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替身

随着宮人那拖得長長的尾音結束,一大衆的人都跪在了地上。

“衆卿平身。”

容淺夜一入座就發現了兩道毫不避諱的目光齊齊向他掃來,迎着視線看過去,不是坐在上面的皇帝和那看似很年輕的太後還是誰?

那皇帝還好,只是帶着一臉的好奇,而那太後,簡直就是一臉的狂熱和激動,硬是從頭到腳把他給細細地看了一遍,良久才很是滿意地點了點頭。

太後懷中坐着的正是走了好幾天的包子,包子一看到他便是揮着小胖手傻兮兮地給他打着招呼。

這包子笑起來的時候,露出一口白白的小牙,秀氣的眼睛彎彎成小月牙,好乖。

然後就是一番噼裏啪啦地皇帝的說辭,反正聽來聽去,扯來扯去,兩國上下幾百年的歷史都給扯出來了,就是說李氏王朝願意和雲國交好,互通商貿之類的,聽得人昏昏欲睡。

不過,他才發現一件事,那就是坐在他旁邊的居然就是李未央口中所說的雲國四王爺雲錦。

待皇帝說完,那四王爺也站出來一啪啦的恭維,一啪啦的馬屁。

“為表誠意,我朝陛下特意吩咐小王從雲國為貴國呈上幾樣禮物,還請過目。”

得了皇帝準許,雲錦擡手一拍,便是有人擡着東西呈上來。

第一件,南海鲛珠。

任那雲錦說的天花亂墜,容淺夜也是聽着沒意思,這東西就是稀奇了些,那作用現在都沒人弄清楚過,送到這裏來不就是繼續撲灰塵的麽?

第二件,那盒子一打開,一股異香就撲鼻而來,看着那形狀怪異的木頭,他這次驚訝了,這居然是書上說的世間少有的龍涎枝,據說香味十年不減,世間難求。

不過,堂堂一大國送上這些奇物也不見得有多稀奇。

那,第三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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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都只見雲國的人送上兩件東西,卻是不見第三件禮物的影蹤。

“這第三件禮物嘛,我們是要送給三王爺的。”

容淺夜疑惑地擡頭看向那雲國的王爺,他卻是看着他,眼裏是一抹莫名的笑意。

“請公子上來。”

怎麽,這次難不成是人?

一頭戴白紗的人徐徐走了上來,站在中間對着上面兩人行禮道:“小民楊岚,見過聖上,太後。”

“你是?”座上的皇太後面上一驚,站起了身來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看着那中間的人,容淺夜也徹底愣住了。

白色的面紗被拿了下來,他看到了一位俊逸若仙的公子……這個人!

“我是曾經的逍遙王楊謙之子楊岚,太後娘娘可還記得冤死的逍遙王?”

“怎麽可能?羽兒和楊謙的兒子,不是當是,”說着,太後向着容淺夜看來,卻是又突然怔住了,“你們?怎麽……”

這兩人,居然是一模一樣?這,這怎麽可能?不光是她,在場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太後不用懷疑我的身份,我的确是楊謙和容蘇羽的兒子,而他……”

那叫做楊岚的人走到容淺夜面前,手指輕蔑地勾起他的下巴,滿眼諷刺道:“而這個叫容淺夜的只是我的一個替身,帶着人皮面具的一個替身而已。”

那人說什麽?替身?人皮面具?誰能告訴他,現在到底是怎麽回事兒?那人說自己是娘的兒子?那他容淺夜是誰?

而此時李未央臉上的震驚不比他少。

“王爺,你可想知道,他真正的樣子?”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你們給本王說清楚!”

