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砰——

祭祠前的那扇門,忽然變得四分五裂,朝外炸開。

哀鬼指甲陡然增長的手,尚未觸碰到殷長夏,便被這股強烈的沖擊所撞,身體‘碰’的一聲撞在了牆壁上。

他胸口刺痛,可這股沖擊力仍在繼續,将他連帶着四分五裂的門,直接撞到了夜色深處,很快就沒了影。

宗昙仍舊沒動,在他周圍的空氣,都像是凝固的。

動的只有旁人,以及外面呼嘯的狂風。

他的每一個表情,每一個動作都在這片寂靜的空間中,被無限放大。

宗昙微微擡眸,聲音猶如刀刃劃破空氣——

“滾,礙眼。”

唐啓澤震驚到了極點,沒想到殷長夏所言不假,真的能見到boss。

剛才哀鬼被撞開,難道是boss幹的?

唐啓澤努力向後仰,縱然知道boss是他們這邊的,可身體卻下意識的做出了反應。

恐懼。

身體緊繃到了極點,連肌肉也因此疼痛了起來。

夜色更深,濃郁得仿佛被墨汁泡過。似乎每過一分鐘,都會把他們拽入更深的黑暗那般。

絕望就像帶刺的荊棘,無時無刻不在刺痛着神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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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鬼已經被撞飛到不知何處,如今祭祠只剩下懼鬼一人,他忌憚到了極點。

懼鬼努力揚起一個笑容:“王,我們為您準備了食物,就是你身旁那個人,他好像手裏有什麽東西,可以暫時操控您。但沒關系,我手裏有您的鬼骨,只要您想下手,我随時……”

唐啓澤紅了眼:“媽的,你到現在都還想挑撥離間?”

懼鬼連一個眼神都沒施舍給他,在他眼底,唐啓澤不過是一只上蹿下跳的蟲子,完全不值得留意。

倘若不是和殷長夏一起來的,恐怕他連這個人的長相都記不清楚。

懼鬼讨好的笑道:“王,您覺得怎麽樣?”

宗昙并沒有動,誰也看不出他的想法。

怨池那殷紅的水光印在他的下巴處,令他蒼白得猶如玉石般的肌膚,也像是染上了邪性似的。

他身上的鳳冠霞帔,也因此變得詭邪異常。

這樣的宗昙,連鬼都怕。

懼鬼吞咽了下口水,小心翼翼的拿鬼骨,同殷長夏的操控對持起來。

他反複将目光放到宗昙身上,一次又一次,是想觀察出宗昙的想法來。

但凡宗昙表現出一絲一毫的厭惡,自己就會收手。

見識了哀鬼的下場,他不敢再輕舉妄動。

然而令懼鬼欣喜若狂的是,宗昙并未繼續動手,他并非完全偏幫殷長夏。

哈……真是老天爺都在幫他!

殷長夏臉色難看,覺得紅線的控制越發力不從心,當真有股力量在争搶着。

他最擔心的事情發生了!

殷長夏的目光放到了鬼骨身上,他讓宗昙先過來的原因,也是想讓宗昙牽制哀懼兩鬼。可為什麽宗昙是陷入了沉睡,而不是牽制住了他們,還害得唐啓澤因哀鬼的到來被抓。

到底是為什麽!?

宗昙難道不想拿回自己的鬼骨嗎?

殷長夏心頭發慌,總感覺有哪一環自己沒能算到。

懼鬼:“這種時候,你還敢發呆……”

殷長夏發現,紅線竟開始絞住他的手腕,猶如有生命的藤蔓那般,勒得越來越緊。

殷長夏疼得呼吸紊亂,得想個辦法趕緊拿到鬼骨!

[警告!警告!]

[boss饑餓值上漲,有弑主打算!]

[請兇宅主人立刻壓制boss!]

偏偏前方的宗昙還拽住了他的右手手腕,緩緩低下頭,放在自己唇邊,一口咬了下去!

劇烈的疼痛蔓延開來。

殷長夏疼得生理淚水都出來了:“你這個瘋子,手腕可系着紅線,你還敢咬!”

宗昙微微低頭,紅色蓋頭掩住了一切。

真是奇怪。

離開殷長夏才這一會兒功夫,他便饑餓難忍,控制不住了。

他試過直接吸收那些鬼力,卻對于這股噬心的饑餓感完全沒有半點幫助。

但由殷長夏這邊給予,就會完全不同。

哪怕有一秒鐘被填滿,都會讓人飛蛾撲火那般。

殷長夏感受到了自己手腕上的肉被扯開,鮮血流淌了下來,令那根本來隐藏的紅線,也吸飽了鮮血,變得殷紅如妖。

宗昙咬得太好,連一絲味道都沒洩露出去,懼鬼根本沒有發現殷長夏的養靈體質。

殷長夏渾身顫栗着,用紅線控制着宗昙。

如今不是想要控制宗昙反殺,而是先保住自己的命再說!

