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這趟船要去大名府,戚少商一時拿不定主意是要去密州見鐵手還是一路回東京,顧惜朝顯然不能回東京,但他也不能讓他自己去見鐵手,可他也不放心他跟着漕幫那兩個人。

孟昭慢慢地在棋盤上放下一子,笑嘻嘻地說:“你的戚大俠因為放心不下,這兩天很是苦惱吧。”

顧惜朝沒擡頭,淡淡地說:“與我無關。”

孟昭驚訝地看他,打量許久,感覺他是說真的,很吃驚地眼睛轉了幾轉,而後感嘆:“真沒想到你真狠成這樣,那位可真的是為你擔心啊。”

顧惜朝終于決定一子放下:“我知道,不過他也知道。”

孟昭一時沒明白,琢磨一會才曉得他是說戚少商知道顧惜朝不會顧及他到底擔心不擔心。他嘆口氣而後笑出來:“哎,顧惜朝,你這算不算仗勢欺人?”

仗着人家心在這裏,便有恃無恐。

顧惜朝示意他應該關注棋局才說:“也算也不算。”無論戚少商心在不在這裏,既然已經入了這趟混水,自然無法脫身,那必然會依着自己的性子有個天翻地覆才好。

孟昭看了半天才想好下一步棋,而後搖搖頭:“我就不行了,如果啓朔說不可以,我是不會做的。”

顧惜朝端詳着棋局,随意地說:“你還直是聽話。”

孟昭摸摸眼角,想了想,只是笑了一下。顧惜朝看他神色悠長,想必裏面有別的事情。

孟昭并沒有逼問顧惜朝肯不肯與他們回漕幫,他有預感,顧惜朝會!因為他敏銳地感覺到戚少商與顧惜朝現在正處于一個極大的分歧與猶豫中,尤其是顧惜朝。他這些日子雖然被戚少商體貼的照顧着,卻有施不開手腳的感覺,而孟昭曾對陳啓朔說過:這是一個永遠不能安于現狀的男人!

陳啓朔望向戚少商的眼神更多了幾憐憫,連自己的人都搞不定,這位九現神龍大約每日都用來鑽研俠義了吧。

戚少商這個人雖然豪情但也夠細膩,但他在感情上有個致命的缺點,他不知道愛情是需要極大的耐心與時間,他總覺得自己對心上人的耐心是足夠了,對息紅淚亦是,對顧惜朝亦然。所以,他的自信總讓他覺得自己的心上人應該與自己同往了。但事實證明,遠遠不夠。

盡管要與他們合作,卻不妨礙孟昭與陳啓朔二人每日談論這一對。一個豪情一個別扭,在他們眼裏,這兩個人的感情明明是寫在眼裏顯在行動上,卻仍是這樣守禮僵持,實在是有點匪夷所思。以致于孟昭有一次悄悄地問陳啓朔戚少商不會是不行吧,讓後者一口水全噴了出來,忙捂住他的嘴。

自然戚少商與顧惜朝是不會往這方向想的,戚少商總覺得兩情相悅對自己的心上人尊重是應該的,而顧惜朝,他,根本不在意這種事情。尤其他的腦袋裏現在還懷着別的抱負,一心想讓自己重振旗鼓。

于是陳啓朔望着終于在大名府決定讓顧惜朝自己留下,而後自己去密州的戚少商的背影,慢慢感嘆,這是真能忍啊。而後看向顧惜朝那始終冷淡的表情,又想,恐怕是不得不忍吧。

戚少商一個走在向密州的路上,他本想讓顧惜朝與他一同前往,正考慮着怎麽開口。顧惜朝卻主動對他說,讓他一個人去,他自己在大名府等他消息。他吃驚之餘頗為惆悵,因為盡管他一直希望顧惜朝還是這一路上平靜溫和,偶爾露出利爪,卻不會出格的顧惜朝,但他也明白,顧惜朝休息一段時間,終會向往着成功,按着他自己的步伐行事。

他雖然明白這個事實,卻仍感到遺憾,他實在擔心顧惜朝又會走向與他相背的道路。若到那時,這樣一個人,即不舍得殺,又不能同路,該當如何?

人生總是這樣,難以兩全。意氣風發後的寂寞總是要一個人自己品嘗。

記得臨行前不久,他曾問過陳啓朔,為什麽執意要延攬顧惜朝?陳啓朔想了想說:“阿昭說他為顧惜朝的狠絕所折服。”

戚少商頗為驚訝,覺得孟昭的喜好也真是詭異了。但是按現在的情況來講,即使将來孟昭坐了漕幫幫主,也應該是陳啓朔拿主意,而他居然只因為這一句話而改變大局。實在是讓他想不通。九現神龍不恥下問,陳啓朔考慮了一會兒才說:“一來,我覺得顧惜朝這個人是個人才,二來,就算他壞了事,我也想好如何保住阿昭。”

戚少商想,正是因為這句話,他才同意顧惜朝和與這兩個同行。無論他們目的如何,其碼其中有一個人是欣賞顧惜朝的。

他覺得自己在感情上沒有陳啓朔那種孤注一擲的自信,即使壞了大局,也要保護好心上人的自信。他是矛盾的,總想着顧惜朝能夠和他的俠義同路,卻從沒想過自己為何不能順着顧惜朝的思路來顧全大局。

習慣性地摸摸手邊,才想起青龍已經還給顧惜朝,随後才想到,顧惜朝從陳啓朔那裏要來的解藥。他一直放在懷裏,卻忘了吃。想到臨下船前,顧惜朝在他手中放下藥丸時,很輕地說的那一句保重。

黯然銷魂者,唯別而已矣!

顧惜朝坐在漕幫的船上,看上去像是在發呆。

他和陳啓朔商量後,覺得最好的時機還是在戚少商通知六扇門而讓朝庭來調查漕幫時再起事。所以他們現在要坐的,一是等,二是暗中策反漕幫的堂口。

漕幫的總舵在杭州,北邊的堂口掌控本來就弱,策反黃河下游的堂口是非常容易的。周季樵威信本也不高,當時能坐上幫主之位,也并非衆望所歸。孟昭古靈精怪,拿着漕幫的獨門絕學和幫主令牌,陳啓朔這麽多年潛伏,人脈基礎也廣絡。

顧惜朝知道,他們這次請他來,也是想借用戚少商背後六扇門的力量,他心中不憤,卻不動聲色。這麽多年在連雲寨關押已經讓他學會了忍耐與表面的折服。漕幫這一役後,必然元氣大傷,即使孟昭坐了幫主,如何恢複原來的樣子,也是一大難題,漕幫的船運自然還是恢複得快。但除了船運,他們沒有其它的産業。北宋現在情況不穩,漕幫将來必然會受影響。

他轉着手中的茶杯,怎麽才能另辟奚徑,與漕幫站在同一高度上合作,才是他想要關心的問題。不過是一個漕幫起事,并不算什麽大事。

這樣想着,他便想到戚少商,那天他離開時,他對他說“保重”,而戚少商卻回他“等我”。

他微微嘆口氣,漕幫起事,軍器一案便算結束,他,恐怕是不能等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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