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1)
第35章(1)
“用道具鑒定,查一查他還剩多少陽壽。”
通訊道具中,傳出一個清透若梨花的聲音。
他說話的語氣時常帶着些局促,與他命令式的句意形成鮮明對比。
焦興凱不敢有一絲怠慢,邁動着腳步朝殷長夏走來。
同對流風聲一起湧來的,是鞋子和水泥地板的摩擦聲。明明不算遙遠的距離,卻每一下都踩在別人脆弱的神經上。
殷長夏捏白了手,不由的緊張了起來。
陸子珩對他的态度出奇的怪異。
這不禁讓殷長夏想起了陸子珩多年來一直挂在嘴裏的話。
——只要你乖乖的,我永遠都會保護你。
地上的廢報紙被風吹得卷在了殷長夏的腿邊,風聲嗚嗚,猶如鬼泣那般。
焦興凱已經抵達了這邊:“失禮。”
他拿出了類似芯片一樣的藍色片狀物,放到了殷長夏的額頭皮膚上。
殷長夏:“……”
他略一擡頭,便能看到附近布下了殺機重重的道具。
看來,想跑還得看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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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長夏的神經高度緊張,萬一這道具測出了鬼骨,陸子珩便會立即翻臉。
陸子珩笑出了聲:“阿祈,你是有什麽不想讓我知道?”
仿佛是信號連接不良,陸子珩的每一句話,都帶着宛如壞掉一般的沙沙聲。
殷長夏:“沒有!”
陸子珩:“你小時候每次這麽急促的辯駁,一定都是在說謊。”
殷長夏:“……我們已經好久沒見了,我早就不是小時候的習慣了。”
額頭的芯片在飛快分析着,發出微弱的藍光。
殷長夏心跳極亂,一旦芯片測出鬼骨,便立即做出反擊的準備。
在這段期間,他一直觀察着四周,已經摸清了周圍埋伏的道具有多少。
陸子珩:“阿祈,別緊張,我不會傷害你的,只是做一個小小的測試。”
他的語氣溫和,像是虛幻的夢境一樣。
陸子珩就像是那陰慘慘的月光,總給人一種不真實感。
殷長夏眼神微閃:“你為什麽會得到焦興凱的掌控權,是寒鴉隊長給你的?”
陸子珩笑道:“是A級玩家的特權。”
殷長夏:“……”
殺了就能有?
高位玩家的特權未免也太離譜了吧!
陸子珩:“這個游戲副本的難度等級變為F了,家園亂成了一團,不知道多少人在尋找這個引發特殊的玩家。”
殷長夏心虛極了,知道陸子珩是在試探他。
陸子珩輕聲道,充滿了血腥:“我也在找。”
殷長夏:“……”
焦興凱終于将芯片收回,芯片也随之裂開。
在游戲當中,根本不能随意測試別人的資料,這種道具都是十分難獲取的,且又只有一次機會,使用的時間還長,基本就是雞肋。
一般都是進入高級隊伍……類似寒鴉這類組織,才會在新入成員身上使用。
焦興凱:“測出來了。”
殷長夏掌心都是汗,肌肉也緊繃了起來,他悄然将右手放到了身後,摸到了冰冷的匕首。
焦興凱一板一眼的說道:“陽壽還剩三天。”
殷長夏:“!!!”
鬼骨并沒有被測出來,成功的掩飾住了。
通訊道具中遲遲沒有發聲,仿佛在得知這個消息時,所受到了極大的沖擊似的。
陸子珩悶悶的說:“你之前明明還剩三個多月的陽壽。”
“你怎麽知道……?”殷長夏胸口上下起伏,裝得賊像,“你監視我?”
陸子珩強調:“是做哥哥的關心弟弟。”
殷長夏:“……”
陸子珩:“你的載物每使用一次,花費的單位是月?”