可饑餓良久的惡狼咬住了肉,怎麽會輕易松開?

饒是劇烈疼痛襲來,宗昙也依舊不肯松開。

殷長夏疼得連連抽氣,明明紅線是管用的!

宗昙拽住自己的那只右手,都已經變得一團焦黑。

傷成這樣了,還不肯放開嗎?

兩邊都是疼,可宗昙的疼當中,還夾雜着一股瘋狂。

懼鬼身體微顫的看着這一幕,害怕下一個被這樣對待的人就是自己。宗昙果然可怕,和前面兩個未煉成鬼王的厲鬼都不一樣,他們完全無法辨別宗昙的想法。

這樣深藏如海的人,該如何掌控?

[警告!警告!]

[狂氣值上升,1%,2%,3%……10%。]

耳旁不斷響徹機械音聲音,吵鬧得令人頭疼欲裂。

數秒之後,那股聲音竟漸漸弱了下去。

[您已成功喂食boss,饑餓值下降。]

殷長夏:“……”

這完全是饑餓的惡狼,無時無刻不盯着他,倘若他露出弱點,就會一口咬上來,死死不放,充滿了難以馴服的野性和癫狂!

該死!

可以用紅線控制,他便大意了嗎?

手腕仍然劇痛不止,難道真被扯下了一塊肉?

可宗昙松口之後,殷長夏卻發現自己手腕只是多了一圈牙印,肉還好好的。

殷長夏呲牙:“宗昙,你這個瘋子。”

宗昙沒有說話,只是淬血的薄唇卻勾勒出一抹笑容。

鬼骨和紅線對抗,反倒給了他自由,他可以憑着自己的喜好做事。

宗昙緩緩走進懼鬼,黑色指甲的手緩緩覆上懼鬼的脖子。

懼鬼不斷求饒:“王、王,我會對你有用的,我們才是一邊的,不——!”

咔嚓一聲,猶如曼妙的交響樂般,他便如斷掉的蒲公英根莖,就這麽摔落到怨池當中,身體也被灼傷得漆黑。

殷長夏:“……”

喂飽了心情就好?現在才幫忙辦事?

這哪門子的道理!

不過事情已經解決,唐啓澤和殷長夏兩人都松了一口氣。

一系列的兇險,令殷長夏手腕都在發麻。他小心翼翼的探出棺材,一只腳踏入池邊,想要離開這個鬼地方。

正當如此,原本沉下去的懼鬼,拼了命從後方挾持了殷長夏,利爪放在了他的脖頸處。

懼鬼驚恐萬分的對宗昙說道:“王,你不想他出事的話,就乖乖回到怨池。”

原來剛剛他忍住強烈痛苦,縮到了怨池裏面,埋伏在水面,等待時機反擊。

懼鬼身上滿是被灼傷後的痕跡,皮膚也是一片焦黑。

他身上的衣服也破破爛爛,可見怨池池水的厲害。之前的他一直都是用鬼骨護着自己,如今殷長夏不斷用紅線抵抗,鬼骨竟也不再護着他了。

宗昙緩緩回頭,似乎真的有了忌憚。

殷長夏剛剛松懈下去的神經再次緊繃:“別管我,快動手!”

懼鬼奸笑了起來,看宗昙的樣子,是不會動手了。

他猶如掌控到了宗昙的命脈,更加肆無忌憚。

看來手裏的殷長夏,比鬼骨還好用。

“王,請您回到怨池。”

唐啓澤着急的喊:“殷長夏!”

殷長夏臉色泛白,思考着到底要怎樣才能逃生。

再這麽僵持下去,自己恐怕還未逃出去……時間就已經截止了。

他不能變成拖累,待在一邊可憐巴巴的等待別人來救。

必須得想個辦法!

殷長夏嘴唇泛白,忽然想起了鬼仆手牌……

真礙事!

自從佩戴鬼仆手牌之後,紅線的力量才變弱的。

鬼仆手牌的确有隐藏活人、以及身份的功效,可也阻擋了他與宗昙二人之間的聯系。

殷長夏小心的伸到衣服裏面,将本來就已經裂開一道縫隙的手牌拿了出來,手心微微發顫——

宗昙的聲音從腦海內傳來,充滿了惡意:“你要毀掉嗎?”

