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顧惜朝第一次感覺到不舒服是在“破五”，在新年的鞭炮聲中，他突然覺得呼吸有點重，讓他有些喘不上氣，其實他原本在連雲寨時，也有這種毛病，但沒有這次嚴重。本以為是天冷，所以在覺得氣血不順。但他畢竟在連雲寨裏也沒有像這半年這樣奔波勞累。

在正月十五過了沒多久，他習慣性的每天早起打坐，卻發現內力一時時地聚不起來，總像是有什麽堵在筋脈間，讓他內息不順。但剛過了年，玄妙閣裏要處理的事情實在很多。他便先将這件事放下了。他剛結束了在帳房的歷練，開始跟着徐娘指派的一個管事熟悉兩湖間的生意與人員，新年又是一年中剛開始之時，漕幫的茶葉生意也上了軌道，并且開始聯絡市舶司走海上營生，他要做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何況生意行裏用的是腦子，武功也不太用得上，這件事他便也沒有在意。

直到春天第一波生意熱潮終于略停，可以休整一段時間，他想起自己除了每天習慣性的活動筋骨外，就沒有正式地練過功，身體似乎都快要鏽住了。恰方勖從大理雲游回來，便提議和他過過招。方勖也很欣然的同意了。這是顧惜朝第一次在與人過招突然失去內力，沒有任何先兆，雖然他用巧勁躲開了方勖那一掌，自然也被方勖看了出來。兩人站定後臉色都有些難看起來。

這很是個問題，第一，顧惜朝這樣無緣無故地失去內力是很奇怪的事情，不知道對他和身體有什麽影響。第二，雖然現在還沒有人知道玄妙閣的大總管是顧惜朝，但這是早晚的事情，如果他不能恢複，有仇家上門，他等于沒有了自保能力。

大夫請來了只說他筋脈不通，就像水在漸漸冰凍，卻查不出原因，只好開些通筋活絡的藥。顧惜朝覺得事情總會解決的，藥便也這樣吃着先看看。這樣一拖便又是兩個月，等夏日來臨時，他在收糧最忙的時候，發現早晨剛睡醒時，全身會麻痹。

有一日，他躺在床上起不了身，突然想起戚少商曾寫給孟昭的信，要他通知自己早日進京就醫，不由低笑一聲心道：“大當家，你真是惜朝的太歲星，說什麽來什麽！”

他猶豫着，不知道該不該去見戚少商。他原本想，他什麽時候成了玄妙閣名正言順的大總管，閣裏上下都認可他了，而且那些心懷仇怨的人也不敢上門了，他就去見戚少商。可此時，他這樣随時都要去城煌登記了，他還該不該見他？

萬一見了那個大夫不過是多拖幾日呢？顧惜朝不怕死，但他怕死前的悲凄與牽念。不若讓他永遠也找不到自己，時間久了，長久不見，慢慢就會忘了這種深刻的感情吧。再深的情意，也抵不過時光的變遷與歲月的磨砺。

戚少商這段時日也忙到焦頭，金風細雨樓易主于王小石後，京中白道勢力剛聚合不久，唐寶牛與方恨少刺殺蔡京不成返被捉了進去。刺殺朝庭命官，且是剛剛恢複相位不久的蔡京，就是讓朝庭顏面掃地。何況這一年，大宋與金國剛立了海上之盟，要聯金滅遼。而南方的方臘正蠢蠢欲動，随時要起義。其實方臘起義，他倒不在乎，這大宋本就氣數要盡，但如果這時起義，北方兵力會空，正要對遼的一戰就一定會以敗仗而歸，這等于将弱點暴露在剛聯盟不久的金國前，所以太危險了。而此時風雨樓也計劃着截獄，京中勢力此時也不穩，他不能見死不救。就像當年他被追殺時，那些為他而卷入的人一樣，他也一定會去幫助這些朋友。

就在他剛從外面踏入六扇門時，就看到忙碌的衙役中，有一個非常格格不入的人，懶洋洋地靠在牆上，旁邊早有人過來道：“戚捕頭，這位公子自稱是漕幫的人，要找你。”戚少商一笑向他道謝，而後向對方走去：“孟幫主百忙中大駕光臨，不知有何貴幹？”

