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52章
這是一種無法言喻的壓迫力。
無止境的黑暗被一朵朵盛放的幽藍火焰點亮,火焰附着在蟲海之中,深藍堆疊着淺藍,讓那些本來醜陋的蟲子,也在此刻夢幻了起來。
如此妖冶,如此兇邪。
宗昙站立于火焰中心,半張臉還帶着面具,而露出的令一半則被照亮。
“你倒是打得好主意,車輪戰,耗盡敵人所有的力氣,再最後出擊……”
這聲音不緊不慢,仿佛根本沒有正面看人,而是從某個更高的維度,在玩弄支配着一切。
尹越極度不舒服,覺得自己被人輕視。
可數場游戲歷練而來的敏銳,令他完全不敢輕舉妄動。
——很危險!
尹越額頭滿是冷汗,一時半會兒分不清對方到底什麽态度。
他以為耗費殷長夏的體力,殷長夏就會乖乖去死,哪知道卻喚醒了更加兇惡的東西。
失算了。
殷長夏才是這瘋子的保險栓,他毀了保險栓,這瘋子不就沒有束縛了嗎?
尹越額頭滿是冷汗:“之前在家園,殷長夏親口說出自己沒有載物,原來也是扮豬吃老虎。”
宗昙唇角揚起一個淡漠的弧度,純度極高的藍色火焰映在他的眼瞳裏,仿佛那雙眼睛都被染成了藍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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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得極具蠱惑性,像是沙漠裏的一片海市蜃樓。
尹越戒備到了極點,額頭青筋凸起,死死的盯着那邊,不敢放過宗昙的任何行動:“你既然是他載物裏的鬼魂,為什麽不一開始就幫他?”
宗昙沒有說話。
這沉默的十幾秒,令尹越倍感煎熬。
他在被碾壓、被輕視、被支配。
這種認知令尹越感到難堪,他分不清楚宗昙到底什麽等級!
普通鬼怪?
不不不,興許實力已經摸到了鬼将級別!
比起受到載物壓制的普通鬼怪而言,鬼将級別的鬼物,将會擁有更多的自我意識,也更難馴服。
尹越斷定,殷長夏絕不可能在新人時期,就這麽快的馴服了他。
尹越呼吸急促的試探道:“我知道載物裏的鬼魂,絕大多數都想要一具身體。”
他站直了身體,手放到了自己的胸膛上:“我手裏擁有一個道具,可以用特殊材質的東西,為鬼物做出依附物,和普通的身體毫無差別。”
宗昙:“就像你現在這具身體一樣?”
尹越瞧他終于願意說話,急急忙忙的說:“當然!”
宗昙惡劣的說:“難怪那群低級邪物願意受你驅使。”
對方的反應,也讓尹越更加确信了自己的判斷。
強行搶奪身體,沒有一個玩家會允許,也極其罕見,在家園簡直聞所未聞!
這只鬼物可真是肆意妄為啊。
尹越有些興奮:“所以,你何必幫殷長夏?”
宗昙:“聽上去的确很誘人。”
尹越:“那……”
他預想着這種級別的鬼物,應該會更加追求自由,不願意受人驅使。
只要做出依托物,就能讓他和殷長夏分開。
合在一起不好對付,分開了還不好對付嗎?
尹越的笑容也變得陰暗了起來,眼前的金絲眼鏡的鏡片,也染上了一層藍光,讓人看不清他此時的眼神。
宗昙呢喃一樣的嘲笑着:“就憑,那堆爛木頭?”
尹越笑容全失,表情瞬間僵化:“……”
他往日蠱惑鬼物的手段,竟然一點兒都不生效?
