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賴蘅仔細地號了脈，又問了顧惜朝一些問題，便坐到一邊的桌上深思。顧惜朝看看他，便坐起身。他不喜歡浪費時間，本是想這大夫看完了開了藥，他就可以繼續去做事。結果賴蘅對他的症狀看起來很是困擾，他也不到別的地方去想，只堵在他門口。而且他不開口，戚少商便坐在一邊等着。這讓顧惜朝不能離開。

戚少商看向他的眼神總是帶着幾分無奈幾分擔心，又想叫他不要動又不好開口的樣子。這種樣子讓他心中一緊，便不好動彈。同時，這也讓他很焦躁。

他一直覺得讓這樣一個男人困住他是一件很危險的事，可盡管心中一次次的警告，他卻仍是在他靠過來時，便自動收斂起自己。

戚少商看賴蘅深深地陷入考慮狀态，也不打擾他，只是輕輕起身坐到顧惜朝身旁。但他并未看他，也沒有急于開口，像是想了很久，才終于低道：“只要你治好，一切都由你。”

他已至而立，經過息紅淚這麽多年的分分合合，以及事業上最大的打擊，他已經進入一個男人對人生看得比較清楚的時候。顧惜朝那種掙紮，他也看到了。可是他已經明白，有些事情，盡管不舍，是要讓步的。他怎麽能夠讓一個總是想時刻要去展翅高飛的人生生困在地上呢？那樣總有一天，他會再次面臨失去。而這一次，他不一定還能像過去一樣再次承受得住。

顧惜朝很慢地嘆口氣，閉上眼，靠在床邊：“我最恨你這種态度，明明放不開，卻還要做出大度的樣子。明明知道結果可能根本不會改變，卻仍要努力。去行不可行之事，明明應該是那些朝庭上愚腐的官員去做的事，你這種土匪出身的人做起來本就不應該如此。你卻總是做得那麽好！真是令人讨厭！”可是，他卻總是受他這種态度，這種行為的吸引。那種不求結果的堅定，是他驚異的，厭惡的，卻也是因為永遠不可能做到可向往的。

戚少商輕笑一聲，伸手将他的手握住：“我不是做出大度的樣子，如果你要逃開，我總會找到你的。就是因為我有這種自信，所以，我才敢對你說這種話。”如果沒有這種自信，他也許，還是會将人困在身邊。

人總是将自己總不放心的事情放在最近的地方，這樣才能心安。

顧惜朝瞥了他一眼：“好大的自信，真不知是從何而來。莫不是覺得自己當了兩天捕頭，所以抓人的水準又高些？”

戚少商笑得很自得：“這種功夫可不是當捕頭練出來的，我們連雲寨也有很多種方法。”

顧惜朝露出切齒的表情：“土匪之舉，有何得意？”

戚少商不以為然：“土匪的方法官兵也應付不了的。”

顧惜朝挑起眉，心中疑惑起來：難道确實如此，猶如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一般，自己對這個土匪就是沒辦法？

戚少商卻不想這些，他只想，怎麽才能讓顧惜朝在他身邊時間再長些。好不容易能見一次面，要是聚少離多，也是件麻煩事。不過似乎再見面時，他又恢複到那種牙尖嘴利的樣子，想他上次打定主意離開前，倒是溫柔得多。算了，人事總是不能兩全。

賴蘅終于想通了，轉過身準備說話時，卻不由一呆，而後有些尴尬地低下頭。這兩個人，就算要甜蜜，也不要太旁若無人吧。就算自己是陷入不明外世的沉思中，畢竟也還是個人，不是個石像啊！

就如賴蘅曾經說過的，九幽神功是用魔藥強行開發人體潛能的邪法來使人的功力短期能提高，但這種邪魔歪道總是會反蝕人體的血脈。何況顧惜朝練成不久便受到喪妻與失敗的打擊，氣血上湧，與本就開始反蝕的魔功一起侵入五髒，這也是他失憶的原因之一。再加上他失憶後，便不再練習這種魔功，雖然反蝕變慢，但也因為放下了，便郁結在血脈中。長久之後，便開始一起造反。

戚少商認真地聽完後才問：“那你有辦法了？”

賴蘅猶豫了一下，看向顧惜朝：“你是我遇到的唯一一個用這種魔功的人，我所學的知識在你面前，可以說是紙上談兵。”

顧惜朝漫不經心地聽着，接口道：“所以你并無先例，對我的症狀，也只能是看着治，而不能肯定地下定論？”

賴蘅倒也誠實地點點頭，戚少商在一旁低下頭想了一會兒看向顧惜朝：“你覺得如何？”

顧惜朝淡淡地一笑：“我命很硬的，這點小事，怎麽就能讓我跌倒？能将魔功解釋到這種程度，想必這位大夫也不會太差。總比外面那些不知道這是什麽原因引起的人要好，試上一試，又有何妨？”

戚少商長長出了口氣，愉快地笑笑：“我也是這樣想，你怎麽可能就在這樣的小坎上跌倒不起呢？”

賴蘅插進來道：“不過，我要先和你說好，平日裏生活倒也無大礙，但不能勞累過度，重要的是，我要将魔功完全啓出，在那之前，你一點武功也不能用。”他加重說完最後一句，而後皺眉看向面前這二人。

顧惜朝喃喃說：“這倒是個麻煩！”

戚少商不由也頭痛起來，因為有人曾見過他與顧惜朝一起辦案，而将消息傳向了連雲寨一線，這些舊友恐怕是要找上門的。突然就想起陳啓朔曾在大名府時對他說過，無論如何，都要保住孟昭的自信。他一直覺得自己沒有陳啓朔那種以愛人為中心的決心。如果讓他面對連雲寨與小雷門的人，他将如何保住顧惜朝？忘記不代表不存在，他也不可能扔下一切歸隐山林，想必顧惜朝也不會同意。他們都是太有理想的人！

他想，他唯一會做，也能做的事情，就是帶着顧惜朝去面對一切。當然，這要身邊這個人肯才行。

在他皺着眉想時，顧惜朝卻慢慢開口：“大當家把你帶來，說明他是信任你的。雖然我有時也懷疑他看人的眼光，不過既然他信，我也想試試。所以，這位大夫，就全權由你做主的。無論中間發生什麽事，我總會有辦法解決的。”

戚少商轉過頭，微訝地看他，這真是他聽過最動聽的話，之一。

賴蘅轉轉眼，微笑了一下：“你不用擔心，就算沒有達到最預期的成功，也會比現在好，而不會壞。”他說着，露出和他平常有些單純的表情不一樣的鄭重：“畢竟我是神醫門的當家，這種自信，我還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