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送信◎
上京城中的流言近來可是一邊倒向了永安侯府,上月侯府嫡女被人退婚的流言,早被人抛到九霄雲外去了,如今這位沈家女可是上京中無數平民女子心中欽佩仰仗之人。
沈疏嫣端着“陵王妃”的名頭,可謂是風頭勁勝,又聽聞姜姝因那日在侯府門前親眼所見賜婚一事,眼下氣得在床上躺了多日,“大仇”得報,沈疏嫣心中舒暢許多。又有“陵王妃”的名頭在身,近來在上京城中若是想橫着走,也未嘗不可。
水滿則溢,月滿則虧,這般簡單淺顯的道理沈疏嫣還是懂的,凡事得有個度,張揚顯露過頭便不好了。
如今上京城中漫天紛飛的流言已有些過頭了,前幾日沈疏嫣尚且沉浸在自己“陵王妃”的美名之中,近幾日閑了下來,總覺着有幾分不對勁,她與陵王殿下只見過匆匆兩面,自己雖有傾城之姿,當真能讓那位殺名在外的陵王殿下傾心至此嗎?
細品之下,沈疏嫣到底有幾分疑惑和不解。
沈疏嫣思考事情,自小便有一個習慣,對自己喜歡、在意之事,定要刨根問底,将事情原委弄得清楚明白。
例如衣料、脂粉,哪家鋪子的脂粉最為上乘好用,她便要連脂粉所用的原料、調制方法都要弄個一清二楚。
但對于自己不甚在意之事,沈疏嫣思考起來,但凡遇上一點兒想不通的地方,便會下意識地饒開問題,随意找個其他理由敷衍蓋過,自己麻痹自己。
例如繪畫,上乘畫作往往講求意境和深意,沈疏嫣自小便覺繪畫是件費時又費力的事情,即便跟随大師學習多年,也只練得個表面功夫。她不願費心去學的事情,旁人花再多功夫去教,也是徒勞。
眼下這樁婚事,也是如此。
想不通便別想了,反正那是聖旨賜婚,誰人都沒有反悔的餘地,她已是板上釘釘的陵王妃了,臉面排場都有了,其他旁的細枝末節,又有何重要。
近幾日沈疏嫣鮮少外出,逐漸空閑下來,只派人去相府傳了幾次話,都未得到回複。自那日宮宴鬧劇匆匆一別之後,兩人已許久未見過面了,眼下總算清閑下來,沈疏嫣自是想邀程寧外出賞景游玩,再将賜婚這個好消息分享給她。
可侯府的下人去了幾次,回來均是回複說,未見到程姑娘和她的貼身丫鬟,相府下人只說程姑娘眼下正忙着議親,不得空出府見人。
議親?和誰議親?
沈疏嫣詫異,她是程寧最好的閨蜜,緣何議親一事,她不知曉?且就算議親,又為何不能出府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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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蹊跷,沈疏嫣轉了轉眼珠子:“蘭竹,備上拜帖和禮物,随我去程府一趟。”
侯府的馬車緩緩在城南相府門前停下,沈疏嫣踩着矮凳下車,蘭竹上前遞上拜帖。
相府門前兩樽石獅子威嚴肅穆,除此之外,還比往常多了許多守衛站在門前。
左相乃文臣,并非武将,相府外守着這麽多侍衛作甚?