殷長夏仍舊還強撐着沒有昏迷過去,仔細觀察着了起來。
對方拿一堆木頭,試圖拉攏宗昙的時候,殷長夏完全沒有插嘴。
因為他知道,宗昙一定瞧不上。
那人小瞧了宗昙的高傲。
不過讓殷長夏更加心驚的卻是宗昙。
在短短幾句話之間,便引誘了那個人,讓那人直接拿出了底牌,還為了拉攏宗昙主動交代了現在這具身體的秘密。
宗昙雖然時常發瘋,但的确很厲害。
殷長夏頭皮都在發麻,像是被一道巨大的雷光擊中,不自覺的發顫。
這種顫栗由靈魂産生,在寂靜的黑暗裏蔓延開來。
幽藍的火光吐出極遠,把周圍一圈的蟲群徹底燃燒起來了。
宗昙收起了漫不經心的姿态,眼神深沉而危險:“爛木頭,怎麽比得過血肉之軀?”
明明是平穩的語調,根本不強烈,卻讓尹越有種受到羞辱的感覺。
這可是許多鬼物搶奪的東西,在他眼裏竟然一文不值?
談判極快的速度破裂,這是尹越萬萬沒想到的。
他更加戒備了起來,不敢輕易湊前。
殷長夏:[……]
不知道對方察覺到沒有,宗昙完全還沒對他出手,戰局的主導權,就落到了宗昙的手裏。
戒備的人,反倒成了他。
殷長夏心跳加速,頭一次以這樣的角度,觀察起了宗昙。
強大、高傲。
或許還是個有點小氣的瘋子。
那人想要秦封複活在他身體裏的想法,徹底把宗昙激怒了。
殷長夏心髒被揪緊,沒想到陰差陽錯知曉了這件事。
秦封如果真的拿走他的身體,再去偷襲陸子珩,的确是最完美的複仇計劃了。
宗昙突然開始出擊,變成骨頭的右手随手一揚,一只蟲子被鬼火控制着,竟然朝着自己的主人襲去。
尹越:“你……!”
這TM的簡直有病!
宗昙既然能夠用鬼火反向操控蟲群,何必一只一只的襲擊?
宗昙的眼底毫無光亮,渾濁得包裹着一切負面情緒:“不過是讓你嘗一嘗被玩弄的滋味,車輪戰嘛,好玩嗎?”
他是要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尹越氣到極點,反倒冷靜了下來。
那只鬼物會為自己的狂傲付出代價!
他拿出了武器,精準的切割着那些飛來的蟲群,不一會兒,地上已經堆滿了蟲子的屍骸。
A館剛才就在坍塌,此刻天頂終于裂出了一道縫隙,外面的風雪灌了進來。
地上滿是玻璃碎渣,映滿了藍色的幽光,此刻蓋上一層薄薄白雪,柳絮一樣綿軟。
唐啓澤吞咽着口水,一時半會兒沒敢湊上去。
眼前這景色和宗昙太相似了。
——白雪下面的玻璃渣。
踩上一腳,興許受傷的就是自己。
唐啓澤可和殷長夏不一樣,宗昙早就成了他的心理陰影。他沒這個膽子捋老虎須,如果不是到了緊要關頭,根本不敢和宗昙說話。
可沒辦法!
唐啓澤像是結巴了一樣:“他他他很危險,要要要不,就別耽誤時間了?”
聽到危險兩個字,宗昙突然笑了。
唐啓澤:“……”
是啊,在場所有鬼物,比得過宗昙危險?
唐啓澤一臉的羞恥,又默默縮到了黑暗的角落,恨不得誰都不要注意到自己。
他是鼓足了一生的勇氣,內心鋪墊了無數話語,才敢去到宗昙面前。
可在心裏準備這麽多,說出口就那一句話。
唐啓澤低下了頭,暗暗痛罵自己。
你可真是沒用啊!