李未央這一輩子,從來沒這般被人耍得團團轉過,手中酒盞已是在一瞬之間碎成無數片,話語裏是滔天的怒火。

“王爺先不要動怒,我會慢慢與您說清楚,來人,将水端上來。”

容淺夜看到那人用着跟他一模一樣的臉對着他說話,“難為你做了我十七年的替身,去吧,洗掉你臉上的人皮面具,做回你自己”。

他分明就在這人的話中聽到了悲憫,也感覺到了嘲笑。是啊,這又是多可笑。

若是真的,那他容淺夜這一生不就是個天大的笑話麽?

怔愣了許久的人,終是無奈嘲諷一笑,起身走到那端上來的銀盆旁。

銀盆裏面盛了半盆的藥水,散發出一陣陣的藥香,從氣味中他大概能辨認出其中的十幾種藥材,其餘的卻是聞不出來了。

娘親,青姨,你們說,若是真的洗下一層人皮面具,是否以後,我就再無資格做你們的容淺夜了?那時候,我還能是誰?

他捧起盆裏的藥水往臉上抹去,涼涼的藥水浸入了皮膚有一絲絲的刺痛,不出片刻功夫,他便感覺到了面皮上有什麽東西慢慢變得飽脹起來。

再用藥水一洗,就有一片薄薄的東西滑落在水裏。

周圍頓時傳來一陣抽氣之聲,他們的眼裏全然是驚訝和不可置信。

看着那藥水裏薄薄的一層人面,容淺夜怔愣了良久,擡手再摸上自己的容顏之時,突然覺得,好陌生。

“替身嗎?”擡頭,他看着周圍人眼裏的怪異,有些茫然了起來。

然後,他轉身看着那自稱是娘的親生孩子的人讷讷問道:“我這替身活了這十七年,到現在都還不明白是做了哪種用途,專門去伺候別人的?還是,解藥?”

你楊岚也是怔愣地看了他良久,突然面色就有些難看了起來,“十七年前,楊家遭逢大禍,為保住血脈,娘和青姨兩人在容家的幫助下帶着楊家的族人逃了出去,卻是在半路就生下了腹中孩兒,她們怕仇人追殺,這才找了一個孩子放在身邊做替身,那真正的孩兒被送回了容家暗中保護着……”

“哦,是嗎?”

聽着此番說法,容顏傾國的人突然勾起一絲淡淡的嘲諷,眸色裏全然是灰敗,“怪不得,我這十七年都覺得自己活得怪怪的,果真就是別人與我編織的一個夢罷了”。

“本王現在就要知道,那待在桃花谷裏的人,是誰?”

座上已是黑了面色的李未央起身,只是看着那換了一副絕色容顏的人,走到他的面前,直直地瞧着那雙熟悉得入靈魂的眼眸,“是你,還是楊岚?”

容淺夜看着他,眸色淡然,這十七年,他都不知道是否真實,突然就覺得以前是一場虛空大夢,誰知道那待在桃花谷裏的人會是誰?

“不知道。”

“啪”一巴掌,重重地甩在了他的臉上,常年沒有接觸過外界的臉皮,頓時一陣火辣辣地疼痛,血順着嘴角滑落而下。

“你這般處心積慮接近本王,到底圖着什麽?”此時的李未央,就似換了個人一般,眼裏全然是冰冷。

“娘親,嗚哇~爹爹欺負娘親!!”遠處的包子,被這一番動靜吓得哭了起來。

容淺夜轉頭看了眼全然心疼看着他哭的包子,心頭也是揪得厲害,這孩子,對他真好。

“圖什麽呢?呵呵。”

他彎唇一笑,擡手将頭上那些頭飾取下扔在地上。

三千發絲如瀑落,在風中飛揚,容顏傾國的人長袖一甩,便是向着宮門而去,“這麽多年,我演戲也累了,早就忘了自己是在圖什麽了”。

現在他誰的替身都不是了,是否是他已經自由了?是否可以做回自己了?一個人便一個人,一個人的話,就不容易受傷,更不會有誰會背叛自己了。

那前人的恩怨,就不再關他容淺夜半點幹系了,做個普通人,再好不過。

風中而立的人轉身,看着那沒帶人皮面具的人,面上是從來沒有的釋然,道:“既然你才是楊謙真正的兒子,那便好好背負你的責任,莫要辜負了,青姨和,娘的苦心,容淺夜這麽多年來都乖乖做替身,當還的也還完了,這剩下的日子,你等就莫要來擾了我安寧,若是以後碰着娘親和青姨,還請代我與她們道歉,以後夜兒都不能陪在她們身邊了。”

