峰似劍冷硬,看見苻秋也沒像別人一樣改換上谄媚的表情。
“少帥,這個時辰,不該再在營地裏走動。請少帥回自己營帳。”那人單膝跪地。
苻秋拍了拍手,聲音憊懶,“知道了。”
那人起身後卻并不離開,苻秋只得灰溜溜地先回自己的地盤,剛一進帳,就嘀咕道,“你認識那人嗎?太嚣張了,完全不把我放在眼裏,要是站在那兒說話的是四叔,賭他不敢這麽做……還一直跟過來,我是說話不算的人嗎?”
身後東子沒說話。
苻秋踹了他一腳,“我是嗎?”
東子含笑看他。
苻秋挫敗地坐到床上,雙臂展開,苻秋就過去給他脫甲衣,将他的頭發散下來,試探他的額頭。
苻秋壞心眼地抓住東子的手,往自己脖子裏塞,“這樣才探得出來。”
“……”東子僵直身,低沉道,“別鬧。”
“誰鬧了,朕在胡鬧嗎?”苻秋眼一瞪。
東子把手抽出來,深深看苻秋,低頭親了親他的額頭,苻秋仰着臉,一副來親來親的樣,還把中衣往下扯,露出個肩頭。
“……”東子無可奈何地親了親他的嘴唇,低身嘴唇掃着他的肩頭經過,将衣服拉好,不由分說地把苻秋塞進被子裏,不管他怎麽哼唧都沒理。
沒一會兒,苻秋趴在床上,一雙黑溜溜的眼珠跟着東子。
東子把他從被子裏扒出來擦臉擦手,苻秋鬧夠了,安靜地窩在被子裏。
伺候完他東子就出去了,迷迷糊糊地等了會兒,東子沒回來,苻秋有點瞌睡地閉起眼。半夜再醒來,發覺枕着東子的手臂睡着,将身朝他挪過去點,抱着東子的腰睡了。
第二天苻秋火燒屁股地爬起來了。
坐在床上愣了會兒,相鳳帶着一室陽光從外面進來伺候他下床,苻秋驚道,“什麽時辰了?晨練過了嗎?”
“已過了時辰了。少帥早膳吃什麽?”
苻秋左腳伸進了右腳靴子裏,火急火燎地脫下來重穿,不耐道,“不吃了,得出去看看。”
相鳳提着他的靴子,慢條斯理地替他穿靴,低眉順眼道,“少帥別急,已晨練過了。”
苻秋醒過味來,“東子帶他們練的?”
相鳳嗯了聲,伺候苻秋梳洗,提起早晨衛琨給袁歆沛提了職,現已是苻秋帳下的副将。
苻秋在床上呆坐了會兒。
半晌回過神來問,“以後就可以随便使喚了?”
不對,他現在也是随便使喚。苻秋撇撇嘴,感覺這樣不行,什麽都靠東子,他要自力更生。于是吃過早,苻秋興致勃勃地去看自己的兵們了。
結果迎接他的是一頂頂空帳篷。
士兵們說,“副将帶着弟兄們去清山了,就是那座。”
一個士兵指向東邊的一座山,半山腰幾座朱紅塔樓若隐若現,苻秋認得出,就是那座可以泡溫泉的山。
苻秋又去找熊沐唠嗑,熊沐去訓練了。于是去找袁錦譽和薛元書,結果他們也被自己的将軍帶出去殺野人了。
……
于是苻秋只好回自己帳子裏,相鳳又在擦桌子。
“你每天擦桌子,就不膩嗎?”
相鳳拿起桌上花瓶,把花瓶擦得熠熠生輝,眼神像一汪沉靜的湖水。
“少帥每天和東子一塊兒睡,就不膩嗎?不想換一換口味?”
相鳳的眼睛生得很好,那一瞥裏的萬種風情絲毫不輸給訓練有素的青樓小倌,苻秋無動于衷地腹诽道,老子又不亂倫……
“還沒膩。”他無聊地擺了擺手,脫靴上床,抓起床頭的兵法書心不在焉地紙上談兵。
相鳳退出去時,他聽見一句簡直是挑逗的話,“膩了就告訴奴才一聲。”
苻秋抓狂地倒在床上滾來滾去,突然苻秋停下,坐起身,趿着鞋一跳一跳跳到帳門口,差了個小兵去把曹青夢叫過來。
曹青夢一頭霧水地出現在苻秋面前。
苻秋歪着頭問,“你沒去訓練?”