然而身側的孕婦惡靈,竟然全都瑟縮抱團,看上去比他受到的驚吓還要嚴重,全都開始抱團,互相疊在一起。
惡靈一聲又一聲的哀嚎了起來:“嘤嘤嘤。”
唐啓澤:“……”
啊這……
內心突然就平衡了。
唐啓澤再度鼓起了勇氣,将背包裏的道具遞到了宗昙面前。
“這具身體是殷長夏的,他和你不一樣,外面這些令人麻痹的氣體會影響到他。”
宗昙的聲音已經被氣體影響到微微發啞:“你,還算有點用。”
唐啓澤:“!!!”
快點拿走啊,他快瘋了!
吓死個人!
對面那個木頭人沒被吓暈,他先暈過去了。
宗昙終于拿走了道具,是一個噴霧,裏面流蕩着不知名的液體,他噴上過後便放平了呼吸,一直難受的殷長夏才終于變得舒坦。
前方戰局十分激烈,可激烈的卻是尹越那邊,宗昙表現得游刃有餘、漫不經心,像是故意折磨對方一樣。
蟲子到底是不禁燒的,很快便傳來了焦味。
它們紛紛從空中掉落了下來,像是黑夜裏孤單墜落的彗星。
宗昙連眼皮都沒有擡,周圍的崩塌并不能影響他。
他像是生來就帶着一種毀滅的氣質,所有東西都将在他的手心裏崩碎。而周圍的崩塌,加劇輻射着他的一切。
荒原的野火一樣。
殷長夏光是看着,都仿佛要迷失在那種混沌又毀滅的氣場之中。
這絕非是有關愛情,而是人類對未知的本能好奇心。
宗昙:“你那些手段,還是太嫩。”
這話是對自己說的?
殷長夏:[哪敢在您面前班門弄斧?]
略帶諷刺意味的恭維,卻被殷長夏說得無辜,仿佛真的恰有其事那樣。
宗昙勾起唇角:“看好了。”
殷長夏:[?]
宗昙壓低了聲音:“那東西很快就要絕地反擊。”
殷長夏果真開始留意起戰局,安靜的觀察着滿地蟲骸的鬼林。那人雖然還在和那些蟲子打鬥,但作為原主人的他,很快便掌控了規律。
他對付蟲子的速度變快了。
還真是如宗昙預料的那樣,那人開始耍起了小聰明!
殷長夏在心裏暗暗吐槽,宗昙分明是想教他,可一開口就是你太嫩。
他話裏全都帶刺。
這讓別人如何分辨?
殷長夏不由感嘆:[老婆,多虧了我這驚天地泣鬼神的理解能力,才能和你快樂交流。]
宗昙:“……”
尹越已經被不知道多少只蟲子折磨,他以前拿這招對付他人時,可從未想過會有報應。
而宗昙每次都只控制幾只,讓他足夠對付,又不會給他留下太多空隙。
漸漸的,尹越已經是精疲力竭。
他嘗到了自己拿蛇鱗藤對付殷長夏的滋味了。
但那只鬼物越是要折磨他,尹越就越是要表現給那只鬼物看,內心飛快的思考着對策。
一只又一只的蟲子殘骸,被堆疊在了地上,鬼火将他周圍的黑色鬥篷都燒着,空氣裏彌漫着肉香和糊味,濃郁得侵襲着所有感官。
可真是狼狽。
尹越和唐啓澤同時這麽想着。
而一方是自嘲,另一方卻是感嘆。
唐啓澤血液沸騰,狠狠的解了氣。
他不禁想,倘若這是殷長夏在反擊,他很有可能沖上去踩那個王八蛋幾腳。
但現在可是宗昙在掌控身體,唐啓澤頓時就蔫兒了。
不敢、不敢。
唐啓澤一邊恐懼的同時,又一邊慶幸着,如此強大的鬼怪,是他們這一邊的。
在快要耗盡最後一絲力氣之前,尹越終于找出了縫隙,掏出懷中的道具,一個染得漆黑的八音盒出現在了上方。
一首無名交響樂,響了起來。
在響起的同時,時間的流速也好像變得緩慢。
尹越隐隐瘋癫,眼瞳發紅的說:“該死的邪物!竟然逼我使用好幾個B級道具!”