沈疏嫣心裏奇怪,只靜待原地,等着待會兒一并向程寧問個清楚,可誰知蘭竹剛上前遞了拜帖,便被退了回來,程府守衛只冷冰冰地說了句“大小姐不便見客”,便再無他言。
沈疏嫣氣惱,往常她常在程府走動,府中多數下人可是識得她的,當初她不過是以侯府嫡小姐的身份過府,程府下人都不敢怠慢,如今她貴為陵王妃,這幫人反而對她視而不見。
沈疏嫣一把拿過蘭竹手中的拜帖,徑直上前,卻是被生生攔了下來。
“知道我是誰嗎?”沈疏嫣下颌微擡,倒是比往日還顯得跋扈幾分。
“沈姑娘恕罪,”守衛低頭行禮,“屬下也是奉相爺之命行事,多有得罪,望沈姑娘海涵。”
“別叫沈姑娘,”沈疏嫣聞言并未收斂氣勢,反倒又向前走了一步,趾高氣昂道,“現下合該本姑娘喚一聲,陵王妃。”
守衛聞言,執刀的手微微顫抖了一下。
沈家小姐和自己小姐關系好,程府下人自是知曉,可相爺先前交代過,将小姐禁足于院中,誰人都不能見,但眼下這位沈家小姐已不僅僅是侯府嫡女那麽簡單了,還是如今上京城中炙手可熱的陵王妃,可是萬萬吃罪不起的。
陵王殿下可是大小姐未來夫婿的頂頭上司,得罪了可沒好果子吃,故而相府侍從再三思量之下,只得勉強放行。
“陵王妃這邊請,”相府門外的侍衛恭敬道,“相爺先前有令,讓大小姐好生休養,籌備婚事,不得随意見客。小的今日鬥膽放王妃進入,還請王妃見諒,快些出來,別讓小的難做,否則到時相爺怪罪下來……”
“知道了,”沈疏嫣早覺得不妙,聯想起之前宮宴之事,沈疏嫣已是猜到了大概,難怪上次送來的書信上面有淚痕,難怪程寧的貼身丫鬟說話支支吾吾。
她早該想到這些,只怪近來事情太多,才忽略了程府的異常,只怕是宮宴那日遇上的那個楊煥聽了程寧的那句“傾慕”後,便上門提親來了。相爺只拿程寧當作聯姻的工具,何嘗顧及過她的感受,眼下雖說還在“議親”的階段,但瞧着程府這般守衛森嚴,怕是程寧已是被禁足在府中了。
眼下也沒空和侍衛廢話,沈疏嫣擡腳跨進相府大門,而後輕車熟路地朝程寧住的扶風院走去。
從相府大門到程寧所住的扶風院還有段距離,需穿過前院,再經過一道蜿蜒的九曲回廊。往常沈疏嫣還覺得這回廊設計巧妙,頗有意境,今日只覺得彎彎曲曲繞得她頭都暈了。
沈疏嫣加快了腳步,好不容易到了扶風院門前,相比候府大門口的那幾個侍衛,此處可算是守衛森嚴了。
“讓開。”沈疏嫣上前沒好氣道。
“屬下奉大夫人之命守在此處,若非……”
“本姑娘可是陵王妃,”沈疏嫣說話趾高氣昂,生怕別人不認識她,其中了“陵王妃”三個字,還特加重了語氣。
沈疏嫣就知道定是程寧那位繼母搞的鬼,相爺雖逼迫她成親,但禁足這種內宅招數,定是程寧那位繼母想出來的。沈疏嫣聽着就來氣,直接出言打斷。
果然此言一出,守在扶風院門前的侍衛腳步就有所松動,眼神猶疑,負責帶路的相府丫鬟在守衛耳邊低語了幾句,守衛便恭敬放行。
“小的失禮,望陵王妃海涵。”
沈疏嫣極為不悅地瞥了守衛一眼,而後徑直入了院中,陵王妃的名頭确實好用。
沈疏嫣快步進了房中,一推門,便看見程寧病怏怏地躺在床榻上,一臉病容。
“阿嫣?”程寧躺在榻上,茫然看了半晌,險些以為是幻覺,而後才有氣無力地吐出了這麽兩個字來。
“你有事怎麽不派人來找我呢?”沈疏嫣上前扶她坐起身來,“我差點被你給急死了。”
“我……”程寧說話本就柔弱細聲,如今病了,加上近來沒吃什麽東西,整個人顯得奄奄一息。
“你先別說話。”沈疏嫣回頭吩咐人去拿白粥過來,一口口喂程寧吃下之後,見她氣色稍紅潤了些,呼吸也平緩順暢了許多,才放下心來。
