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圖冊◎

上元一過,轉眼便是立春。

禮部忙完了宮中的除夕宮宴,接下來的重中之重,便是二月初的陵王大婚。

先前欽天監久久推算不出吉日,禮部的流程便也一并耽擱下來,可誰能料到,陵王殿下竟會親赴星象殿追問婚期,欽天監那頭倒好,胡亂推算出個大吉之日,便可甩手完事,婚期時日如此之近,可是忙壞了禮部那幫官員。

陵王殿下本就是親王品級,又手握重權,還對婚事如此上心,禮部官員怎敢怠慢婚事。幸而永安侯府那位準王妃極為配合,向來難以溝通的陵王府這回也極好說話,禮部餘下的流程推進起來雖倉促卻也還算順利。

眼看正月即将過完,宮中派人送來了成親當日所穿的喜服和禮冠首飾,沈疏嫣看了更加愛不釋手。

喜服嫣紅如火,上邊用金線繡着樣式繁複的龍鳳祥紋,袖口和雲肩之上細細縫綴着數顆寶石,粗看之下便已十分奪目,然細看後,才發現點綴之物并非單一的紅寶石或金珠,而是色彩各異的七色寶石,在陽光下擺動時能折射出七彩光芒,如天邊雨後飛虹般絢爛罕見。

禮冠上除了常見的龍鳳呈祥暗紋,也同樣鑲嵌着七色寶石,與喜服相互映襯,美得不可方物,除卻賞賜的各色首飾金器之外,另還有一對皇後娘娘親賜的金鳳步搖。

上京不乏名門貴女出嫁,亦有郡主遠嫁和親,皆未得如此排場賞賜。沈疏嫣只知皇後娘娘親賜的步搖珍貴榮耀,卻不知賞賜之時,皇後的臉色有多難看。

眼看婚期将近,近幾日往來侯府送禮走動的人也越來越多,陵王殿下這尊大神誰不想倚靠,然陵王府向來不喜與人結交,想要攀附的勳貴高官們自是難以下手,可如今永安侯府的嫡女将要将入王府,那麽結交侯府便是變相結交了陵王府。

報着這般想法,永安侯府的門檻近來險些被送禮之人踏破。然沈良輔素來為官清廉,只囑咐府中下人,拜帖收下,禮物一律退回。

時光倏然而過,二月初一,侯府嫡子沈昀年終是從涼州趕回上京。

涼州遠離上京,近北疆,又是荒茫之地,沈昀年離京三年,此番歸來,膚色黑了幾層,人也精瘦了不少,三年的外出歷練帶來的不僅是容貌上的改變,如今的沈昀年舉手投足間都透着沉穩和精幹。

沈疏嫣猶記三年前,哥哥離京時還是個白淨斯文的書生模樣,當時她尚年幼,母親又剛逝世不久,她可哭得昏天黑地,不舍送別。此番哥哥回京,她已是待嫁的大姑娘了,看着哥哥為了自己晝夜不歇地趕路奔波,沈疏嫣只默默轉身,紅了眼眶。

轉眼距婚期還剩兩日,府上又來了一人,是林氏娘家之人,遠在蘇州的珍姨母。珍姨母乃沈疏嫣已故生母的嫡親姐姐,林家原在蘇州為官,後才調入京中,林家一雙姐妹,妹妹嫁給了沈良輔,姐姐則嫁到蘇州,久未回京,此番來京也是受了沈良輔之邀。

沈府如今人丁漸少,阿嫣生母已故,沈良輔一個大男人,在嫁女一事上自是有許多不周到的地方,故而沈良輔特派人去請了遠在蘇州的珍姨母前來,便是為了阿嫣能在出嫁那日如同其他女子一般,有長輩幫其蓖發,幫其更衣,再風風光光地嫁入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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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姨母只在三年前長姐病逝時來過侯府一次,阿嫣是長姐的心頭肉,如今即将出嫁,她身為姨母,自當盡力幫襯。

永安侯府自是什麽都不缺的,珍姨母知道自己此行的任務所在,又因時間緊迫,來府當晚,便在晚飯後迫不及待地入了沈疏嫣所居的雲軒閣中,她先是會心一笑,而後便神秘兮兮地拿出一本小冊子來,開門見山道:“這些可是姨母多年珍藏,你好好看看,多加學習。”

沈疏嫣疑惑地看了眼姨母,然後懵懵懂懂地翻開書冊,原本透白的小臉倏然從臉頰紅到了耳後根,低聲嘟囔道:“姨母,這些教習嬷嬷都教過了。”

