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墜江◎

沈疏嫣與程寧見面後,自覺心情明朗許多,不過一個負心薄幸之人,不值得自己感念傷懷,在未嫁時看清此人面目,總好過成婚之後才發現罷。

自己人美心善,只待這陣風頭過去,再擇良婿便是。

沈府馬車緩緩駛離天川樓,沈疏嫣坐在車內回想此事,可馬車剛行駛沒多遠,不知為何又突然停下,沈疏嫣身子跟着踉跄了一下,險些栽倒在車內。

沈疏嫣有些許不悅,正欲發聲詢問,便先聽見車外一道男聲響起:“疏嫣妹妹,別來無恙。”

這聲音再熟悉不過,即使隔着一道木板,沈疏嫣也能立時知曉車外說話的是何人——

正是那剛和她退婚沒多久,且害得她顏面掃地,連出門都要遮遮掩掩的應國公世子,範時逾。

沈疏嫣不欲搭理此人,只坐在車內徑自翻了個白眼,并未應聲。

馬車對面,範時逾身騎高馬,将去路擋住,顯然不想輕易放過此次機會,雖無人應聲仍自顧自地說道:“前面便是天川樓了,疏嫣妹妹可願與我一同過去賞景飲茶?”

沈疏嫣與範時逾兩人是幼時定的親,多年前她便知此人是自己的未來夫婿。範時逾生得斯文白淨,平日喜歡吟詩作賦,加之家世顯赫,從前沈疏嫣對其還是有幾分傾心之意的。

但自那日國公府鬧劇,兩家之間撕扯打鬧之後,沈疏嫣對這範時逾乃至範府全家可謂是恨之入骨。這才沒過幾日,對方竟能裝作無事發生一般,當面邀人賞景飲茶,沈疏嫣自覺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此時此刻,隔着馬車擋板,她當真是一個字都不願與他多說。

可這範時逾卻不依不饒,全然沒有讓路的意思,只繼續說道:“疏嫣妹妹若再不應聲,範某就只能繼續高聲說話,屆時再引人圍觀,敗壞了妹妹名聲,便不好了。”

範時逾說到後半句“敗壞妹妹名聲”時,音調明顯大了許多,其威脅意味再明顯不過。

沈疏嫣從前竟不知此人還有如此潑皮無賴的一面,今日她本着低調處事的态度,出門僅帶了蘭竹一人。眼下天色漸晚,又遇上範時逾這麽個無賴,她不想多生事端,只坐在車內勉強耐着性子說道:“範世子有什麽事直說便是。”

“什麽?”範時逾假裝聽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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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疏嫣提高聲調,又重複說了一遍。

範時逾無賴道:“隔着擋板,範某聽不清妹妹說話。”

這便是要自己下車與他當面交談的意思了,沈疏嫣自覺和無賴無法講理,本着少生事端的想法,沈疏嫣将帷帽戴好,極為不願的下了車。

範時逾見沈疏嫣下了車,勾唇一笑,而後翻身下馬,走上前去。沈疏嫣見其大步走來,連忙向後退了幾步,蘭竹立刻擋在二人中間,将自家小姐護在身後。

“有話快說,本小姐還趕着回府。”沈疏嫣沒好氣道。

範時逾見眼前之人身形窈窕,細腰盈盈一握,精致的小臉遮着白紗若隐若現,面色相比從前似乎憔悴了些,卻仍不失美人風貌,範時逾見了不由心生好感。不得不承認,沈疏嫣樣貌生得極好,就是性子跋扈驕縱了些,不如她那表妹嬌軟可人。

女子都是要哄的,範時逾深谙此道,便耐心道:“範某今日是來給妹妹賠不是的。”

“先前是範某鬼迷心竅,有眼無珠。那日府上喧鬧人多,範某身為男子,也該留有幾分顏面,衆目睽睽之下,才不得已說了些重話,如今想來,當真是後悔不已,還望舒嫣妹妹見諒,給範某一個機會,改過自新。”

