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拒絕
◎天底下,哪裏有這樣的道理?◎
太福晉活到這般年紀,尋常小角色已經不敢在她跟前這般放肆,猛地聽到這種話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天底下居然還有當娘的上趕着要自己女兒當小的?她從前覺得這位章佳福晉不說聰明,卻也不能算蠢,如今看來,好像不是這麽一回事,“哦?這話你說的我倒是有些聽不懂了,當初這門親事也就你我之間私下定下,我可是連我那兒大兒媳都沒說的,後來傳的京城上下無人不知……我看章佳福晉不如回去好好問問看,到底是誰将這話傳出去的。”
“我們富察一族有規矩,男子四十無子方能納妾,側福晉…雖占‘福晉’這兩個字,卻也是妾。”
“說到底若蘭也是我的幹女兒,若是她的親事你沒法子,我倒是可以替她想想辦法,只是要是傳出去了,這話怕就有些不好聽……保不齊有人說三道四的,你們家大人好歹也當官這麽些年,你平素瞧着也是個聰明的,總不會這點門路都沒有吧?”
這話說的很不客氣,說的章佳福晉老臉一紅,特別是在初瑾還在場的情況,心裏更是不舒服,連忙打着哈哈将話圓了過去,直說她是相信傅恒為人,舍不得女兒受委屈之類的話,好像顯得她是一時糊塗似的。
送走了章佳福晉,太福晉笑着道:“……從前在這種事情上我是吃了苦頭的,女人最懂女人,所以就不想叫你們在這種事上吃苦,只要我活着一天,什麽側福晉,姨娘之流都別想踏進富察府的大門。”
若傅恒要納妾……初瑾好像也沒什麽在意的,但她打從心底裏是更加欽佩起太福晉來,只覺得那幾個嫂子都是有福氣的。
有些婆母喜歡叫媳婦在自己跟前立規矩,恨不得把自己當年吃過的苦頭在媳婦身上再找回來,這樣心裏才能舒坦些,她老人家可是發話了,每個媳婦初一十五過來一趟就夠了,若是來的多了,她可是要不高興的。
但初瑾卻不一樣,她是日日晨昏定省一日不落,二福晉曾笑着打趣過太福晉偏心,可太福晉卻是一本正經道——我看你們看了好些年,就算是再好看的人也看膩味了,這新媳婦來了,怎麽着也得多看看才是。
這話傳到初瑾耳朵裏去,她覺得很感動。
一轉眼,就到了夏日。
初瑾與傅恒的關系依舊不遠不近的,可比起從前來卻是多了幾分坦然,不會像剛成親那會兒同居一室覺得別扭。
不過問題也來了,從前春日時床上放兩床裘被,分被而睡。
今年夏天格外熱,一到晚上,哪怕屋子裏擱着冰,可身上也像火爐子似的,別說蓋裘被,這身上的衣裳也是越輕薄越好。
今早上醒來,初瑾一低頭就能看到自己中衣略敞,甚至還能瞧見裏頭的肚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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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覺得怪不好意思的。
正想着怎麽辦,外頭就傳來了一聲奶奶的聲音:“九瑪嬷!”
瑪嬷正是滿人對祖母的稱呼。
誰能想到年方十六的初瑾已經給人當祖母了?來的不是旁人,而是大福晉的孫女兒秀珠,小名珠珠,如今正三歲,是富察府上下的活寶,大家都喜歡她。
珠珠額娘是不希望自個兒女兒與初瑾走的太近,但架不住珠珠小小年紀就喜歡一切好看的東西,也喜歡好看的人兒,當初見到初瑾第一面就直勾勾看着初瑾,随着年紀大了些,日日來苜園倒是來的勤快。
作為自己在富察府難得的“好友”,初瑾很喜歡她。
珠珠捧着窩絲糖巴巴過來,湊到初瑾嘴邊,奶聲奶氣道:“九瑪嬷,你吃……”
初瑾就着她的手吃了口,就帶着她院子去玩了。
兩人能玩的游戲向來有限,要麽是蕩秋千,要麽是玩翻繩,今日天氣熱,索性她就給珠珠用鳳仙花的汁水染起指甲來。
待傅恒進院子後,恰好看見了這樣一幕,夕陽西下,初瑾低頭認真給珠珠染指甲,珠珠咯咯直笑,奶聲奶氣說着想喝綠豆水……他雖未領差事,但卻是功勳子弟,仕途之路不過是早晚之事,日日應酬卻是少不了的。
既是應酬,少不了見各種人,今日他還與高恒一同用了午飯。
高恒乃是高貴妃唯一的弟弟,雖不是一母同胞,卻是高斌唯一的兒子,仗着自己姐姐寵冠六宮,很是張狂。
哪怕抛開皇後與高貴妃之間的恩恩怨怨,傅恒對高恒也不大待見,可今日來都來了,他也沒甩臉子走人的道理。
誰知道幾杯黃湯下肚,高恒卻攀着他的肩道——你知道嗎?我高恒這輩子誰都沒羨慕過,就羨慕你富察傅恒,不是羨慕你有個當皇後的姐姐,是羨慕你娶了京城第一美人,當初我可是多想娶她為妻阿……
高恒在一個月之前由高斌做主娶妻,妻子賢淑端莊,卻是容貌不顯。
當即滿屋人哄堂大笑,紛紛打趣高恒,更道傅恒好福氣。
傅恒卻有些不喜。
他并不喜歡有人這樣說初瑾,好像女子只是男子的附屬品,更覺得這樣的話對初瑾不尊重。
又坐了片刻,他就找借口回來了。
是啊,他雖不喜歡初瑾,卻也覺得這是個很好的女子,除去額涅,府邸上下沒幾個人喜歡她,不管其餘人面上是虛情假意還是冷若冰霜,她都是進退有度,不會因為自己祖父做下的那些事覺得低人一等,也不會因當年兩家的恩怨自怨自艾……就用她的話來說,每個人生來平等,那些不喜歡她的人不在意就好了,又何必處處賠笑臉?反倒是費力不讨好!