他飛快朝着那邊反擊,手裏擲出幾枚尖銳的古銅錢。
但凡是邪物,就沒有不怕這個的!
尹越已經沒有退路了,原本想在陸子珩手下茍且,收集一些情報,哪知道陸子珩對他的态度,始終抱着懷疑,一直冷待他。
尹越被逼得沒辦法,只能劍走偏鋒。
這一次來深淵博物館,就是為了搶走陽玉,助秦封還魂。
血玉中的陰玉溫養着秦封的魂魄,被蘇媛帶去了某個游戲世界,供養四方怨力以助秦封在最短時間成為鬼将,乃至半鬼王!
那是他們崛起的最後機會!
那日陸子珩對秦封下了手,連屍體也被吃得一幹二淨,秦封在最後關頭動用了載物,才得以保存了魂魄。
這件事情,決不能讓陸子珩知道!
既然走上了這條不歸路,尹越就沒打算回頭!
從天頂灌入的風雪,讓室內溫度迅速降低,連那些鬼樹的葉片,也覆蓋了薄薄的一層。
正下方的八音盒猶如壞掉一樣,咔嚓咔嚓的響動着。
交響樂前奏響完,尹越開始反擊。
不知道八音盒的功效是什麽,周圍蟲子向尹越飛來的速度,果真減少了許多。
剛剛擊飛的銅錢,散落在宗昙附近,然後亮起了白色光束。
尹越見宗昙果然沒了動靜,便飛快的繞到了他的身後,戒指裏出現了尖銳的刺,上面塗滿了蟲群提煉出來的毒。
這一連套下來,他就不相信對方不中招。
事情原本進展得很順利,尹越已經無比接近了他,兩米,一米……快了!
八音盒的作用是讓他的速度加快,敵人的速度變慢。
但凡八音盒還在,他就有絕對勝率!
交響樂已經奏到了高潮,尹越的表情也興奮了起來,滿腦子都是反擊的想法,仿佛自己才是那個操控着局面的指揮家。
地上的一枚銅錢,開始迅速被鬼火融化。
尹越不管不顧,加快了速度——
然而在離宗昙還不足半米的時候,一條胳膊幾乎是甩了出去,重重的跌在地上。
什麽?
尹越眼瞳震動,這才反應過來,被削掉的是自己的胳膊!
宗昙手裏還拿着匕首,被按下機關增大,藍色的鬼火附着在了上面。
匕首用過一次,便徹底融化,根本無法承受住鬼火。
“我都等得不耐煩了。”
尹越大步朝後退去,驚恐的看着這一幕。
可空蕩蕩的右手,在不斷提醒着他,眼前的東西就是一只怪物!
宗昙彎腰撿起那只胳膊:“剛才,就是這只手觸碰了這具身體?”
尹越:“……”
他下意識用餘光,瞥向自己的左手。
宗昙露出惡劣的笑容:“原來是那只啊。”
尹越心口一跳,怎麽自己連這點控制力都做不到了?竟然主動暴露!
這一系列的恐懼,腐蝕了大腦,令他的反應能力也降低了嗎?
明明這具身體是道具制成,只是一具五官模糊的木頭罷了。
所被切下的,也是木頭胳膊。
可看着宗昙詭谲的笑容,尹越只覺得這斷臂之痛,順着木頭身體,痛到了他真正的身體上面。
“怪物!”
尹越低低的喊了起來。
他一點兒也不羨慕殷長夏了,整日與這種怪物為伍,完全是走鋼絲!
時時刻刻充滿了危險,還要擔心這東西會不會反噬!
