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顧惜朝并沒有睡太久,頭痛過後,總是有暈眩的感覺,讓他睡得并不踏實。他醒了之後,便坐起來,靠在床頭,想戚少商現在有沒有到了梁府,會和梁梓秀說些什麽,然後便開始回想他們到了密州後的整個過程。他想,為什麽梁府突然決定要和戚少商見面呢,那對城郊的父女又是做什麽的呢?他覺得那個姑娘實在不簡單,戚少商為人過于俠義,不肯與女子為難。他又想,梁府這夜與戚少商相見,必然有恃無恐,如此那一定不怕戚少商迫問一些問題,比如“強占民女”,他們這麽有把握,定然是知道了許多……他想到這裏,抓了外衣穿上,提了劍便走。

如果對方已滅口,或是移走這些人,自然不怕戚少商,尤其是戚少商仍在梁府的這段時間。

他匆匆趕往城外,雖沒趕上孫崇過來,卻碰巧見到城中有人連同早晨他們副總的那倆個家丁,一同向那農舍裏趕去。顧惜朝悄悄跟上,走到屋外牆角,聽到基中一人稱那姑娘為金四娘,他心裏暗想,原來姓金。就聽着那人将金四娘請到門外,說有事相商。顧惜朝凝神聽了,不由眉毛一挑,險些要笑出來,原來間是要将那兩個家丁滅口。笑還未出,卻又擰起了眉,梁府将這二人滅口,是知道戚少商抓到他們問了事,還是為何呢?

他正聽着,突然一只手無聲無息地從他身後繞過來,捂住他的嘴,他驚訝中正想下手,卻又安靜下來,那人蹲到他身邊,抓住他的手,比了一個別出聲的手勢。顧惜朝撇撇嘴,伸手拉下他捂在自己嘴上的手。戚少商的拉緊他,與他一同倚在牆角,看向他的眼睛中,露出憤怒、擔憂、以及松了口氣後的安心。顧惜朝看着他,便勾起唇角,露出一個譏诮混着溫柔的笑意。他指指院內,戚少商向裏一看,驚訝地看到屋裏那兩個早上方被他們整得七暈八素的家丁,顧惜朝又指指金四娘,在脖子上比出一個殺的樣子,再指指那兩個人,戚少商了悟地點點頭,卻突然露出好笑的表情。

顧惜朝不解地看他,之後便了然地瞪了他一眼,回過頭去,他明白,以他們現在的關系,一起在這裏聽壁角是很可笑,聽到的內容是敵人要自相殘殺,更是雙重可笑。

戚少商再次在他嘴邊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卻壓不住眼中的笑容。顧惜朝忍不住伸手拍他,戚少商一躲,靠在牆上,卻未想這牆磚砌得并不實,他這麽一靠,中間的一塊磚頭竟脫了出去向院內掉下,發出咣地一聲。金四娘與那家丁警覺地擡頭,齊喝一聲:“誰?”

顧惜朝微怒地瞪了戚少商一眼,一人已搶到他們面前,看到他們不由一呆,但立刻抽刀便砍,戚少商拉着顧惜朝躲開,低聲喝:“抓活了。”

顧惜朝不耐地瞪了他一眼,一掌已拍到對方身前,那人的刀也砍到面前,他側身避開,改掌為抓,扣住對方的脈門,四兩拔千金,腿上一踢一帶,已将人摔了出去。他自認武功不差,雖內力不濟,對付幾個小喽啰還用不到內力,是以連劍都未出。

戚少商倚在牆邊,他并未出手,顧惜朝這幾日默不作聲地與他合作,又不能正大光明地以真名示人,何況在連雲寨又關了兩年,一定窩了一肚子火,正好有人送上來讓他出出氣,他倒也樂得讓他出頭。何況,他微微笑了起來,顧惜朝把火出了,便不會找自己的茬了。

他想着,耳邊風聲一動,他迅速閃開,一記長鞭已在眼前。他順着鞭風,一躍而起,但那鞭子狡若靈蛇,糾纏不已。戚少商心中嘆氣,他确實不喜與女子動手,怎奈亂世之中,女子都如此強悍,況女子習武有一長處,便是靈動,何況使鞭。這鞭随人走,上下騰滾,急徐有致,他若再不出手,也難保不吃虧。瞥了一眼顧惜朝,他已将那幾個家丁全部制服,便想微笑,這一分神,那長鞭已卷至他身前,他正想回躲過,一把長劍已一掃而過,将那至柔之力蕩開。

戚少商心中卻也随着這一式激蕩開來,劍是青龍,招式是他最熟悉的一字劍法中一馬平川!