孟昭看着他眼中掩下的焦急，低低一笑，明明就是急着知道顧惜朝的下落，裝什麽鎮定。他依舊靠在牆上不起身，慢慢道：“沒想到六扇門現在也這麽勢力，一聽我是江湖人，屋也不讓進，座也不給，茶也不敬，大熱天讓我站在這裏，好生痛苦啊～！”

戚少商苦笑一下：“失敬失敬，你裏面請了？”

孟昭看着他苦笑的樣子頗有意思，擺擺手：“算了，我來這邊也是辦事，我們分舵有地方住。來這兒就通知你一件事。”他說着，靠在戚少商的耳邊低道：“顧惜朝，似乎快不行了。”

戚少商手中的劍咣地一聲掉在地上，他人站得很穩，卻像失了魂，張開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孟昭忙在他眼前晃晃手：“哎～！別吓人哦，你要出點事，你家那位還不把我戳個十七、八個洞啊～！”

戚少商回過神來，狠狠地抓住他，厲聲問：“什麽意思？惜朝出什麽事了？什麽叫快不行了？”

孟昭被他抓得真痛，屈指彈在他手腕麻穴上，再一步竄開，拍拍胸口：“那麽兇做什麽？我好心來這裏給你報信，你倒要掐死我，真不愧是小顧那句話，土匪！”

戚少商定定神：“抱歉，我太緊張了。”

孟昭嘆口氣，打開扇子扇涼風：“其實我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不過我可是偷偷來告訴你的，你見了他可不要出賣我啊。也不要出賣方閣主。他讓我來通知你的。”

戚少商聽他解釋了半天，才知道那個老道士是玄妙閣的閣主，以及顧惜朝的一切前因後果。他忙去找賴蘅，請他與自己一起下一趟洞庭湖。并且通知了王小石，等他回來再決定截獄之事，畢竟斬首是要在秋後的。而且獄裏是自己人，也不用擔心。鐵手這時候正好回來，準備複職，戚少商将平亂钰交給他，帶着賴蘅，一路快馬加鞭，趕到江村。

方勖早在那裏等待他們多時，看到戚少商，不由微微一笑。人世間，有什麽比救人一命，并讓修羅脫胎為凡人更造化的事情呢？他邊沉思，邊看向賴蘅，跟着戚少商如此奔波，連趕幾天，卻仍精神翌翌，怎麽會是普通大夫。

當顧惜朝從帳房裏出來，正看到迎面進來仍有些氣喘的戚少商，一時愕然，而後有些惱怒地看向方勖：“多管閑事！”

戚少商聽到這句話，本來已經擔心到極點的心情變得暴躁起來：“我真應該揍你一頓把你綁起來。”

顧惜朝冷笑：“一年未見，大當家出息了！敢揍我一頓，借你個膽！”

戚少商氣得臉都有些扭曲，他向前大踏一步，顧惜朝不由警覺得向後一退，緊緊地盯着他。冷不防他一手抓住他，将他抓進懷裏，無視他叫着有人的掙紮，趁他用不出內力，緊緊地摟着他，喃喃道：“我快被你氣死了！”

顧惜朝被他擁着緊緊得動不了身，只能還口道：“不知道誰會氣死誰！”

戚少商低嘆一聲：“你就喜歡和我作對，看着我不舒服，你就高興麽？”

顧惜朝氣得臉都紅了：“滿口胡言亂語，沒一點規矩，這麽動手動腳，你才是和我作對。太歲星！”

戚少商放開他，仍牽着他的手，輕道：“死要面子活受罪。”

顧惜朝想甩開他的手卻做不到，只得冷冷地反駁：“你大可以不用管我，省得氣死你，我還要被人指責氣死一位大英雄。這可好，千裏追殺都死不掉，被我氣一下就死了。好英雄啊！”

戚少商拉緊他的手：“我不管你，誰來跟着我看四季美景？”

顧惜朝別過頭，不去看他，耳根微紅，不知是羞是惱。

戚少商拉着他走向賴蘅，對方仍饒有興味地睜大眼睛看着他，戚少商向他鄭重地說：“阿蘅，拜托你了。”

賴蘅眨眨眼，一時興奮：“那當然，就都交給我吧。”啊！這是還活着的，用過三寶葫蘆的人啊！多麽珍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