尹越卻不得不再次進攻,他都已經被逼得拿出了那麽多的B級道具,沉沒成本太高,如今根本收不了手。他就算是想收手,那只鬼物也不會放過他。
殷長夏再次沉默:[……]
宗昙故意制造出破綻,引誘那人反擊。
給予他希望的同時,又徹底将其毀滅。
精神會一點點崩潰,行為模式也會變得混亂,就像眼前這個敵人一樣。
最開始的攻擊還有預謀和章法,到後來則變得越發的混亂,這是心理層次上的碾壓。
難怪宗昙剛才讓他看好了。
殷長夏:[……為什麽要教我?]
宗昙真的不是在培養自己的對手嗎?
宗昙散漫的說道:“我選中的人,被別人欺負,那是對我的侮辱。”
殷長夏突然間深刻理解了這人的高傲。
被他猶如對手一樣的看中……
殷長夏內心猶如岩漿一樣翻湧起來,也不知道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只覺得全身的血液都在沸騰,興奮而又發麻。
宗昙一直看着他,也會産生這樣的情緒嗎?
大抵是的。
長時間的積累,令宗昙心裏的這個想法萌芽,自己之前所經歷的一切恐懼和危險,都成了最好的養料,供養着這個想法生長起來。
如果不是這一次的強制身體交換,殷長夏恐怕永遠無法察覺。
[好。]殷長夏的聲音在耳膜中暈開,仿佛帶着興奮,[你教我。]
宗昙:“……”
內心湧起一股怪異的感覺。
殷長夏這麽乖,反倒讓他不适。
教的那個人沒發話,被教的反倒興奮的期待着。
惡鬼可是他。
誰在引誘誰啊?
宗昙垂着眼眸,幽藍的光跳動在他的臉上。這是殷長夏的身體,只是被宗昙所占據了。
殷長夏明明還帶着幾分稚嫩的五官,也橫生出一抹豔麗,像是冬日雪地裏盛開的紅梅,落下了一地殘豔。
尹越的攻擊又一次被攔下,散落于宗昙周身的銅錢,已經被逐個擊毀。
尹越眼瞳赤紅的喊:“你從一開始就想折磨我!”
原來殷長夏擁有的載物這樣厲害,尹越之前還覺得,新星榜變動并不是殷長夏的功勞。
而如今卻被深深的打了臉。
宗昙挑眉:“這麽久了,你竟然才發現?”
尹越:“……”
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憤怒。
一旁的唐啓澤依舊安靜如雞,努力縮着身體,盡量隐藏在假山那邊。
和他一樣姿态的,還有被困在這裏面的一些鬼物。
真是同病相憐。
唐啓澤低低的說:“誰讓你去招惹宗昙,真活該!”
太瘋狂了。
一旦惹上宗昙,就是這種下場。
他和殷長夏,早在鬼宴的時候,就已經嘗到了這滋味。
唐啓澤可不會對敵人生出任何的同情心,只覺得爽快到了極點,心裏的那口惡氣總算得到了發洩。
唐啓澤在爽快的同時,又不禁憂心了起來。
他不知道殷長夏的狂氣值積累了多少,但看大哥的模樣,根本不是新人能夠掌控的量。
興、興許……
現在的宗昙,真的會心甘情願的選擇對接?
—
A館裏那些臭氣越發難聞了。
由于A館觸發了機關,朝裏面噴入令人麻痹的氣體,唐啓澤把唯一的道具給了宗昙,就只得一直死死捂着口鼻。
宗昙已經走到了尹越的身邊,削下了他另外一只手。
宗昙:“可惜,不是真正的身體,要不然現在我切的,就是你的血肉了。”
尹越呼吸急促,失去雙手支撐的他,只得用頭從地上撐起身體的重量。
宗昙一腳将其踩在地上,尹越拱起的背部重重貼合地面,再也沒了可以起身的機會。
宗昙:“還想打這具身體的主意嗎?”
尹越呲目欲裂,沒想到自己花了這麽大的代價,都沒能殺了殷長夏。
他更加确定,宗昙一定是鬼将級別的鬼物!