“這宮裏的圖冊和民間的圖冊怎麽一樣,”這東西可是她費了一番心思才找回來的,姨母推搡道:“留着看,多學些總是沒錯的。”

沈疏嫣:“……”

“成婚之後,你須謹記,當以子嗣為重,”珍姨母語重心長道,“陵王殿下那等身份之人,往後納妾之事定不會少,便是你父親同你母親感情那般要好,後來也不是……”

珍姨母頓了頓,繼續道:“人心易變,陵王那般身居高位之人更是,你只需記着,早日誕下嫡子,坐穩正妃之位便是。”

珍姨母見沈疏嫣低着頭,一張小臉直紅到了耳垂,便也不再多言了,未嫁的姑娘家總是這樣的,她不便多說,總之千言萬語都在圖冊裏。

珍姨母拍了拍沈疏嫣的手背,只留下句“記得看”,又露出個标準的姨母笑之後,便轉身離開了。

沈疏嫣對着珍姨母尴尬點頭,見其走遠後,只默默将冊子收入了袖中。

這邊永安侯府忙得不亦樂乎,那邊陵王府也沒閑着。

王爺老大不小才終于娶上了王妃,徐管家心裏那個激動、喜悅、如釋重負啊!

王府終于有了女主人,往後他這把老骨頭也可歇上一歇了,徐管家對王府向來忠心耿耿,心中只想着,待王妃嫁入府中之後,不求她操勞府中事務,只求她能幫做一些簡單分內之事,例如前幾日叫王爺起身那類型的。

想到這兒,徐管家張羅婚事的幹勁立馬又足了幾分。

“大門口的燈籠再挂高些。”

“回廊上的紅綢再多鋪幾層。”

……

府中事務徐管家向來打點的周到妥帖,謝雲祁自是無需挂心,楊煥提前回了北疆,加之成婚後有近十日的休沐之期,故而近來謝雲祁尤為忙碌。

臨近亥時,謝雲祁仍在軍中翻看北疆傳來的邸報,卻見晏修提着個大紅禮盒,直入了營帳中。

晏修将手中之物随手一丢,自行在帳中找塊遠離謝雲祁的空地,确認他伸手一掌打不到自己後,才緩緩開口道:“徐管家差我前來,叫你早些回府,準備婚事。”

謝雲祁并未應聲,只擡頭觑了他一眼,又低頭繼續看着手中邸報。

晏修見他面色平靜,神色清明,不像會突然出手打人的樣子,又繼續道:“成婚之事,雖說禮部和徐管家均為你打點妥當,但此事除了排場禮數之外,心意才是最重要的。”

“上元那日,我看你費勁心思地與沈家姑娘偶遇,還以為你開竅了,沒想你還是木頭一塊,今日還在軍中忙碌,也難怪徐管家操心。”

晏修今日确又是受了徐管家之托才來的城外軍營。

午後,他本帶着賀禮前去陵王府中,但只見到徐管家前後忙碌,卻未見謝雲祁身影,交談後才得知,陵王近來忙于軍務,已是三日未歸。

徐管家近來一面忙着操持府中事務,一面又挂心着王爺久未回府,偏還不敢派人去軍中催促詢問,今日恰逢晏大夫來訪,徐管家如遇天恩,對着晏修又是深深一拜,道:“晏大夫安好,老夫有一事相求。”

晏修趕緊退後一步,上回徐管家托他入聽雪堂,他被打飛的那一掌至今還記憶猶新,眼下又說有事相求,晏修随手撂下賀禮就想跑路。

“晏大夫乃治病救人的神醫,府上那株千年山參,王爺先前曾言贈給晏大夫作回禮。”

晏修聞言頓步回頭:“再加上月皇上賞賜的西域藥材。”

徐管家咬牙:“成交。”

兩人談妥之後,才有了晏修此時苦口婆心勸誡的一幕。

謝雲祁雖未有回應,但晏修向來話多,只一味地叭叭說着,謝雲祁這邊專注地看着北疆邸報,全然沒聽進半個字。半晌之後,晏修還沒說累,謝雲祁卻看完了手中邸報,只将邸報一阖,赫然站起身來。

