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王爺心思
容淺夜十七年的時間,沒有離開過桃花谷的勢力範圍,盡管本身就活在一個陰謀裏,卻還是不如那些深谙世事的人會算計。
他一直以為,若是像那個女人一樣,精于謀算,事情總會向着自己預想的方向走,又何曾明白,人心這東西,最是複雜,複雜到,好多好多,不是他能掌握的。
人心,即使你看透了,也掌握不了。好多好多意想不到的,就那麽發生了,讓人措手不及。
李未央,是容淺夜棋盤上永遠無法掌握的變數。他本來想一步一步,精心策劃的棋局,因為這個人的到來,全部亂了套。
一盤棋,中途停在了那裏,對手在繼續落子,他卻再也理不出頭緒,該如何下下去。
……
“王爺,你在書房已經處理了一天的公務,休息一下吧,莫要把身子累垮了”,一碗冒着熱氣的天麻鴿子湯,被輕輕地擱在書桌上,楊岚将湯碗放好,滿是關切地看着書桌旁坐着的人,“我給你熬了些湯,趁熱您喝些暖暖身子吧”。
正是熱氣騰騰的鴿子湯上面飄着幾粒枸杞和大棗,亮橙的湯水,絲毫不顯油膩,一放在桌上,滿室飄香,光是聞着味道,胃裏都是暖暖的。
大冬天的,來這麽一碗熱湯,什麽都值了。
正是皺眉看着手上兵書的人,一雙深邃邪魅的眸子只淡淡瞟了一眼那滿是飄香的湯碗就立馬收回了視線,重新專注地看着手上兵書,視線卻不知是落在哪一個字上,書頁,就一直停在那裏,未曾翻過。
第一次見着這麽明顯走神的王爺,楊岚愣了一愣,眼裏有些不解。
莫不是突然憶起了舊人,心裏還放不下?他記得容淺夜命亡那日,王爺就靜靜地守着那一具冰冷的身體,整整不合眼守了三日三夜,誰也不許靠近他們,待那人下葬後,便又在他的陵墓前,整整站了一天一夜,旁人怎麽勸都不離開。
難怪,爺爺說,李家的人,都是情種,一旦愛上了,就毀天滅地也不休,就連這戰場的殺神,都逃不脫情之一字。
還好,那個可憐人現在不在了,他有一輩子的時間,讓面前這個人,心裏裝住自己。
既然他給了自己機會,他楊岚就再也不會離開他,除非死。
“王爺……”
“你先下去吧。”
被這一聲喚回了神智的人,有些不耐地揮退身邊的人,揉了揉有些發痛的額角,轉頭看着硯臺旁專門用來傳送密函的細竹筒,一副明顯的心事重重。
看着桌上那一碗快要變涼的鴿子湯,楊岚的臉上,終是有了些受傷的神色,這幾月,他每日都想着法子與他熬湯,他卻是,從來都沒有動過一口。
他若是能喝上一口自己熬的湯,他都覺得好高興。可是他……
穿着一身精致藍衫的人,黯然地将桌上湯碗,神色蒼白地往着門口走去。
“王爺這幾日都看一副眉頭不展的樣子,我看得心痛,我明白你的苦痛,但人死不能複生,你這樣虐待自己,他若是知道了,定是會傷心的,王爺是重情之人,楊岚也不圖王爺将他徹底忘了,只希望,王爺好好地過每一日。”
看着離去的人,李未央不置一語,待聽不見那人的步子了,這才站起身來,看着門外,“張管家”。
“老奴在。”
“那邊可有來他的消息?最近他可有好生吃睡?身子如何了?”
“回爺的話,這幾日并未有消息。”
聽着此話,李未央瞬時就皺了眉頭。
若不是現在李國與雲國關系越見緊張起來,手頭的事情無法立馬放下,他恨不得現在就長了翅膀飛到那北疆去。
以着他對那人的了解,怕是沒事閑得慌了,他這個做夫的又沒在他身邊管着,怕是他又會胡思亂想,想要将所有人都撇開去生些事端出來。
尤其這幾日沒見着他人回書信,李未央心頭越是有些不好的預感出來,心頭也是越見煩躁,那些公文兵書,甚至和下面的将士商量邊防對策,都常常沒有心思。
他若是連他的書信都沒心思回,一,就是出事了;二便是,這不安分的人又有什麽亂七八糟的打算了。
“你是不是又不聽話了?”