珠珠眼尖,很快就看到了傅恒,奶聲奶氣喊了聲“九瑪法”,擡起胖乎乎的小手給傅恒看:“好不好看?”
傅恒是喜歡孩子的。
他是個很有耐心的人,當即就蹲下來說好看。
珠珠露出甜滋滋的笑道:“都是九瑪嬷給我染的指甲……九瑪法,你回來怎麽不親親九瑪嬷?”
這話說的初瑾與傅恒俱是一愣。
珠珠年紀雖小,卻是人小鬼大,板着臉道:“我阿瑪每次回來都會親親額娘的,要是不親,我額娘會不高興的……”
滿人成親早,他的阿瑪十五歲那年就成親了,如今也才十九歲而已,與傅恒差不多大的年紀,夫妻兩人正是感情正好的時候。
珠珠見杵在原地沒動的傅恒,着了急,上前拽了拽他的袖子,催促道:“九瑪法,快點呀!要不然我就去告訴太太……”
她管太福晉叫做太太。
說實在的,初瑾與傅恒看起來的确不像恩愛夫妻,可就算不恩愛,面上啄一口也是人之常情。
傅恒對珠珠向來是有求必應,如今卻是難住了,珠珠當即眼眶就紅了,嘴巴一癟,就要哭出來。
傅恒連忙上前啄了一口初瑾面頰,忙道:“好了。”
這個吻就像蜻蜓點水似的,初瑾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結束了。
她芯子裏裝的是現代人,倒不覺得有什麽,可傅恒多少卻有些不自在,他是男子,一個二十歲血氣方剛的男子,夜裏總會有些難以自控,腦海中有些旖旎畫面,昨夜更是起身兩次,沖了個涼水澡這才好些……
傅恒只覺得初瑾面頰軟軟的,還有些香香的。
初瑾牽着珠珠的小手,瞧她轉哭為笑的表情覺得很有意思,道:“走,太陽落山了,咱們去給太太請安好不好?”
珠珠自然道好。
傅恒索性一塊過去了。
誰知道珠珠人剛進了正院,還沒進屋子了,就嚷嚷開來:“太太,方才九瑪法回來親了九瑪嬷一口……”
竹簾一撩開,竟是滿屋子的人。
這下別說傅恒,就連初瑾都有些不好意思。
始作俑者珠珠早已跑到太福晉懷裏去了,一副很高興的樣子。
太福晉也高興起來:“這是好事兒啊,要你九瑪嬷早點給你生個小叔叔或者小姑姑出來,到時候咱們珠珠就有伴兒了!”
二福晉向來伶俐,打趣道:“是了,沒想到咱們春和……這般黏媳婦,一日回來就迫不及待親親我我,說起來,九弟妹嫁進來也有些日子了,這肚子怎麽一直沒有動靜?別說額涅,就連咱們也是盼着了。”
到底是不是真盼着念着,誰知道?
太福晉笑笑沒有接話。
大福晉今日過來卻是有正事在商量:“……我昨兒接到三弟妹的來信,說是寧筝有些不好,山東的大夫都瞧遍了,也沒個好轉,原先定下的親事也被退了,三弟妹說想帶寧筝回京城瞧病,也不知道您的意思,所以要我過來問問。”
她說這話的時候,還忍不住掃了初瑾兩眼。
初瑾心中了然,當初三福晉的阿瑪因初瑾祖父納蘭揆敘背信棄義而死,她性子剛硬,回來肯定不會給自己好臉色的。
太福晉對這話有些不滿:“這是什麽意思?我是寧筝的祖母,難道她要回京城瞧病我還攔着?沒這個道理!這也是他們的家,他們回來我自然是高興的。”
說着,她微微嘆了口氣:“說起來我也有好些年沒見到寧筝了,當初好端端的一個孩子,怎麽會染上那樣的怪病?”
“你與老三媳婦說,要她快些回京,京城的名醫總是比山東多,實在不行,請太醫回來瞧,這病難道還怕瞧不好?至于當初老三給寧筝定下的那門親事,我也不大瞧的上,好端端一個姑娘家,難道以後就要留在山東不成?”
衆人連連稱是。
等着大福晉出門後,跟在她身後出門的二福晉與四福晉說起這事兒——真是個蠢的,誰不知道太福晉偏心?這話心裏想想就算了,哪裏能擱在明面上說?我瞅着三嫂的意思是怕太福晉得了新媳婦就不稀罕她回來,既然得了太福晉的話,且等着瞧吧,等三嫂回來了有好戲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