他還未張口,卻聽到那熟悉的冷清語調:“戚大俠什麽時候都不忘憐香惜玉,在下真是佩服得緊。”

戚少商苦笑一下,還未還口,卻看到牆邊慢慢走出一人,正是那日金四娘的“爹”。此時還哪裏有老态,頭發染白的藥物已洗掉,易容用的面皮撕去,不過四十歲左右的中年人,他手中拎着兩把銅錘,與金四娘站在一起,一柔一剛,剛柔并濟,眼中有着必殺之意。

能将天下聞名的九現神龍戚少商親手擊斃,那是莫大的榮耀。

顧惜朝低嘆:“有時名聲大了,果然不好,樹大招風,殺你的人怕是如蝼蟻般衆多,我當年确實,不應該湊這個熱鬧。”言語中頗有接了這差事太降身份的意思。

戚少商心中暗惱,腳尖一挑,将一家丁的劍握在手中,随意揮了幾下,輕重長短,倒也順手。他雙手低垂,劍尖指地,随意站着,卻氣勢洶湧。

顧惜朝看他一眼,心中騰起慕名的興奮,他心中似乎早想如此,早想這樣與他一同殺敵,那是一種止不住的亢奮與激昂。他慢慢舉起劍,見金四娘與那男子踏向前,他竟與戚少商同時出招。

戚少商一字劍法原本是多年前初遇鐵手時,與其打賭比劍時所創,這套劍法其實取于各家劍法中,開頭為“一”的招式,但以“一”開頭,多是些劈砍挑刺的招術,倒也刀法有些相似,後來他幾經琢磨,将這些招式一一改動,配合自己用劍的習慣,做了調整,比原來的招術靈巧而有威力。他當年與顧惜朝琴劍合鳴時,用得便是這套劍法。所以,當顧惜朝使出那一招一馬平川時,他怎能心情不激昂。

即使你忘了我,也忘不了我的劍法!即使你忘了我,也忘不了曾與我雙劍合璧的默契!

顧惜朝自己确實不知道他用的這套劍法是戚少商的。他學的武術較雜,但這套劍法确實十分順手,在連雲寨時,他雖不能握兵刃,卻也會用帳中可用的東西來活動筋骨,他一直覺得這套劍能強能折,收發自如,卻一直當成自己原來學過的招術。

他們二人有時同用一招,有時招式不同,卻左右呼應,金四娘與那男人雖武力不差,卻又怎是二人的對手,末了,終是無還手之力。顧惜朝整機而入,袖中的銀針帶着麻藥紮入二人的穴位。

收了劍,本應得意或自負的他卻沒有應露出的笑意,他有些猶豫地回身,面色驚訝而困惑,他有些艱難的開口:“這套劍法……”

戚少商将手中他人的劍插入地上,神色有些苦惱地看他,最後別過臉:“嗯,那是我的一字劍法,我們初會時,就是旗亭那次,我曾舞于你看。”

顧惜朝突然就覺得無措了,明明失憶了,怎麽能将這個人的劍法記得這麽清楚,就算以前用過,畢竟不是自己的東西。這是為了什麽?他心中的困惑直達腦海,讓他露出一絲痛苦的神色。

戚少商見他如此,向前拉住他:“想不起來不用想了。”他頓了頓,接着說:“你不用想這些,省得頭痛。”

顧惜朝憤怒地甩開他:“我怎能不想?我就是頭痛都忍不住想,為什麽我遇見的偏是你!”他說着,聲音便轉成低喃:“我想逃都不知道怎麽逃。”

戚少商一時呆住,不知如何回應,他想轉過身平複自己,卻克制不住一步步向前。顧惜朝恐怕自己都沒意識到他說了什麽吧。逃?!他們都想逃,卻不知為何逃汪工,原來,不是逃不開,是根本不知道怎麽逃。

他們為什麽偏偏遇到!

顧惜朝克制住自己想逃開他灼人眼神的舉動,毫不示弱地瞪着他,戚少商便笑了笑。顧惜朝這個人,就是太倔強,太不肯示弱,若不是這一點,恐怕自己沒命到今天了。他想着都要笑出聲,怕顧惜朝更生氣,便擡頭看天。

顧惜朝怎能不知道他想笑,但這種情況下還笑得出來,他當然是憤怒,便将手中的青龍劍抛給他,轉身便走。戚少商邊忍笑,邊叫他:“顧兄弟,大人有大量,唉,顧兄弟,這些人怎麽解決啊,顧惜朝……”

顧惜朝咬牙轉身,這個大俠,怎麽會突然這麽厚臉皮!他狠狠地說:“戚捕頭自己想辦法吧。顧某身體不适,先告辭了。”

戚少商豈容他走人,已先一步抓住他:“你一個回去,太危險了,我們在這裏想辦法吧。”說着用個巧勁,将人推入農舍。又将青龍劍塞入他手中,自己出去找了繩子,将幾人人一一綁了丢進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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