晏修正說得起勁,見到謝雲祁突然神情冷肅地站起身來,因着前幾日被打的那一掌尚傷勢未愈,此時竟條件反射地退後了幾步,一臉防備地看着他。

謝雲祁擡腳往營帳大門走去,只淡淡道了句“營中有批剛從北疆運來的珍稀藥草,也歸你了”,之後便撩起門簾,大步離開。

晏修追至帳外,看着謝雲祁策馬離去的背影,想着這厮終是在他的不懈努力下開竅了,暗道自己勸慰人的能力和醫術一樣高明啊。

夜風微寒,月色浮動,謝雲祁從城外軍營策馬回城。上京的夜市向來十分熱鬧,上元燈會剛過沒多久,長街上尚有四處高懸的花燈。

先前一直忙着軍中事務,謝雲祁未及多想,眼下松泛下來,看着眼前灰暗一片的花燈燭火,謝雲祁莫名想起那日與沈疏嫣同游時的絢爛燈火。

思及此處,也不知為何,他竟轉而翻身下馬,牽起缰繩,放慢速度,在喧鬧的長街上緩步而行,周身散發着從未有過的煙火之氣。

“——公子買個瓷娃娃吧。”

小販的叫賣聲打斷了謝雲祁的思緒,他停步駐足,低頭看見小攤上擺放着一個個憨态可掬、款式各異的瓷塑,倏然想起那日沈疏嫣問他是否在宛江之畔出手相助。

當時他未應聲,并非不想回答,而是一心專注于那偷錢袋的小賊,恐其傷了他身側之人。

“公子買只大雁瓷塑吧,近來賣得可好了,”小販熱情介紹道,“公子有所不知,京中陵王殿下婚期将近,如今京中嫁娶之物可是賣得火熱,用來納彩的大雁都賣脫銷了,沒有活物,用這瓷塑代替也是一樣的。”

禮部送去的聘禮雖價值連城,但大雁這種民間嫁娶之物,定然沒有。謝雲祁看了眼擺放在攤上的那只瓷塑大雁,茶盞大小,做功卻十分精巧。

“不若公子送個瓷娃娃給我也好”那日沈疏嫣所言如猶在耳,謝雲祁在小攤上留下碎銀之後,便轉身将那只大雁瓷塑拿走了。

夜色深濃,永安侯府上下已是裝點一新,四處皆洋溢着喜氣。

雲軒閣中,沈疏嫣在床榻上翻了個身,未有睡意,軟枕下壓着的那本小冊子,異常滾燙。

先前宮中的那位教習嬷嬷雖事無巨細地教導過她,但她看得出,嬷嬷教導時有些過分小心翼翼了,在談及床笫之事時,只草草說了幾句,好似害怕自己會動怒斥責她一般。

方才珍姨母說,民間的圖冊和宮裏的不同,還有那個意味深長的姨母笑,沈疏嫣隔着軟枕,枕着那本小冊子,如枕着一團熱火般,輾轉反側,心中愈發好奇。

夜深人靜,她偷看幾眼,也不會有人知曉,這般想着,沈疏嫣便将一雙小手慢慢探到軟枕之下,鬼使神差地摸出了那本辟火圖冊。

沈疏嫣趴在床上,将錦被蓋過頭頂,手肘抵在榻上,借着月光,悄悄翻了一頁。

一眼,只瞧了一眼,便小臉透紅,直紅到了脖頸。

沈疏嫣趕忙将冊子阖上,深吸了兩口氣緩和了會劇烈跳動的心髒。這圖冊不看還好,一看便仿佛有股奇異的吸引力一般,引-誘人想要伸手再翻。

看一眼也是看,看一本也是看,總之無人會知曉此事,沈疏嫣這般寬慰着自己,輕咬了咬唇,便又上手翻了幾頁,越看眼睛越挪移不開,不知不覺間竟一連翻看到了最後。

四下阒寂,只餘錦被中不時傳出的翻書之聲。

倏然,沈疏嫣聽到窗邊一聲輕微的響動,沈疏嫣掀開錦被循聲看去,只見原本緊閉的窗牖半開着,寒涼的夜風吹進房中,窗外似有一道黑影閃過。

沈疏嫣打了個哆嗦,以為是風大将窗牖吹開,她下床走至窗邊,還未伸手合上窗牖,便見到窗下的書桌上赫然擺着一只憨态可掬的瓷娃娃,與先前上元燈會所見有幾分相似。

沈疏嫣好奇拿起桌上的瓷娃娃,仔細一看,是只大雁的樣式,那大雁不過茶盞大小,外形做得栩栩如生,底部空心,沈疏嫣好奇拿在手裏左右翻看,竟發現底部空心之處竟塞着一張字條。

沈疏嫣将字條緩緩展開,上面遒勁有力地寫着幾字“是本王”。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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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偷雞摸狗∪?ω?∪】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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