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梁溪覺得面前兩個人一定是傳說中的高人了吧,自己在梁府當武師這麽久,第一次遇到擺不平的人,第一次跟蹤就被人家甩掉,還被找到,更不要說被下毒修理得很慘。老師傅說不要太自信,否則就是井底之蛙,他現在終于明白了。眼前兩個人,一個白色布衣,神色有些疲憊,卻看起來非常可靠。另一個穿青衣的,神色冷淡倨傲,一看便是滿腹才華。自己在他們面前只能算是小人物了吧。

他目不轉睛地盯着他們看了很久,只見白衣人拍拍青衣人說:“這人個醒了之後一直癡癡呆呆的,不是你的解藥有副作用吧。”那青衣人嫌惡地躲開他的手:“我配的藥怎麽可能出錯!”白衣人略覺尴尬地收回手,才看向他:“這位兄臺怎麽稱呼?”

梁溪還沒回答,只聽青衣人冷笑一聲,白衣人不耐地轉過頭青衣人貌似自言自語地說:“對誰都稱兄道弟,也不問別人要不要把你當兄弟。”

白衣人嘆口氣轉過頭,略感報歉地看向梁溪,梁溪忙道:“小人梁溪,梁府的護院武師。”

白衣人點頭:“在下戚少商。”

梁溪點了點頭:“你就是九現神龍戚少商?!”

戚少商微微笑了一下,一旁的人,顧惜朝,無聲地笑笑,戚少商轉過頭去看他,顧惜朝挑眉問:“戚捕頭有何指教?”

戚少商看他一眼,撇撇嘴轉過頭,心想,有那麽多人知道我就讓你嘲笑到這種程度?他還沒開口,卻聽顧惜朝問:“你不知道你私下跟蹤的是六扇門的人麽?”

梁溪搖搖頭,有點呆地說:“孫大人讓我們跟着你們,說你們是找我們家老爺麻煩的,雖然小人知道戚捕頭的名聲,卻從來沒見過,所以……”

戚少商點點頭,正想問,顧惜朝又好奇地插嘴:“戚少商這個人一出現就肯定是來找你們麻煩的,說不定梁府被他查到家破人亡,你還這樣說話,不怕危險?”

戚少商氣得看他,什麽叫被他一查就查到家破人亡!梁溪卻笑笑:“這位大人,戚捕頭是大俠,他定是為老百姓來申冤的,我們呢,小人物,何況,誰也不是生來就想做這種生意的,我也想光宗耀祖,可是本事就這點了,也是混口飯,不想家裏老母妻兒被人欺負。何況,梁老爺,也不是你們一定能把他怎麽樣的。”

顧惜朝冷笑:“還為你們家老爺說話呢,你不知道他今天派你來這裏是為了殺人滅口麽?這麽做,值得嗎?什麽俠義,要不是他今天碰巧來這裏,你早就沒命了。這和俠義有什麽關系?”

這位大人怎麽這麽難纏,梁溪苦笑,:“畢竟他就算碰巧也下手救了我了,也沒見死不救嘛。再說,為梁老爺做事,這樣下場早就有準備了。亂世嘛,其碼不是餓死,家裏也沒有後顧之憂。現在有命在,我挺好的。”

顧惜朝呆了呆,低聲說:“心願還真低。”

梁溪陪着笑臉,小心地去看一直被堵到說不出話的戚少商。戚少商嘆口氣:“顧公子沒事了,我可以辦案了?”顧惜朝瞪他一眼,偏過頭想事情,戚少商這才開始問梁溪有關梁府,金四娘,以及軍器的事情。之後将幾個人一一弄醒,一個個來問。

天光亮的時候,戚少商用信鴿通知了地方上地六扇門官員,他們坐在門邊的門檻上,等着六扇門派人來,戚少商看向閉着眼靠着門邊休息的顧惜朝,一夜沒休息對于病患初愈的他來講,有點勉強。他拍拍他的肩,看他睜開後有點茫然的眼睛,低聲說:“我在這裏等,你先回去休息吧。”

顧惜朝皺皺眉,輕哼一聲:“昨天該睡覺的時候的時候我要回去,戚大俠就是不肯,現在叫我回去,這過河拆橋也不用這麽快吧。六扇門現在也學得如此世故。”

戚少商好笑:“昨天太晚了,怕你有危險。”說着皺皺眉笑:“我不是叫你不要再叫戚大俠了,這樣太別扭。”

