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雪災(3)

這裏已經是斷壁殘垣。木制的小樓年代久遠,根本承受不住大雪的重量。盡管如此,雖然聽不懂他們的語言,但從那一雙雙湖水般靜谧的眼睛中,我們能讀懂他們的堅強。他們無所畏懼,默默地承受着突如其來的災害,默默地祈求上天保佑。

群山環繞的地方,與世隔絕。正因為這樣,他們的心靈是那麽自然,那麽純淨。沒有所謂的利欲熏心,也沒有爾虞我詐。在如今物欲橫流的世界,心再難找到一片淨土。而這裏,這些人,便是最鮮明的對比。

有幾個中年男子牽着自家的牛出去,準備在皚皚白雪中尋找能吃的野草,一路上不住傳來“哞哞”的叫聲。天真活潑的小孩子們在家門前空地上堆着雪人,你追我趕,歡樂嬉戲。臨近中午,這裏還似清晨。雪水融入泥土,夾雜着枯枝落葉的氣息,這一片恬靜就快要讓我們忘記正在進行的任務。

丢下背包,拿出鐵鍬等工具,我們準備去找些大石頭來固定地基,木制房子終究是不能承載太大的壓力。

山裏石頭确實好找,只是路太滑。陡坡上長滿了青苔,又被白雪覆蓋,極易發生危險。好幾次有隊員一個不小心踩上滑溜溜的青苔,險些滑下坡去。青石板有些潮濕,十分笨重,我們不得用繩子做成簡單的簍子将它裝進去擡走。幾個健壯的本地人也跟着我們來幫忙了。他和我們一起挑着沉甸甸的石頭,一邊走一邊唱着山歌“椎牛大鼓置中堂,青年擊邊震山崗。請客都來跳鼓舞,給咱椎祭添彩光。椎牛大鼓置大坪,青年擊邊震山崗。請客都來跳鼓舞,年年歲歲五谷豐。”這首山歌高亢激昂,節奏自由,非常有氣勢,聽得人精神振奮。

來來回回不知多少次,繩子幾近磨破,挑了足夠多的石頭,才停下休息。善良熱情的苗家女子做了許多飯菜,端出來放在好幾張小木桌拼湊成的大方桌上。似覺不夠,又陸續擺出些果品,才走過來招呼我們吃飯。曬幹的玉米磨成粉,和上水,添上餡兒,攤成黃橙橙的玉米餅子放在小簍子裏。自釀的米酒倒上滿碗,清冽微甜。蔬菜很少,因為連日的大雪将它們凍壞了。最奢侈的就是雞和鴨了。苗族的習俗據說是在宴會上以雞、鴨待客為佳肴,尤以心、肝最貴重,要先給客人或長者。

由于災情爆發的突然而又猛烈,他們世世代代靠天吃飯的莊稼人并沒能有好收成。冬天收獲的糧食蔬菜本就稀少,他們卻将不多的存糧拿出來招待我們,一個勁兒地招呼我們吃菜。即便我們牢記着軍人的原則,堅決不肯拿人民的一針一線,不想吃掉他們賴以生存的唯一口糧,但他們卻十分堅持。實在是推诿不過,兩個連長猶豫了一番,才命令我們坐下和苗家人一起吃飯。

天空中一片陰霾,沒有一絲日光。雪漸漸冷凍結成冰,吸走了淡淡的熱量,空氣變得十分寒冷。好在現在沒下雪了,可以燃起篝火取暖。

傍晚,天已大黑,無法繼續修建石頭房子,我們只好停下來休息。

收拾完餐具的苗家人換上了只有節日才穿的盛裝,拿着蘆笙和唢吶等樂器出來。漂亮的女人們上身穿花衣,下身着百褶裙,長長的頭發用赭色花帕包裹着,腳上蹬着船形花鞋,配以各種銀飾。而男子則頭纏布帕,身穿對襟衣,衣袖長而小,褲子簡短而寬大,用青色布包裹着腳。華麗的裝扮好似古代異族皇宮。