殷長夏的手頓住了。

他以前是看不見鬼的、也聽不清他們說話。

待在游戲的時間越長,殷長夏便越能聽清楚那些東西。

殷長夏曾經看過宗昙的半張臉,妖冶至極。而他的聲音卻截然相反,像是冰極之雪,冷得令人徹骨。

宗昙的語氣陰森又極度冰冷:“你真的要毀掉?”

殷長夏呼吸急促,發現哀懼兩鬼似乎聽不到宗昙的聲音。

咚咚、咚咚——

心髒的跳動聲,刺痛着耳膜。

恐懼令他的腦子猶如生鏽的鐵一般,沉重又無法轉動。

殷長夏緊咬着牙關,将手牌捏緊:“是。”

宗昙無聲的咧開一個笑容,欣賞着殷長夏猶如自毀般的瘋狂。

真是有意思啊。

某些程度而言,他和他約莫是同類。

殷長夏微微垂眸,濃密的眼睫顫抖起來,他咬緊牙關,将手牌徹底毀壞。

不管任何後果,他都會承擔!

在損壞的那一刻,養靈體質和活人的秘密,終于抵擋不住,徹底洩露了出來。

懼鬼的笑聲戛然而止,扭動着腦袋,對準了殷長夏的方向。他那原本被宗昙弄斷的脖子,竟奇異般的扭曲了三百六十度,木楞而歪斜的看着殷長夏。

寂靜之後,便是無窮無盡的渴望:“養靈體質……”

懼鬼的眼中迸發出貪婪,瘋了一般的爆發出極大聲響:“養靈體質!是養靈體質!”

趁着這一瞬的着迷,殷長夏掙脫了懼鬼的控制,只不過那短暫的幾秒之後,懼鬼立即反應了過來,拽住了殷長夏的手臂。

他從對宗昙的渴望,變成了對殷長夏的渴望。

比起殷長夏而言,宗昙又算得了什麽!?

誰能鑽進他肚子,誰就是下一任鬼王!

莫不是阿喜發現了這件事,才會大意被人除掉?

殷長夏:“宗昙!幫我!”

宗昙卻不為所動。

兩邊對持了起來,殷長夏嘴唇泛白,明明計劃成功,他成功分散了懼鬼的注意,兩只腳都踏到了怨池池邊。

可沒想到,最終出岔子的,會是宗昙!

殷長夏這一瞬間猛然明白過來,終于知道了違和感在什麽地方。

原來是在這裏!

宗昙要看他和哀懼兩鬼自相殘殺!

媽的,宗昙竟然在第三層。

雖說是游戲系統令他操控宗昙前往祭祠的,但宗昙絕不可能被哀懼兩鬼牽制住,殷長夏還覺得奇怪,宗昙實力也不至于低成這樣啊?

每一步他都算得死死的!

一個掌控着紅線,一個掌控着鬼骨,在宗昙眼裏都是需要去死的存在。

早知如此,他就不會原本允許宗昙單獨行動!就是因為鬼骨和號碼牌兩邊無法選擇,才讓宗昙從中鑽了空子!

殷長夏緊咬牙關:“喜鬼的死,也是你故意引誘我的吧?”

宗昙的唇角依舊上揚,沒有說話,滿懷着惡意和期待。

快點……

打起來啊。

他很快就能自由了。

殷長夏呼吸急促,在快要被懼鬼拖入怨池當中的那一刻,忽然間想起當時看到的那行字——

冥婚(未完成)。

既然如此……

在快要浸入怨池之前,他用右手死命的拽住了宗昙的嫁衣。

借着這個力道,殷長夏又用左手覆蓋了上去,再沒有半點猶豫。

那張鴛鴦戲水的水紅色蓋頭,被殷長夏狠狠拉了下來。

宗昙的笑容戛然而止,臉色也變得難看起來。

[冥婚已完成。]

[婚契如下:]

[姓名:殷長夏——宗昙。]

[年齡:22——未知。]

[谷則異室,死則同穴。謂予不信,有如皦日。]

血紅的大字浮現在半空中,猶如幻燈片那樣一行行的閃現,又迅速消失。直到無數鮮血将那幾行字淹沒,糊成了一團。

明明象征恩愛的詩句,也因此變得詭谲。

游戲的提示音變得越來越高,逐漸往上攀登,快要抵達極致。

尖銳的聲音在腦海裏響了起來,讓耳膜也變得刺痛——

[婚契已成,不死不休!]

[婚契已成,不死不休!!]

[婚契已成,不死不休!!!]

世界驟然安靜——

殷長夏冷聲道:“媽的,幫我不是請求,老子是在命令你!”

作者有話要說:  [谷則異室,死則同穴。 謂予不信,有如皦日。]

——出自《詩經·王風·大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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