那北疆雖然沒有正規的軍隊戍守,也是有朝廷的暗線常年紮在那裏,若是他黑火教出了什麽事,他定是第一個知道情況的,那邊也沒那個膽子敢隐瞞于他。
第一個可能排除,那麽,就只剩下第二個,也是目前推算來最為可能的情況。
“你若是這次做過頭了,為夫可不會像以前那般縱容你了。”
李未央陰着眼色看着桌上那傳信的細竹筒,越想越是額頭青筋突突直跳,立馬就想要大馬飛奔到北疆去,好好對着那人的屁股拍上幾巴掌,這次,不管他身子如何,他定是要好好教訓教訓他。
“看來,動作得快些了……”想到這裏,李未央苦笑嘆息一聲,若是雲國那幾個毒瘤不除,他這個妻,怕是沒一日是會安分的,他,也沒一日是放得下心的。
有時候,李未央自己也在想,自己怎麽就非他容淺夜不可了呢?第一次去了那桃花谷偷偷看了一眼,就再是放不下那一雙幹淨、又心事重重的眼睛,這以後,就跟着了魔似的,有着機會就會去那裏偷偷瞧上一瞧。
那時,他站在樹下,隐藏了行蹤和氣息,暗暗地觀察着這個母後說的,和自己有娃娃親,楊謙的遺子的人。
哪裏知道,樓上正是無聊地看着書的人早就發現了他。
“哥哥你若是站累了,可願來樓裏喝些茶水?今日青姨不在的,沒人會傷害你的。”
“你什麽時候發現我的?”他驚訝地看着竹樓上規規矩矩地坐在八仙桌旁的人,這麽小的孩子,絲毫的內力都感覺不出,竟然發現了他。
“我開始看這篇文章的開頭,就感覺到了你在看我。”說着,小人兒對着他揚了揚手中的書冊。
他有一瞬的語塞,這人,為何感知比他們這些習武的人還靈敏?
“那你為何不喊人?”
“你對我只是好奇,又沒有惡意,我為何喊人?”那人倒是面上現出奇怪之色,又道,“這桃花谷本來來人就少,我難得看見你一個外人,為何要将你吓走?”
這次,年少的李未央,真的一句話答不上口。
那次,只短短的,不超過半柱香的時間,他就開始将這小人兒,記在心裏一輩子了,也許,只是因為,他全心全意地信任他這個大哥哥,也許,只是小小的人,單純幹淨得靈魂,和那一雙能讀透天下人心思的清澈眼睛……
反正,不論出于什麽原因,他就将這人,裝在了心裏,有事沒事,都會想起。
除了第一次僥幸近處看了一看那孩子,以後的幾次,每次都有一個叫做青姨的女人守在旁邊,他不敢靠得太近,怕被發覺了行蹤,就只敢遠遠地看。
看那人一雙眸子越見沒有神采起來,看那人,偶爾在那青衣女子轉身之時,看着她的背影,全然是憂傷和其他複雜得他一時間看不懂的神情。
明明才十多歲的孩子,卻是有着一雙似是能将全部人心和世事看透的眼睛,有憂傷,有落寞,甚至是……生無可戀……
人與人之間,有着一種契合度,這種契合度,是旁人永遠看不懂的,也摸不清的,唯一能感知出來,就只有那一根線兩段牽着的兩人。
不管別人再怎麽反對,只有李未央自己最清楚,容淺夜就是這世上,他唯一想要的人,唯一讓他覺得幹淨無暇的人,若是說這人世就剩下最後一騙淨土了,那也只是容淺夜這個人的眼睛和靈魂。
只要有這個人在面前,他怎麽都暴戾不起來,若是說,他是一個殺伐無度的魔,那麽只有這個叫做容淺夜的人,才能是将他縛住的枷鎖,他心甘情願,甘之如饴的背在身上,心上的束縛。
若是沒了這一個束縛,這一枷鎖,那麽,這世上所有的人,都該死!
現在,唯一能挑起他的魔性的人,也只有這個叫做容淺夜的人。
容淺夜有時候怕李未央,不是沒有道理的,以着他這樣敏感心思的人,最能感知他人哀怨喜怒,又如何感知不到隐藏在李未央內心深處的魔障和暴戾?好幾次,他都感覺到了,這人,似乎控制不住了心裏的那股魔氣,立馬就要爆發出來了,他也親身感受過,那個時候,他是真的害怕的,打心裏害怕。
外人對李未央冷血無情的評價,可不是憑空捏造的。
北疆。
正與殷傲天談着話的人,突然就開始走起了神來。
“喂喂,小夜兒,你怎麽說着說着就開始走神了?”孟滄很是好奇地在容淺夜面前揮了揮手,那人卻是一點反應都沒有。
“……我怕,他這次真得生氣了……”
容淺夜沒來由的一句,倒是教旁邊的人愣了一瞬,只那殷傲天反應最快,眯着眼睛看着對面有着不輸于任何人的聰敏頭腦的人,低沉着聲音道:“你既然明知他脾氣,又如何三番五次忤逆于他?他既然願意幫你處理那些雜事,你便只需乖乖養你的病,站在他身後就好。”
“我怕我走了,他會孤單……不如忘了好……”
若是一個人覺得,以前一直挂在心上的人,不值得去愛了,那麽,他就會很快,将之抛之腦後,生命裏,心裏,又會走進來人,代替原來的人,關心他,照顧他……一旦那個重要的位置,有了另一個人,那麽,以前的人,便很快被忘記,抛卻塵埃。
“呵,你就篤定他李未央非你不可了?人心都是不可捉摸和預測的,你就能保證,這世上再沒人是可取代你的?”