會一點漢語的苗家人走上前來,口手并用邀請我們和他們一起載歌載舞,以此釋緩災害帶來的不安與痛苦。

連長覺得我們此時閑着也是閑着,不如與民同樂。于是乎,我們找了許多枯木,在寨前空地上燃起了篝火。苗家女人們又進屋端出瓜果和酒,搬上凳子圍坐成一個大圈。

寨子的長老首先站起來,端了一碗酒,對着我們唱了一首歌,應該是祝酒歌,然後十分艱難的用漢語說了一些感謝的話。平常都是寨裏的文書負責對外交流工作,長老他并不太會說漢語。

大家就此熱鬧起來。

男人們手拿着蘆笙和唢吶吹起了苗族的傳統音樂,有人打着拍子附和。十幾名青年男女在場中間圍起了一個圓形,男子在前吹笙引導,女子踏着蘆笙的拍節,跟随于後,進三步退一步,歡快地跳起了蘆笙舞,圍繞場地循序漸進。

其間有位少女禁不過周圍人的推搡哄鬧,緩緩走到場地中間,羞澀地看了一眼四周的人群,頓頓嗓子,開口唱起了情歌。溫柔的聲音空靈悅耳,原本的羞澀漸漸褪去,她整個人融進了歌裏。“郎上坡喲,姐兒上坡喲喂。叫聲喲哥哥兒喲,情郎哥哥喲,咿喲,你等等我喲喂。我走三步來退兩步喲喂,不是喲等你喲,情郎哥哥喲,咿喲,你等哪個喲喂……”

篝火堆上飄起點點火光,大家夥兒都陶醉在美妙的歌聲中。

我忽然想起了曾經看過的一部劇,講的就是少數民族人們的生活。他們淳樸勤勞,率真果敢。其中大膽熱辣的示愛更是讓我刮目相看,就是這樣的山歌,就是這樣的真性情。

周圍響起了熱烈的掌聲,原來是另一位女孩子出場了。

“好花不常開,好景不常在。愁堆解笑眉,淚灑相思帶。今宵離別後,何日君再來。喝完了這杯,請進點小菜。人生能得幾回醉,不歡更何待……”她的普通話發音并不标準,可這毫不影響我們對這首歌的熟悉和欣賞。鄧麗君的這首《何日君再來》,使我們仿佛回到了上個世紀80年代。那個長相甜美的女子手握麥克風,空靈的歌聲回蕩在坐滿觀衆的大廳,久久不息。年紀輕輕就已紅遍世界,還記得小時候,大街小巷飄蕩的全是她的歌聲。苗家女孩的聲音也很好聽,歌聲甜美動人,帶着年輕的氣息。有好些人聽着聽着都跟唱起來。

我們圍坐在四周看他們精彩的表演,也跟着合着拍子打起來。

只不過好像還不夠熱烈。

在這幾天時間裏,我們早已成了苗族人眼中最可愛的人。中國人民解放軍,人民子弟兵,這些代名詞對于他們來說僅僅是一個個代名詞,沒有什麽實際意義。然而,就在現在,就在我們帶領他們走出困境的那一刻,我們,就是他們的親人!

唱山歌的那位少女羞澀地向我們走來,拉起其中一個兵,似要讓他和他們一起載歌載舞。我随眼看過去,是維修隊的小黎。他大概從沒想到會有這樣的“豔遇”,只見他臉色緋紅,比主動過來邀他的女孩子還害羞。他想要拒絕,誰知少女卻死拉着他的手不放。他沒轍,扭頭欲像我們求助,不料看見的全是看好戲的模樣。倒是有幾個豔羨的表情,只不過不夠有力。

“連長……”他只好向這裏最大的官尋求幫助。

連長雖然也在笑,好在他比較正常。“老百姓的要求,就是上級的命令,必須服從!”

“啊?”

“還不趕緊的!看讓人家姑娘羞的……”

“哦。是!”他見領導都這樣說了,怎敢不從?不從就是抗命啊!那女孩子又拉了拉他的衣袖,他于是任她拉着走到了場地中間開始跟着他們跳起來。

其他人見狀也紛紛走上前來,一人拉一個兵蛋子,圍着篝火載歌載舞。

這一刻,其樂融融……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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