程寧性子軟弱,她是知道的,沈疏嫣看她這般病弱的樣子,想出言斥責她幾句也不忍心,只憤憤道:“你将事情的經過始末都和我一五一十說清楚來。”
程寧尚在病中,話說得斷斷續續,但大致與沈疏嫣猜想的差不多。
那日慶功宴上,程寧在慌亂之下說的那句“傾慕”已是被楊煥牢牢記住了。翌日,楊煥便親自上相府提親。楊煥乃北陵軍副将,雖身世不顯,但也算軍功顯赫。
左相只當程寧是他攀權富貴的工具,但若是程寧真嫁與楊煥,往後必要長居北疆苦寒之地,便沒有直接應下此事,只說從長計議。
但相府大夫人對這樁婚事可是十分滿意,程寧若是遠嫁他鄉,往後便再也不用在上京礙眼了,幾陣耳旁風一吹,相爺便有些動搖了。
程寧不願遠嫁,哭過鬧過,也絕食過,而左相卻是不聞不問。再加之繼母從中挑撥,派人把守在扶風院外,程寧被軟禁在院中,便是無力回天了。
“婚事還未定下便有轉圜的餘地。”沈疏嫣冷靜道。
“父親原本不喜武将之氣,并沒有一口答應,”程寧咳嗽了幾聲,繼續道,“但不知近來繼母和他說了什麽,眼下父親已是動搖了許多,想來若是那楊煥再次登門,恐怕……”
“你!”沈疏嫣又急又氣,“這麽大的事,你為何不派人來找我商量?”
“那日慶功宴上,我已是将你害得不輕了,”程寧低頭,滿臉歉疚,“我,我怎能再給你添麻煩……”
程寧向來是這般替人着想的軟性子,有什麽委屈苦楚,全都獨自往自己肚子裏咽。沈疏嫣一邊氣惱她這般自輕自賤,一邊又心疼她即便自己身處絕境,也還想着她。
“我只問你一句,你可中意那楊煥,真想嫁給他?”
程寧低頭不言,眼底含淚。
“想是不想?”
程寧搖頭。
“我來幫你想辦法便是。”沈疏嫣仗義道。
“阿嫣,我不可再連累你了……”程寧滿臉歉疚。
“打住,別叫我阿嫣了,”沈疏嫣凜然道,“叫我陵王妃。”
程寧一臉錯愕:“……?”
“要我說你就是在府裏被關傻了,相府下人都知道的事,你不知道。”
“再次登門便要答應,我得快些回去想法子了,”沈疏嫣邊說已經邊站起身來,“你在府上好好養着,我先回去,等我的好消息。”
沈疏嫣近來頂着“陵王妃”的名頭,在上京城可謂風頭勁勝,無人能及,可出了相府,坐上馬車之後,她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陵王妃的名頭似乎只在上京貴女圈中頗受人崇敬,程寧的婚事她雖誇下海口,但到底沒想好該如何應對。
回到府上,沈疏嫣立即提筆寫了封書信,信上她處處以程寧的口吻敘事,大意是将那日宮宴之事解釋清楚,稱那日只是一個誤會,“自己”對他并無好感。
還“自稱”與陵王妃相交甚好,只要楊煥肯放棄這門婚事,主動上相府提出退婚,陵王妃必贈予珠寶美人,外加在陵王殿下面前替他美言幾句,定會牢記他此次的恩情。
楊煥與程寧不過才結交幾日,且是個粗人,對程寧的字跡定是認不出來,沈疏嫣才敢大膽出此計策。
沈疏嫣将信紙放入信封之中,交給蘭竹道:“找個府上身手好,信得過的人,将這封信箋送至楊煥手中,定要得了他的親口答複再回來交差。”
軍營重地,外人自是不得随意進入,為顯鄭重,沈疏嫣特取了那日陵王所贈的那顆孔雀石來,與信箋一并交予蘭竹。
夜晚,天色漸黑之時,負責傳信的侯府侍衛才匆匆趕回。
“怎麽樣?那楊煥如何應答?”沈疏嫣焦急問道。
侍衛搖頭道:“城外北陵軍守衛森嚴,外人不可輕易進入,小的險些被當成細作抓了起來。”
沈疏嫣扶額:“本小姐給你的那顆孔雀石也無用嗎?”