殷長夏:“……嗯。”
瞞下去也沒意思,在陸子珩面前,絕對無法解釋陽壽為什麽會減少的。除卻載物之外,就找不出其他理由。倒不如這樣半真半假,或許能蒙混過關。
焦興凱忽然插了嘴:“以月為單位的載物,是最差的載物,還容易遭到反噬,的确和他說得不差。”
殷長夏心口咚咚直跳,還不清楚有這個規矩。
遭到反噬,不過是他信口胡謅。
不過焦興凱的樣子,好像是在幫他?
殷長夏立即就反應了過來,焦興凱不是在幫他,而是在幫鄭玄海!
陸子珩:“規律都是玩家摸索出來的,誰也不能保證有沒有特殊。”
通訊道具當中,傳出漫長的喝水聲。
一口又一口,輕抿着吞入腹內。
這聲音宛如一場折磨,好似來自遠方的審判。
陸子珩:“掌控者信息呢?”
焦興凱心跳變得紊亂,陰寒的冷意沾染到了皮膚上,逐漸滲入四肢百骸。
他并不想告訴陸子珩,有關鄭玄海的信息。
可一旦陸子珩動用那條規則,使用命令執行,他也必須把鄭玄海的名字說出口。
焦興凱額頭滲出冷汗,粘膩濕滑的黏在皮膚上,他竭力迫使自己平靜。
危險逼近,仿佛懸在頭頂的那把刀。
趁着這短暫時機,殷長夏動了!
殷長夏飛快起身,猛的朝着焦興凱襲去,像是想搶走他懷中的道具。
焦興凱立即反應了過來,身手靈敏,将殷長夏一把推開。
他可不敢踹,就算殷長夏此刻拿刀捅他,他也還是不敢踹。
通訊道具當中,陸子珩會把游戲裏的一切都聽得清清楚楚,他是殷長夏的哥哥,踹殷長夏豈不是自己找死?
就連推的動作都怕過重了,害怕殷長夏這單薄的身體會被他給弄成重傷。
焦興凱正準備動用道具,身後便有什麽東西,滿懷惡意的盯緊了他。
是殺人狂的鬼魂!
可他手裏有兩個號碼牌,按理來說……
焦興凱立即反應了過來,暗罵了一句:“上當了!”
殷長夏剛才不是要襲擊他,而是借着襲擊的模樣,搶走了他身上的號碼牌。
分明剛才他還是優勢,可一轉眼便陷入了劣勢當中。
殺人狂已經朝他襲來,周圍埋伏的道具,不得已用來保護自己,去對付殺人狂的瘋了那樣的進攻。
失去號碼牌保護之後,殺人狂便盯上了焦興凱,怎麽都不肯放開。
通訊道具裏傳出聲音:“我都說了,他腦子轉得快,不要小瞧。”
這話又像是嘆息,又像是炫耀。
焦興凱:“……”
陸子珩:“副本降級的原因大致清楚了,放手去做吧。”
通訊道具時間已到,裏面傳來斷斷續續的聲音,像是壞掉了那樣。
直到最後,焦興凱聽到了一個聲音。
明明是溫情的語調,卻是最殘酷的話語。
“給他換一個人綁定,我查過,鄭玄海的陽壽太少了。”
“他可配不上我弟弟。”
—
殷長夏和唐啓澤兩人飛快走入樓道,裏面的潮濕度明顯大于七樓。
天花板不斷滲水,牆皮也染透了一大片,承擔不住裏面的水分,開始脫落。
緊湊狹窄的回旋樓梯裏,滿是兩人腳步擡落的聲音。
唐啓澤臉色難看:“你哥也太可怕了吧,我腿都軟了。”
殷長夏故意問:“那宗昙和我哥誰可怕?”
唐啓澤斬釘截鐵:“宗昙。”
人生陰影永遠滴神,做噩夢來回加深印象,不能這麽比的。
宗昙對他而言,永遠是洪水猛獸。
甚至只要一想起那個名字,都讓唐啓澤猶如風中落葉般瑟瑟發抖。
“哈哈哈哈哈。”殷長夏突然笑出了聲,剛才的緊張情緒莫名一掃而空。
兩者對比之下,他忽然想喊老婆老婆天下第一可愛。
不過不能讓宗昙知道。
兩人繼續向前進發,唐啓澤大口喘氣:“我們要跑到哪裏去?”