楊岚卻是嗤笑一聲。

“想不到青姨還惦念着你這廢物,我倒是懷疑了,你到底是受何人指使,竟是把桃花鎮我楊家的人殺的一個不留!”

這人倒是會随便給人扣帽子,容淺夜卻是絲毫不在意,冷道:“既然你楊家不關我任何幹系,死絕了又何妨?”

驀然轉身,向着宮外走去,再留在此處已是無用,容淺夜覺得今日是他這十七年從來未曾有過的輕松。

至少知道自己是誰了,至少,知道自己以後可以照着自己的意思活了。

“孩子,你等等,你不是……”

待那人要離去,上座一直處于震驚的皇太後這才清醒過來,急忙出聲要将人留下。

那人已是飛身踩上那尚有些殘花的枝頭向着宮門的位置掠去。

視線一直鎖在容淺夜身上的李未央突然驚覺他是要離開了,不自覺地一個掠身,擋在了他的面前。

看着擋在面前的人,容淺夜眸子閃了一閃,終是嘆了口氣,“李未央,你我糾葛就到此處吧,你放過我,也放過你自己,你要的人,不是我”。

那人看着他,眼色複雜,“不論怎樣,你都得在本王身邊,本王這十多年看到的,終歸還是你容淺夜而已。離了我身邊,你以為你這容顏又能去得了哪裏?”

他可知,他如今這容貌,一出皇城這天下不知有多少人會觊觎?

容淺夜有些驚訝地撫上自己的面容,卻是異常堅決地搖頭,他不要,他想過自己的生活。

“不論你容淺夜有何圖謀,我李未央這輩子也就只認定了你一個人,我容你将這天下翻過來都行,你卻是這一輩子都不得離本王身邊半步。”

那人的話語裏全然是霸道。

“你就這麽喜歡我的皮相?”

若是因這皮相束縛了他自由,那他寧願不要。

“皮相?”那人突然笑了幾笑,那笑有好難看就有多難看,“你說這話未免太絕情了些,夜兒”。

“讓開,不然我不客氣了。”

他容淺夜想要的是自由,最愛的也是自由,他要去找娘,他要當面問她,把一切都問清楚,除非她親口告訴他他不是她的兒子,那麽,誰的話他都不信。

那人卻是不動,容淺夜皺眉,一甩手,幾根抹了劇毒的銀針便向着那人面門而去,趁着他閃躲之時,他迅速地向着遠處掠去。

也許,容淺夜曾經會做夢,但是,至少他現在是清醒的,他害怕留下就又會陷入那諸多的糾葛中,到時他身陷泥淖,再無法拔起來。

“容淺夜,你給本王站住!”

宮門就在前面不遠處了,他終于可以得到自由了。許是高興得過頭了,他硬是沒有發現那一旁破空而來的暗箭。

“快躲開!”

待他發現之時,那箭已是沒入了他的左胸,頓時一陣鑽心的痛傳來。

就像是斷翅的鳥兒,他從那半空直直地落了下去,嘴角,血色妖華。

他看到頭頂的天空,離他越來越遠,他卻只能,無力地堕落,他想飛啊。

娘親,我都做了好多年這樣的夢,連夢裏,都飛不起來。

他一直在想,為何不能像谷外孩子那樣可以有同伴,可以有爹爹,可以有好多好多,原來,他就是娘親放在身邊的一個替身?娘親,你到底愛過夜兒沒有?

“夜兒!”

他的世界,突然一片黑暗。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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