“守衛說,這等騙小孩的石頭,他們軍中随意便可拿出幾十上百枚來,小的最終還是拿出侯府的腰牌才有命回來的。”
沈疏嫣:“……”
那孔雀石竟是騙小孩的?
軍營進不去,信箋傳不到楊煥手上,相府定不願替程寧出面,程寧對他只有懼怕,且北疆苦寒,程寧若是真嫁給他,到了北疆,還不知能活到幾時呢?
偌大一個軍營,沈疏嫣想了想,自己似乎只認識一人……
此事的最佳方案無異于她親自去尋陵王殿下幫忙,但每每想起陵王那張冷若冰霜的臉,沈疏嫣便有幾分膽顫。
雖說兩人已有婚約在身,但到底尚未成婚,兩人也不甚相熟,雖說他對自己“蓄謀已久”,但對于下屬成婚這種事,也不知他願不願幫這個忙?
罷了,為了程寧的性命,也只能放膽一試了,沈疏嫣把心一橫,随手寫了張字條,裝進錦囊中,交給蘭竹,鄭重道:“你将這字條親自送去陵王府,就說我有事相求,時辰地點均寫在字條上。”
夜色深沉,星鬥燦爛。
陵王從城外軍營剛返回府中,便見管家徐叔站在府門外候着,一副望眼欲穿的樣子。
“何事?”
“今日侯府的丫鬟上門,交給老夫一個錦囊,說是有事相求。”徐叔将錦囊恭敬呈上。
陵王瞥了眼徐叔,未将錦囊接過,臉上略顯不耐,只信步入了府中。
徐叔緊跟陵王身後,往常若是陵王露出這般神色,他自是不敢上前再有多言,但今日這字條可是未來陵王妃傳來的,徐叔不敢怠慢。不論王爺對這樁婚事做何想法,徐叔只覺得殿下多年來一直孤身一人,眼下終于有了成婚的苗頭,他定然希望府上能多一位女主人。先前王爺曾派他上侯府親自遞送宮宴請柬,以徐叔多年的判斷,王爺當是對王妃有幾分上心的。
謝雲祁繼續走着,王府的規矩徐叔自是知曉,徐叔做事向來妥帖,少有差錯,今日這般殷勤親自幫人轉交錦囊,倒也少見。
陵王放緩腳步,側頭問了句:“哪個侯府?”
“永安侯府。”徐叔趕忙道。
謝雲祁聞言果然停下步子,轉身瞥了眼徐叔手中之物,是個女子所用的錦囊。謝雲祁接過錦囊,展開字條,字條上兩行字跡隽秀整潔:
殿下萬安,小女有事相求。
明日午時天川樓,不見不散。
謝雲祁将字條随手一捏,收回錦囊中,繼續大步向聽雪堂走去,他重權在握,往常有事求他之人自不在少數,且花樣百出,但如此簡單潦草的“有事相求”他還是頭一次見。
“可有說何事?”
“并未言明,”徐叔跟上前去,繼續道,“只是老夫瞧着,那遞信的丫鬟挺着急的。”
“本王看起來十分清閑嗎?”陵王觑了眼徐叔,轉而将手中錦囊丢至他手中,神色冷淡。
徐叔接過錦囊,不敢多言,往常若有人上門相求,一律回絕。今日得知是王妃傳信,他不僅一口應下,還未問清事情緣由,确是他處理不當。
“老夫處事不當,請王爺責罰。”徐叔躬身認錯,王爺處事公私分明,即便是王妃有事相求,也斷不會偏心徇私的。
“罷了,你下去吧。”陵王淡淡道。
徐叔俯身一拜,正欲退下,卻又聽見陵王冷冽的聲音響起:“你退下,錦囊留下。”
徐叔:“……?”
“老夫遵命。”
作者有話說:
徐叔:王爺有話不能直說嗎,老夫心好累。
下章男女主準備見面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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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哈】
【雖然但是,姓楊的我覺得他不見得對閨蜜會好,他見色起意,又他本身就不耐煩為閨蜜遵守一下禮數】
【快,給我更!】
【大大加油!】
【這個閨蜜也太弱了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