殷長夏:“四樓殺人狂的家!”
唐啓澤:“可焦興凱……”
殷長夏忽然停下了腳步:“我發現了一件事。”
唐啓澤滿臉疑惑的朝他望去。
殷長夏:“焦興凱最開始只告訴我哥陽壽的事,明明那個道具已經談查出了我得了鄭玄海的掌控權,他卻沒有主動告訴我哥。”
唐啓澤剛才滿臉驚恐,哪能想到這樣的細節。
殷長夏這麽一提點,唐啓澤也反應了過來。
就連陸子珩逼問之後,焦興凱都在抵抗似的,并未立即将鄭玄海的信息道出。
焦興凱并不像表面上那麽順從陸子珩。
唐啓澤:“那陸子珩到底想做什麽啊!我完全看不懂!”
最開始以為是敵人,哪知道只是裏裏外外的給殷長夏來了個身體檢查。
而後又覺得是朋友,卻對他們步步緊逼。
唐啓澤的問話令殷長夏突然停下了腳步,這麽多年的相處,他比任何人都了解陸子珩。
“我哥……恐怕想把副本難度恢複。”
唐啓澤一臉懵逼:“窩草,他瘋了?”
殷長夏:“他是想恢複副本難度,把陽壽獎勵擴到最大,然後……”
越是順着陸子珩的思路猜測下去,殷長夏的表情越是難看。
唐啓澤:“然後……?”
殷長夏表情已經難看到了極點:“然後命令焦興凱殺了所有不相幹的玩家,讓我獨享這個游戲的陽壽獎勵。”
唐啓澤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你哥也太病态了吧!”
無論控制欲和保護欲都是。
殷長夏:“……”
唐啓澤:“還好還好,你奪走了焦興凱的號碼牌,這下子殺人狂的鬼魂能牽制焦興凱,他好幾夜都沒能下手,一定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殷長夏:“……嗯。”
不能硬碰硬,也只能這麽做了。
唐啓澤:“不過有一點我算是看懂了……”
殷長夏有些好奇:“?”
唐啓澤:“焦興凱不敢踹你,也不敢推你!肯定是陸子珩在旁邊,他有所忌憚!”
殷長夏:“……”
高窗外傳來蟬鳴聲,惹人心煩意亂。
那是一只趴在窗框上的蟬,誤入了不屬于它的世界。
薄薄的月光無法爬滿樓道,卻仍是無法驅散黑暗,仍有大片大片的陰影。
殷長夏的心都懸緊。
前方突然出現一個白色身影,從牆皮一點點的滲出,好像是在尋找着什麽似的。
唐啓澤喊了句:“是白裙女鬼!”
殷長夏:“追上去!”
他們現在所能做的,就是和陸子珩搶時間,盡早結束這個游戲。
不能拖時間了!
此刻兩人的目标更加明确,急忙朝着前方跑去。
他們一路跟随白裙女鬼繞到了四樓,殷長夏心裏直犯嘀咕,還在猜測着白裙女鬼是不是想去殺人狂的家。
正準備進到四樓時,忽然一只拳頭大小的蜘蛛,吊着一根絲線,直直的立在四樓的門口。
殷長夏吓了一大跳,猛然朝身後仰去。
唐啓澤在後方,哪能知道殷長夏停得這麽猛?
他被殷長夏的後腦勺給撞了鼻子,立即就捂住了受傷的鼻子,被撞得頭昏腦花:“你怎麽停下來了?”
殷長夏吞咽着口水,側着身體,緊貼在牆壁,緩緩挪動着腳步。
“唐啓澤,你悠着點,別驚動了它。”
唐啓澤才反應了過來,突然看到門口的蜘蛛,眼瞳驟然縮緊。
他還沒見過這麽大的蜘蛛!!