見諒?沈疏嫣心中嗤笑,并未應聲。

“家父已然責罵過範某了,我還連跪了三日祠堂,你我二人是打小的情分,豈是旁人輕易能夠動搖的。”範時逾越說越激動,上前一步就想拉住沈疏嫣的手,幸而她反應及時,才未得逞。

“範世子說完了嗎?”沈疏嫣寒聲道,“說完本小姐便要登車回府了。”

“疏嫣妹妹難道還沒明白範某的意思嗎?我心悅妹妹,不願退婚,先前是你那遠房表妹蓄意勾引本世子,範某已派人将她打發了,眼下只要妹妹點頭,範沈兩家随時可以重修舊好,你仍是我範某的正妻,應國公府的世子夫人,我保證,從此往後,再無旁人!”

沈疏嫣覺得此人簡直腦子有病,他範家想退婚便退婚,想重修舊好便重修舊好,簡直不把自己和沈家放在眼裏。

還有他不提那遠房表妹還好,一提沈疏嫣心裏更加來氣。先前兩人情意正濃時,他堅持要納妾,如今受了些責罵懲處,便又轉身随意将人打發了。這般無情無義的男子,簡直敗類!

沈疏嫣不願與這種人多費口舌,只輕嗤了一聲,而後淡淡道:“天色已晚,本小姐沒空與你在這閑扯,世子好自為之。”說完便轉身欲重回馬車。

此話剛一說完,那範時逾非但不讓,還傾身擋在她面前。

“煩請世子讓路。”沈疏嫣連頭都懶起和他說話,只低垂着頭,将視線落在自己那對白色繡鞋之上。

範時逾聞言又上前一步,大有種強勢逼人之意:“範某是真心悔過,也已誠意致歉,我們各退一步,從此和好如初,下月就完婚,聘禮我國公府可加多一倍!”

沈疏嫣簡直快被他氣笑了,這是致歉、增加聘禮就能解決的事兒嗎?

沈疏嫣低着頭,仍未應聲,眼下只想着該如何擺脫這位腦子人品都不好的世子,這人瘋起來什麽樣,她先前可是見識過的,若是一不小心把這腦子不好的無賴逼急了,後果不堪設想。

而範時逾則大有死纏到底的打算,見眼前人不應聲,便又上前一步道:“疏嫣妹妹今日若是不同意,範某便與你僵持到底。”語氣也比先前強橫了幾分。

天色漸暗,安雀街上熱鬧如常,來往人流不斷,周圍商鋪酒樓燃着星星點點的燭火,兩人立于安雀街上,與宛江近在咫尺。月上枝頭,皎潔的月光和闌珊燭火倒影在水面上,忽明忽暗。

沈疏嫣瞥了眼近在咫尺的宛江,一股不祥的預感浮上心頭,她似乎明白了方才範時逾所說的“僵持到底”是何意了。

這人腦子裏的水已經夠多了,該不會還想拉着自己一同跳江浸水吧?若是此時她與範時逾一同落水,到時孤男寡女渾身濕透,她便再無清白可言了。到時範家再倒打一耙,說是她蓄意勾引,亦或是因愛殉情什麽的,那當真是跳進宛江都洗不清了。

念頭剛落,範時逾便一把抓起住她的手腕。

“世子冷靜,有什麽話好好說。”和這等無賴無理可說,也不敢再激怒他,只能先想法子将他拖着。

怎料眼前之人竟全然不理會,只拽着她大步朝江邊走去,手腕間一陣刺痛傳來,沈疏嫣掙脫不開。貼身丫鬟蘭竹拼死護主自家小姐,但力道根本不及範時逾半分,瞬間就被推到在地,不遠處駕車的侯府車夫,也被範府侍衛制住。

看來此次範時逾是有備而來,連人手都帶齊了。

先前真是小看了他,這人不僅是個無賴,還是個瘋子!