“打發底下人去了。”她看了眼苻秋身邊的板凳。
苻秋沒叫她做,癟着嘴,“給我說說你怎麽當上左翼将軍的呗。”
“說來話長。”
“那慢慢說。”苻秋無所謂道。
日頭才剛過午,他肚子有點餓了,叫人來擺飯,于是與曹青夢一邊吃一邊喝了點酒。軍營裏白天是不讓喝酒的,曹青夢目測下午沒任務,苻秋又深得衛琨寵信,不會有事。
誰知苻秋酒量淺,沒喝兩杯就往曹青夢脖子上扒,一邊扒一邊給曹青夢喂酒。
“來來來,喝喝喝,不喝嘴對嘴喂着喝!”
苻秋滿身醉人酒氣,少年人臉皮水嫩,喝了點酒,更透着撩人的紅,猶如一朵亟待采摘含羞待放的花。
曹青夢直想一拳過去,又惹不起苻秋,哀告連天地将苻秋扯下來,左手扯下來,右手搭上去。
“曹将軍,喝不喝?”
苻秋壯志淩雲地含了一口酒,就要來喂。
曹青夢壯士斷腕臉,“喝!”
這麽一來二去,曹青夢也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到後來真有點上頭,苻秋變成了兩個,還和相鳳長得像。
曹青夢笑笑,勾着苻秋的脖子,在他臉上響亮地親了口。
“……”被錯認的相鳳端正坐着,将她推開些,按照苻秋的吩咐,溫柔地撫摸曹青夢的臉。
“我想問你一件事。”
“問!你想知道的……”她語聲放得很低,暧昧而清晰地傳入站在她背後的苻秋耳中,“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就是怕你不肯問,不和我說話,你說對我多大仇?從來也不給我好臉子……”
相鳳尴尬地想後退,被苻秋一瞪,只得由得曹青夢撲在懷中。
曹青夢生性腼腆,與相鳳眉來眼去少說也有十年,相鳳又是個男寵,到現在小手都沒拉上,苻秋吃準了她不會做什麽。
果然,即使趁醉,曹青夢也正人君子地埋頭在相鳳的胸前,手腳規矩地呆在該呆着的地方。
“左禹全是你殺的嗎?”相鳳問。
曹青夢頭頂着他的胸口鑽了鑽,擡頭,打了個嗝兒,再度埋頭。
“……”相鳳耐着性子又問了一遍。
笑聲悶悶傳出,曹青夢醉意朦胧的聲音說,“我殺他幹嘛?沒有好處的事我不幹。”
“那你為我做事,要好處嗎?”苻秋在旁問。
曹青夢疑惑地看了相鳳一眼,笑了,“你肯讓我為你做事?”她搖搖頭,“你要是肯,早就離開這裏了。”
苻秋摸着下巴,看不出來,這兩人比他想的複雜多了。
“你能從大帥眼皮底下帶我走?”苻秋又問。
相鳳雙手被曹青夢激動地抓了住。
“你肯跟我走?”
相鳳神色複雜地看着醉得不省人事的曹青夢。
“我走不了……但我可以送你走……你想去哪兒?我會把你拜托給靠譜的人。”
苻秋眼底一亮,示意相鳳順着她的話問。
于是相鳳問了,“誰?”
曹青夢扯起一邊嘴角,“少帥!我已和他勾兌好了!等我不在了,他會照拂你。”一個酒嗝冒出來,曹青夢徹底不省人事了。
苻秋拿靴尖踢了踢她的腿,曹青夢一動不動。苻秋嘆了口氣,看來曹青夢一個同盟軍都沒有。她走不了又是怎麽回事?
讓相鳳把人扶起來,苻秋拍了拍她的臉,确定曹青夢确實沒法再說什麽了。
這時外面傳來大聲的說話,有人來了。
相鳳眼神一慌,丢開了手。
于是衛琨踏入自己侄子帳中,看見的就是愛将投懷送抱,苻秋低着頭,額上冷汗涔涔,他聽見衛琨樂呵呵地問,“秋兒同青夢關系倒好,本帥的愛将眼神好,動作快,知道多攀一棵大樹好乘涼。”
苻秋手一推。
曹青夢“咚”一聲跌在席上,苻秋拍了拍手,端正着身,雙手按膝,“四叔說笑了,我同四叔一樣,是個斷……”
話沒說完,帳門再度打開,瘦精精的姜松進來了,朝衛琨耳語一陣。
衛琨意味深長地投向苻秋一瞥,半晌,撫掌大笑,“秋兒帶的人很不錯,這次清山抓到了個大的。”
苻秋笑笑沒說話。
姜松看了眼曹青夢,倒是過來把她背了出去,苻秋方才松了口氣,然而這口氣還沒沉到丹田,就聽見衛琨慢悠悠問,“這些日子,這小東西呆在你這兒,覺得滋味如何?”
衛琨捏着相鳳的下巴,手指在他的喉結上摩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