這東西拳頭大小,懸吊在四樓樓道的正中央,上面只由一根脆弱的蜘蛛絲連接了身體尾部,像是随時都會斷掉。
被風一吹,蜘蛛的身體也輕輕晃動。
唐啓澤牙齒上下打架,跟着殷長夏的腳步,後背緊貼着牆壁,小心的挪動着身體。
地方太窄了,殷長夏本就瘦削,縱然挪動得艱難,好歹是通過去了。
唐啓澤就沒那麽走運,他的胸膛離蜘蛛的距離只有兩三個拳頭遠,窗外刮來的風還在呼嘯的吹着,讓蜘蛛在輕輕搖晃。
眼看着蜘蛛被晃悠得即将貼到他的肌膚上,唐啓澤身體越發僵硬,是殷長夏死命拉了他一把,才讓唐啓澤安全通過了那扇門。
唐啓澤後怕了起來:“……媽呀,好險。”
這也太吓人了!
原以為殷長夏會和往日那樣嬉皮笑臉的回擊,可唐啓澤卻瞧見,殷長夏卻單膝跪在地上,眼瞳滿是暗淡,像是失去了神采。
唐啓澤的表情凝固:“殷長夏!”
難不成這蜘蛛還有什麽古怪?
可唐啓澤的聲音,卻完全沒能傳達到殷長夏的耳朵裏。
殷長夏的手不斷扣緊,捏住了唐啓澤的手,力道大得連唐啓澤都暗暗吃疼。
殷長夏恍惚間擡頭,本該在四樓的景色卻完全變了。
那是兇宅。
他進入游戲的地方。
月光薄薄的從屋子裂開的縫隙間透入,宛如破碎了一樣,地上滿是星星點點的銀霜。
地上的符文也就此裂開,七口懸棺如今只剩其六。
而那口本該嚴絲合縫的綠棺,卻好像是錯了位,棺口被挪開了一個細小縫隙。
殷長夏渾身冰冷,像是被裏面的東西緩緩打量着。
一寸又一寸。
不知過去多久,一只蜘蛛從那細小的縫隙裏爬了出來,由于是懸棺,蜘蛛便啪嗒一下掉在地上,摔成了肉泥。
一只不行,就換另一只。
更大的蜘蛛從綠棺裏爬出,這一次的它更加小心,爬行着來到了殷長夏的身邊。
殷長夏:“……”
他僵硬到不能再僵硬,這蜘蛛怎麽也是嗅他的樣子!?
原以為這只蜘蛛要狠毒的咬上來,可除了嗅的動作之外,便再無其他動作了。
殷長夏忽然想起,宗昙在沉睡過去之前,似乎提到了第二口綠棺的江聽雲。
難不成……
江聽雲醒過來了?
不!不會的!
宗昙也說過,必須喂食三次過後,江聽雲才會蘇醒。
殷長夏一直控制着量,他才喂食兩次!
這麽一想,眼前的畫面便驟然消散。
殷長夏宛如從水裏撈出來一樣,耗費了大量的精氣,手臂和雙腿酸軟得不像話,身體只得軟軟的靠在牆壁上。
唐啓澤凝重的說:“你入障了。”
殷長夏這才反應過來:“……啊?”
剛一說出口,才發現他的聲音有所沙啞。
就像是被精怪話本裏,吸取別人精氣的鬼魂纏住了似的。
他明明又沒幹什麽壞事。
就是在幻覺裏,被蜘蛛嗅了一口。
凄凄慘慘。
唐啓澤:“我大哥說過,陰氣越重的地方,越容易引起幻覺。”
殷長夏:“那為什麽報名場不會?”
唐啓澤發出善意的警告:“你也說那是報名場啊,和正式場比不了的!別胡思亂想,在游戲裏沒好處。”
這恐怕就是正式場和報名場的差別,就算是難度等級為F的游戲,也不能小觑。
不過唐啓澤解釋過後,殷長夏的心反倒放下來了。
大約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他總是在意那七口兇棺,才會在那一瞬間入了障,還産生了古古怪怪的幻覺。
所幸殷長夏的身體反應并不嚴重,休息了一會兒之後,便恢複了過來。
唐啓澤将殷長夏扶起,可剛一起身,唐啓澤便呼吸紊亂的扯了扯殷長夏的衣角:“殷長夏……”
剛剛他不還安慰自己,讓自己不要想太多,怎麽自己又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
殷長夏順着他的方向望去,卻瞧見原本該用背部面向他們的那只蜘蛛,如今借着蛛絲的力,緩緩轉動了過來。
它将那冰冷的蛛瞳對準了兩人,卻只是觀察,沒有任何行動。
殷長夏渾身的血液都冰冷了。
咚咚、咚咚——
心髒不規則的跳動着,驚悚感随着那只蜘蛛的轉身,附着到了皮膚的每一個角落,完全無法剝離下來。
剛才的畫面,難道……?