此時若高聲呼救,怕是也來不及了,兩人距宛江僅幾步之遙,屆時引來圍觀人群,兩人衣衫濕透,在這衆目睽睽之下便是更加說不清楚了。

九月的宛江,水寒入骨,江水湍急,若真墜入江中,就算不丢了性命,也得被凍得脫一層皮。

橫豎都要折騰掉她半條小命。

可惡!自己該不會要栽在這無賴手裏兩次吧!

沈疏嫣寧死不從,奈何力道遠不及範時逾大,掙紮間,似有一重物從眼前快速飛過,未及她反應過來,只先聽見“嘭”地一聲巨響。

沈疏嫣循聲看去,不知何物已是重重砸在範時逾的手臂上,範時逾手臂吃痛放開,沈疏嫣懵了一瞬,不知發生了何事,然而她顧不得多想,趕緊趁此機會跑開。

适才從眼前飛過的重物砸落在腳邊,碎片四濺。

接着又是“嘭”地幾聲,又有東西砸在了範時逾右側膝蓋上,力道大的駭人,甚至能聽見他骨節處“咔嚓”一聲徹響,範時逾單膝跪地,身子不穩,側身倒下。

接着只聽見“噗通”一聲,範時逾身未立穩,竟是直直跌落了水中。

沈疏嫣已然跑遠,此時聽見有落水聲,聞聲回頭,只看見江面水花四濺,安雀街邊閑逛的民衆也應聲紛紛聚集圍觀過去。

範時逾的兩名随行護衛,見自家主子落水,也無暇顧及其他,接連跳入水中救人。

沈疏嫣還未明白過來發生了何事,眼角撇見砸碎在地的陶瓷碎片,來不及多想,便逃也似的快速上了馬車,未作停留,揚長而去。

耳畔安雀街上喧鬧聲漸起,似是路人發現有人落水而引起了圍觀。馬車疾馳遠去,耳畔的喧嚣聲逐漸減弱,最終重回平靜……

馬車疾馳過一段路後,沈疏嫣才從驚魂未定中漸漸回過神來,此時除了詫異,更多的還是後怕,若是剛才她真落了水,那還真是比死還叫她難受。

半炷香的功夫,馬車緩緩在沈府門前停下,沈疏嫣叮囑蘭竹和車夫回府後不得多言,而後才顫顫巍巍地下了車。

此事該從長計議,今日她出府只是臨時起意,而那範時逾顯然是有備而來,他是從何得知她行蹤的?思及此處,沈疏嫣又覺出幾分懼怕。

此時腳踏實地的站在沈府門前,才覺得稍好些,今日不知何人出手相助,沈疏嫣回想起适才地上砸碎的青色瓷片,顏色和質地都有幾分熟悉,似乎是天川樓所用的茶杯?

天川樓二樓,紅木雕花案幾上滾水沸騰,蒸汽袅袅,碧青色的茶壺內充斥着淡淡茶香,唯不見與之相配的茶盞。

謝雲祁望着窗外怔怔出神,江風習習,拂在面上,帶着絲絲涼意,宛江邊上圍觀群衆越來越多,看熱鬧的不嫌事大,衆人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

謝雲祁将目光收回,随手熄滅了煮水的火苗,而後打了個響指,門外侍衛疾步而入:“殿下有何吩咐?”

“派人去查一查永安侯府沈家嫡女的底細。”他不信巧合、不信姻緣、更不信鬼神之說,此事蹊跷,必需徹查清楚才可。

“屬下遵命。”

“慢着。”

侍衛離開的腳步一頓,陵王殿下吩咐事情向來簡短果決,少有今日這般猶豫不決的時候。

“送張請柬到工部尚書府上,邀沈家嫡女三日後赴慶功宴,”謝雲祁語氣不急不緩,略微頓了頓後又道,“差徐管家親自去送。”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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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男的也太惡心了吧!!!】

【撒花】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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