殷傲天把玩着手中酒杯,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意,眼眸裏,有些涼薄之意。
一旁的孟滄聽着此話,瞬時皺了眉頭,卻只是一瞬的功夫,就又恢複了原樣。
容淺夜靜靜地看了一眼這個孟滄一提起來就嘆息了無數次的黑火教教主,他記得,似乎上次孟滄出走,就是因為這人與另一人有牽扯。
良久,才緩緩開口道:“愛這東西,本就是四字——非他莫屬。刻入血肉靈魂的東西,豈是別的能輕易代替的?我容淺夜雖說沒經歷多少世事,卻也會看人,他是怎樣的人,我心裏清楚。”
說到此處,容淺夜頓了頓,轉身與坐在一旁的孟滄添了熱茶,這才擡眼,眼眸看着堂堂一教之主,眸色有些淺淺的冷淡,道:“愛情本來就是兩人的事,若是輕易就讓另一個人插足進來,那又有何資格說‘愛’?不若立馬就放了那人自由,自去做那逍遙浪子,尋花問柳,留個‘多情’名號倒也好。要游戲人生,就不說愛,要嘗情滋味,就莫喜新厭舊。若是一人活了幾十年的時間連自己想要的是什麽都沒搞清楚,那他就太失敗了,根本不值得任何人傾心,只怕惹了這種人,想玩兒的,甩不脫,想愛的,得不到,傷人傷己,一切禍之源。”
被這麽一說,殷傲天又哪裏聽不出來對面這人分明就是大着膽子在影射他,他倒是不知,這滄兒平日裏是在這長安王妃面前說了些什麽話,在他眼裏,他倒是成了個濫情薄情負心的人來了,看來那次的事情,真是讓他傷心了。
思及此,殷傲天有些好笑地轉眸看着眸色有些幽怨的孟滄,嘴角不禁勾起一抹微微寵溺的笑意,卻是一瞬而過。
“容公子倒是對自己有信心,若是本座告訴你,那長安王府如今已來了新人了,你可信?”
聽着此話的容淺夜,只是愣了一愣,随即開口道:“我若連自己的夫君都不信,那這世上便沒人可信了……兩個人之間,就是有一種若有若無的感覺,對方有着怎樣的心思,是貌合形離,還是表裏如一,雙方都是明白得很。若是他真的心裏有了別人,我想,除了他,我便是第一個知道的。”
聽着這樣的回答,殷傲天微微挑了眉頭。
怪不得那李家的王爺将這人當珍寶放在心上,就怕被那雲家的人弄壞了,摔碎了,如今看來倒不是因那張皮相了,可怕其中多數的原因是他那透徹的心思,幹淨的眸子,根本就不像是這個世間的人,就像……他轉頭,斜斜看了一眼身旁坐着的人……
他們這種人,明明污穢得沒一處是幹淨的,明明是沒人能救贖的,連自己都放棄了自己,卻是對着這世上最是幹淨的存在沒有半分的抵抗力,他是,長安王也是。冰冷的世界,就只那一人溫暖,漆黑的世界,就只那一人是光明。
只是,目前看來,這長安王妃情況不甚好,怕是命無幾月了。
是否,他該慶幸,他比那人運氣好,他的滄兒,如今好好地站在他的面前,他不會眼睜睜地看着他,在自己面前走向死亡而無能為力。
這叫做容淺夜的人,可想過,惹怒了他們這種人,後果不是他能承擔得起的。他敢保證,那人不答應,而且,這次定然不會饒過這人的任性。
不過,別家的事,他不想多管。
“你雖是個心思透徹的人,卻還是終歸少看了人世,本座只與你說一句,這世上,沒有哪個男人會願意讓自己的妻站在前面替自己抵擋明槍暗箭的。”
年近四十的人,懶洋洋地從座上起身,走到身邊的人面前,彎身,一把将人抱起在懷中,向着寝房走去。
還別說,今日聽着這長安王妃一席話,他現下,倒是立馬來了興致想要了他的滄兒了。
“喂,你個死鬼在發什麽瘋?!”沒有反應過來的孟滄被這麽一驚,立馬變了臉色,掙紮着要從這人懷裏下來。這現在還有外人在呢,這人是要鬧哪樣?
“滄兒莫鬧,讓本座抱你回去。”
“你……”孟滄滿是驚異地看着抱着他的人,搞不清楚他這是什麽意思,卻是聽了他的話,真的就不動了。
看着兩人的相處,容淺夜面上,終是有了些困惑起來,轉頭,看着一旁的張柒問道:“孟滄前幾日與我說,這個殷教主根本不愛他,我當時還真信了。怎的今日看着不是他說的那回事?”
他分明就感覺得出,這個殷傲天,心裏是有他孟滄的。
他記得那孟滄與他說他自己身世怎的怎的凄苦,被這孟滄強搶進這魔教火坑,這麽□□那麽□□……額……反正要好可憐就很可憐,他的話總結出來,反正就是,那殷傲天玩兒了他二十多年,如今膩了他,要換口味了……
“他們……”他覺得,今日那說了那一席話,多餘了,還……
張柒幹咳了一聲,“他們的事,你大可不必擔憂”。
“……”果真做了多餘的事……
作者有話要說: 目前有些卡文……滋味銷魂……思路多了,就不知哪種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