殷長夏屏住了呼吸,這麽同那只蜘蛛對視着。
渾身的感官神經都被調動起來了,耳朵裏仿佛蒙了一層塑料膜,所有的聲音都被放緩,只剩下眼睛裏的畫面。
唐啓澤推着殷長夏:“你快看,那只白裙女鬼又進樓道了!”
殷長夏這才回過神來,這一次他們看得更加真切。
白裙女鬼穿透了牆壁,比起剛才的漫無目的,這一次她的動作卻急迫了起來。
如此模糊,若非副本降級,根本無法看清楚。
是白裙女鬼!
看那樣子,似乎想去一樓。
殷長夏:“快追!”
現在哪裏還顧及得了這麽多,搶時間才是最重要的!
唐啓澤痛苦的說:“早知道就不穿過來了,現在又得穿過去!那只蜘蛛這麽詭異,會不會一口咬過來?”
殷長夏:“不會。”
不知道為什麽,他就是覺得不會。
唐啓澤表情充滿了驚疑,殷長夏很少這樣斬釘截鐵,不加思考。
白裙女鬼就要逃脫,再猶豫下去,今晚恐怕就廢了!
唐啓澤咬咬牙:“好!我相信你!”
這一次是唐啓澤先穿過去,那只蜘蛛搖晃了兩下,充滿了威脅性,唐啓澤是真的很害怕這類昆蟲,比鬼還要害怕。
然而當殷長夏的手放到了唐啓澤身上時,蜘蛛晃動的樣子,就驟然停歇了。
兩人安然無恙的穿到了另一邊,唐啓澤萬分詭異的說:“我突然覺得你很受蜘蛛歡迎啊。”
殷長夏:“???”
“那不然它在你面前,怎麽一副無害的表情?專門吓唬我!”
唐啓澤哭唧唧的說,“我願稱你為萬蛛迷。”
殷長夏:“王冠太重,受不起,我願把這個稱號交給你。”
唐啓澤:“……”
殷長夏:“……”
來啊,互相傷害啊。
殷長夏:“別抱怨了,趕緊追白裙女鬼。”
唐啓澤收拾好了玻璃心,背上行囊再度出發,将悲壯二字表現得淋漓盡致。
殷長夏跟哄小孩兒似的:“要不你也試試被蜘蛛喜歡的滋味?”
唐啓澤打了個寒顫:“……”
可怕。
殷長夏是魔鬼嗎?
兩人不敢再耽擱,幾乎是以沖刺的速度追了上去。
樓道氣溫極低,陰氣極速加劇。
腳底滿是潮濕,角落的黴菌都像是在增殖似的,比第一夜看到得多出許多。
好不容易抵達了一樓,他們瞧見白裙女鬼緩緩飄入了小賣部!
殷長夏來了個急剎車,沒有繼續追進去,臉色泛白的喃喃自語:“第五個男人死亡的地方……”
唐啓澤瞧出了他的猶豫:“我們還進去嗎?”
殷長夏低低喊了句:“進!”