顧惜朝有點呆,靠在門邊,懶洋洋地看他:“我可不想費神想這些事,不如閣下自己想吧。”

戚少商看看他,轉頭去漸漸升起的日頭,晨間薄霧已慢慢散開。他一時沒說話,顧惜朝曾在魚池子裏說,還是習慣叫他大當家,其實他自己也很喜歡顧惜朝這樣稱呼他。那讓他覺得,他們還算是一路人,甚至還可以是一家人。可是顧惜朝現在已經失憶,他自己也很猶豫,就算他們現在可以平心靜氣,還是不是以前那種感覺了呢?盡管顧惜朝出劍或是用計之時,他仍感覺,即使沒有記憶,面前這個人,仍是神采飛揚的顧惜朝。但這個稱呼應該是底線了吧,越過這個底線,他就會明白能不能接受這樣的顧惜朝,這樣也許終其一生也什麽都想不起來的顧惜朝。

顧惜朝看他許久不說話,心中也漸漸猜到他想什麽。他也很猶豫,甚至奇怪自己僅是猶豫,而不是像過去那樣不耐或煩躁。他覺得對于這個底線,他們都有在試探,卻都沒有碰觸。他也在想,越過之後,是什麽?而他居然也在擔心。也許,是因為戚少商是唯一一個把當作普通人來看的人,肯看重他,賞識他,卻也不只是為了他可以幫他。他會關心他,也會生氣,也會與他開玩笑。這種普通的生活,他從來沒有體驗過。

只是,應不應該把他當作生命中與衆不同的人,或是只要保持現在這樣的狀況,日後,可以一拍兩散地痛快些。他心中忍不住笑笑,戚少商怕是不肯罷休吧,如果他要一拍兩散。這樣的人,可以這樣對他顧惜朝的人,只有戚少商一人而已。

戚少商見他半天也不說話,只是發呆,暗自嘆口氣。自己想要的是不是很強人所難呢?他正想開口,顧惜朝擡起頭看進他眼中,他一時有些莫明的情緒突然翻出來,便別開眼,卻聽到顧惜朝在這時慢慢地,有些猶豫地地叫他:“大……當家?”

戚少商迅速轉過頭,過分地驚訝讓他忍不住張口嘴卻不知道說什麽好,喜悅在他眼中逐漸聚合,顧惜朝看到他眼中的神色,也忍不住要開心。他忍不住笑出來,爽朗而直白,全然沒有了往日的冷淡與偏執。

戚少商看着他笑,也裂嘴笑了笑,他突然想起好似很久以前,在旗亭外,在連雲山腳下,一個總有些沉郁的男子,像趕走烏雲一樣笑得燦爛,對着自己伸出手。戚少商笑着,心中卻有些茫然地想,該對這些告別了,既然他仍想把這個人當作知音,仍希望與他一起的話,從那一夜,到最後的靈堂,都應該淡去了。

如果說過是為了讓他與自己并肩戰鬥,那反之後,雖然仍有這個目的,卻應該是好好地引導他,讓他不要再像原來那麽偏激!

顧惜朝笑着便微微颦起眉,他低聲問:“為什麽?”

戚少商一時還未從自己的思緒中跳出來,不解地反問一句:“什麽?”

顧惜朝看向他:“為什麽,就算我想不起來,你仍要這麽執着地跨過這些?仍是要我叫你大當家,你難道就不會覺得心裏堵着什麽?”

戚少商有點無奈地嘆氣:“我當然覺得心裏堵,可是,我也說過,我想了很久也覺得不恨你,我可以恨傅宗書,甚至恨這個朝局,但對你,我只是痛心。我一直希望你能和我在一起,做起什麽,可是,你在握住我的手後,又推開了。”他說着,重又伸出手:“我想,這次,能不能,一圓己願。”

顧惜朝定定地,淡漠地看着他伸過來的手,它就這樣擺在自己面前,許久,像它的主人一樣,看似溫和敦厚,卻毅力卓絕。他想着,便笑起來,伸出手,握住它,感覺上面的溫度。他不擡頭,都會知道,身邊的人會開心成什麽樣子。

戚少商握着他的手,笑得心滿意足。他正要說話,院子的柴門被推開,一個人無聲無息地走近,他們都沒有聽到。擡起頭來,他們驚訝地看着眼前進來的,面上一臉震驚的人————鐵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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