一樓變得格外濕潤,牆皮也不斷滲水。
将手覆上牆的時候,還能感受到不斷冒着水珠的感覺。
可那些水珠極涼,像是要刺痛手骨那樣,令人不自覺的瑟縮。
小賣部是由住房改建的,外面拉了一層卷簾門。
那門早就壞掉了,無法徹底合上,店主還未來得及去修,就慘遭橫死。
殷長夏除卻戴上怒面被狂氣侵染時,鬼骨的力量會擴散,其他時候都是個弱雞,自然拉不動卷簾門。
唐啓澤早就貼心的理解到了兄弟的需求,奮力将門往上拉扯。
——屍體竟然還懸吊在天花板的風扇上面。
兩人眼瞳緊縮,大半夜看到這麽驚悚的場面,吓得渾身一哆嗦。
殷長夏緩步踏了進去,吞咽着口水:“白裙小姐姐,我拿了你想要的東西過來。”
唐啓澤頻頻側目,跟鬼還喊什麽小姐姐?
地板滿是掉落的棒棒糖,以及七彩的糖豆,可惜上面都沾染了血跡,這些五彩缤紛的顏色被黑夜所包裹時,生出許多驚恐之感。
身後有無窮無盡的寒意朝他逼來,殷長夏的身體越重,仿佛有什麽東西壓在他的肩膀上。
一個聲音陰嗖嗖的傳來:“還給我。”
殷長夏猛然回頭,竟發現白裙女鬼趴在了他的後背,雙手長出了尖銳的爪子,在朝着他的耳朵吐出寒氣。
兩人就此吓了一跳,殷長夏立即将十字架遞了上去。
白裙女鬼恢複了些神志,空洞的眼瞳緊盯着十字架。
她忽然伸出了手,想要觸及到十字架,可她忘記自己是鬼,如何能觸及到實物呢?
白裙女鬼眼瞳赤紅,俨然一副要發怒的征兆。
唐啓澤都把手放到了身後,準備掏出匕首一刀刺過去,卻被殷長夏伸手阻止。
“別。”
兩人靜靜看着,趴在殷長夏後背的那只女鬼,一遍又一遍的身手去撓十字架。
這反應……怎麽有點呆萌?
唐啓澤張了張嘴,又看到殷長夏渾身哆嗦得厲害,雙腿雙腳都在打顫,整一個立馬就要被吓得暈厥的狀态。
都這樣了,還喊他住手呢?
白裙女鬼似乎惱羞成怒,忽然便看到了風扇上懸挂的那具屍體,猛然朝着那具屍體襲去。
殷長夏和唐啓澤根本不知道她想做什麽,結果沒多久,便看到屍體動了。
是鬼上身。
殷長夏:“……”
唐啓澤:“……”
腦子壞掉的女鬼,還是頭一遭瞧見。
殷長夏恨不得雙手捂臉,姐姐啊,那具屍體還被人挂着呢,你上了他的身,不還是挂着的嗎?
還張牙舞爪,撕心裂肺的叫了起來。
懸挂的那具屍體,扭成了個八爪魚的樣子,好像在空中跳了一波太空步。
唐啓澤憋着笑,脖子都一片漲紅。
恐怖游戲經歷得多了,被吓的不少,可被鬼逗笑,這還是頭一次。
白裙女鬼雙目赤紅的看着兩人,雙腳一直往下瞪,伸出雙手不斷向前:“還……給……我。”
夏天肉食腐爛的速度太快,那具屍體也是如此。
她所發出的聲音,也是嘶啞難聽的,低啞得幾乎分不清其中內容。
殷長夏将十字架高高舉着,遞到了白裙女鬼的面前。
這一次她總算是能夠着十字架,突然眼眶大顆大顆淚水滴落,發出一聲又一聲的低鳴:“嘤……”
哎,可悲可嘆。
唐啓澤終于忍不住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殷長夏指責道:“一點兒同理心都沒有!”
唐啓澤憋了口氣,又重新壓抑着自己的笑聲:“對不起,我以為我憋笑是專業的,其實我是業餘的。”
白裙女鬼邊哭邊蹭着十字架,完全沒把兩人的談話放在心上。
一邊哭聲嘤嘤,一邊笑聲哈哈,這畫面怎麽看怎麽滑稽。
殷長夏深吸一口氣,做好了思想鬥争,輕言細語的問:“看在我把十字架還給你的份兒上,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唐啓澤指了指太陽穴,暗示殷長夏女鬼腦子有問題。
他們之前不是在殺人狂的屋子看到過嗎?
白裙女鬼死得太慘,已經沒有理智了。
結果被吊着的那只女鬼,竟然真的磕磕碰碰的開了口:“顏……艾。”
唐啓澤:“!!!”
他倒吸了一口涼氣,震驚的看着殷長夏。
這交流能力?
殷長夏可不覺得這是自己的功勞,這完全得益于昨夜的騷操作,迫使游戲降級了。
游·可憐蟲·戲。
該有的難度維持不住,一切都發生了細微的改變。
殷長夏聲音放得更溫柔了,生怕吓着白裙女鬼:“那你知道這棟老樓到底發生過什麽事嗎?”
顏艾瞪大了眼,像是受到了驚吓那樣。
她又嘤嘤嘤的哭了起來,耳畔滿是這刺耳的鬼叫聲。
若是旁人,恐怕早就受不了,離開了。
然而殷長夏卻沒有動,忍耐着這一切,給足了顏艾耐心:“不用着急,你可以慢慢說,我一直聽着。”
顏艾哭哭啼啼的說道:“楊愛,生母,萬人坑……內核,殺了她。”
殷長夏:“你是想說,楊愛生母成為了老樓內核,必須殺了她才能破障?”
顏艾:“她……未婚生子,受盡辱罵,身體不好……把孩子給了陳家,可她很愛……應聘了陳家傭人……但陳琳媽媽……半年後有了陳琳……”
這斷斷續續的話裏,已經讓殷長夏完全明白過來了。
在那個年代未婚生育,楊愛生母大約面臨了極大的壓力。
或許是因為楊母身體不好,或許是她不想讓楊愛遭受白眼,或許是她不想楊愛跟着她餓死,或許是一個不得不放手的理由。
不論怎樣……最終的結果,是她托人将孩子交由陳家撫養。
她又舍不得,優柔寡斷,只感在暗處躲着,窺探着自己閨女的成長。
陳家經過介紹人領養的楊愛,大約不知道楊愛母親的樣貌。
陳家雇了傭人,這人便是楊愛的母親。
她不放心,輾轉又回來了。
殷長夏輕聲追問:“三十年前發生了什麽事?”
顏艾卻沒回答,反倒斷斷續續的說着:“楊愛母親……她……瘋了。”
這斷斷續續的話當中,每一個字都透着母親對孩子的愛。
每一首搖籃曲,每一個懷抱,每一份早餐,以及那貪婪的,陰暗裏的,不斷滋長而出的愛。
愛不停息,報複不止。
殷長夏:“三十年後又發生了什麽?是不是殺人狂忍了三十年,按耐不住自己的殺意了,所以才讓三十年後的兇手察覺到當年他并沒有報複幹淨?”
顏艾像是卡殼的老式錄音機,張了張嘴,無聲的吼叫了起來。
她臉上的表情也變得驚恐,吊式風扇在這一刻旋轉了起來,連同屍體一并轉動。
門口響起開關的聲音。
燈亮了——
屍體恢複成了原狀,仿佛剛才的鬼上身,不過只是他們的臆想和錯覺。
殷長夏回過頭去,便瞧見秦叔背着手站在門口的模樣。
他陰冷的注視着這兩人,燈光照在他幹瘦的身軀上,肌膚上的每一寸的老化紋理都清晰可見。
“大半夜還偷偷跑過來看屍體?”
明晃晃的燈光,刺得眼睛酸疼。
那一瞬間的晃動,無數細小塵粒在燈下飛舞,像是要燃盡自己的所有那樣。
殷長夏用手擋住了眼睛,心裏忐忑不知該如何忽悠過去。
殷長夏哭喪着臉:“秦叔,我們……我們七樓鬧鬼了。”
秦叔:“……”
殷長夏:“是真的啊,晚上都能聽到嗡嗡的電鋸聲,我老害怕就逃下來了,誰知道轉眼就抵達了這裏!”
秦叔将目光挪動到唐啓澤的身上:“我記得……你們并不是一個屋的,怎麽也跟他一樣?”
唐啓澤:“我夢游!我、我老毛病了。”
唐啓澤的小心肝撲通撲通直跳,覺得自己跟殷長夏待得久了,也被他給教壞了。
忽悠的話,張口就來。
秦叔重哼了一聲:“真當老頭子眼瞎?”
他雖然這麽說着,卻讓開了路:“滾吧,再讓我捉到一次,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殷長夏和唐啓澤哪兒敢再耽擱?
他們趕忙朝着門口走去,殷長夏在和秦叔擦身而過的時候,秦叔突然走入了小賣部當中,彎腰撿起了地上的書。
“這麽好的書,被染了血,真是可惜。”
殷長夏覺得奇怪,秦叔怎麽突然提起書的事兒了?
秦叔掀起低垂的眼皮,透着冷漠的目光:“這上面有一句話,正義雖然遲到,卻從未缺席,是我做法醫的座右銘。”
殷長夏:“遲到的正義還叫正義?”
秦叔:“……”
他依舊佝偻着身軀,七十歲骨頭都已經彎曲了,整個背部像是無法承載自身的重量那般。
頭頂就是燈光,可他站在燈光之下,影子的面積應該最少,卻因為他佝偻身軀的模樣,令他的影子被擴大。
燈下黑。
殷長夏不禁想到了這個詞。
秦叔緩緩吐出一口濁氣:“走吧,別來這裏了。”
殷長夏和唐啓澤向他道別,也不敢停留太久。
秦叔将小賣部的卷簾門關閉,手上明明握着那本染血的書,他親手撿起來的,卻又親手丢了下去。
他用全身上下最髒的腳底,踩在了那本書的上面。
—
夜色沉沉,老牆外的爬山虎,将月光遮住了大半。
唯有幾縷,從層層樹葉之中伸展出來,稍有空隙便爬上樓道裏的臺階。
殷長夏一時有感:“光這種東西真是神奇,但凡有空隙,就會被浸染進去。”
唐啓澤笑了笑:“有空隙的東西多了去了。”
殷長夏:“是啊,尤其是人。”
唐啓澤:“……”
他撓了撓後腦勺,總感覺殷長夏意有所指。
可若說這人……
逃生游戲裏,他沒見過比殷長夏更溫暖的人了。
并不是因為他的性格,畢竟殷長夏的性格完全談不上溫暖!
關心的話語,不過只夠鼓勵一時,人心遲早會被環境壓迫所崩塌,變成行屍走肉。
而殷長夏不一樣,他掙紮時是耀眼的,所産生的餘熱,便足矣引領着一群人,給予他們反擊的勇氣。
他活成了別人的勇氣。
唐啓澤恍然大悟,這才明白過來,自己死皮賴臉的跟在殷長夏身邊的原因。
害,人就是應該多思考!
唐啓澤:“我們下一步該怎麽走?”
殷長夏:“那只白裙女鬼說,楊愛的母親成了老樓的內核,讓我們殺死她。”
唐啓澤嘆了好幾聲:“事件的受害者楊愛沒成為內核,反倒是她的生母被困住了……”
殷長夏沉默半天:“因為,愛啊。”
唐啓澤一臉懵。
“鬼在生前都是人變的,他們在萬人坑裏互相吞噬,所有的負面情緒都混雜在一起,這種恨意甚至超越了楊愛被人奸殺的恨。所以楊愛不足以吸引他們,令他們如飛蛾撲火一樣的湧過來。”
殷長夏的語氣頓了頓,“但楊愛的生母可以。”
唐啓澤沉默了:“有道理。”
兩人沒有繼續在說話,只覺得方才的談話,分量太重。
他們這樣的旁觀者,都覺得重愈千斤,更別提深陷其中的人了。
唐啓澤又問:“那我們還聽白裙女鬼的話,去徹底毀壞游戲內核嗎?”
殷長夏:“再看吧。”
唐啓澤點頭,也沒在追問,畢竟他們的任務是活到回魂夜,并且找出當年的兇手,并沒有讓他們徹底消滅老樓的內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