宗昙:“還有什麽招,盡管使出來。”
剛才以淩虐對方為主,而如今竟然更多偏向指導了。
都怪殷長夏。
但凡他稍微像平日那樣,插科打诨、嬉皮笑臉,亦或者同他硬碰硬,也不至于令他如此反常,竟還有心情去教別人了。
宗昙難得的給了尹越一點耐心:“快點,別讓我等煩了。”
尹越:“……”
再冷靜的人,此刻一股怒火也橫沖直撞而出,快要燒掉所有的理智。
他氣得脖子發紅,在宗昙屈尊降貴的挪開他的腳之後,尹越便奮力爬了起來,飛快的跑入了鬼林當中。
鄭玄海還在鬼林當中。
那是一個極好的誘餌!
宗昙也不急不緩的跟了進去。
鬼林深處更加陰暗,樹葉層層堆疊,被不知何處吹來的風所影響,啪啪的拍打了起來。
地面變得濕滑,雪花來不及鋪墊太厚,就在土壤裏融化。
楊樹的樹幹結着一顆顆的肉瘤,樹葉又小心的觸碰着這具身體,似乎想要對其下手。
宗昙的骨手燃起一縷鬼火,它們立即便感知到了害怕,立馬便讓開了一條通道。
宗昙:“真是低級邪物,非要嘗點苦頭,才肯收斂。”
楊樹上的人頭:“……”
一口老血。
救命,這人好像要踹了它們的老巢!
尹越早已經在暗處等待許久,他當時本來打算找到逃脫的鄭玄海,想先殺死一個再說。可殷長夏那邊對付蛇鱗藤的時間,比他預料得快了太多。
尹越不想白白錯過這個機會,畢竟殷長夏才是他的目标。
可沒想到……
事情會發展到如此地步。
尹越終于找到了鄭玄海,他的腿部受傷,雖然用了治療類的道具,傷口生長的速度卻沒有那麽快。
再加上周圍這些令人麻痹的氣體,鄭玄海昏迷了過去。
宗昙:“你奮力逃脫,就是為了抱頭鼠竄?”
尹越:“……”
他将鞋子裏的毒刺對準了鄭玄海,朝着那邊大喊:“殷長夏!你還不打算把身體搶回來嗎?你真的要受那只鬼物的擺布?”
殷長夏嘟囔:[受老婆擺布也比受你擺布強啊,兩害取其輕嘛。]
宗·兩害之一·昙:“……”
宗昙涼涼的怪笑:“什麽害?”
殷長夏無辜極了:[厲害的害。]
宗昙:“我還以為是害蟲的害。”
殷長夏一副小騙子口吻:[怎麽可能!]
宗昙冷哼了一聲:“那既然是厲害的害,兩害取其輕,你是覺得我不如那只蟲子?”
殷長夏:[……]
被诓騙進去了!
殷長夏開動着自己的小腦瓜:[其實我說錯了,是無害的害。]
宗昙挑眉:“無害?”
殷長夏:[我兩關系多好!你和那個人對比,肯定對我比較無害!]
宗昙:“……”
注意力忽然放在‘我兩關系多好’上面,沒再繼續為難。
不過直到最後一秒,尹越都還在想招兒反擊,而不是像其他玩家一樣,直接跪伏磕頭,這倒是讓殷長夏有些佩服B級玩家的心理承受力了。
就是判斷力太差。
殷長夏正愁時間已經不多了,哪裏還有單獨的時間去找鄭玄海?
殷長夏:[老婆,你想怎麽樣都行,不救鄭玄海也行,但是千萬別連着他一起殺了。]
宗昙挑眉,他倒是很會猜自己的心思。
正想一把火把這片鬼林燒了呢。
“好啊,不過……”宗昙嗓音沙啞,“我餓了。”
殷長夏:[……]
一句餓了,就不要說得這麽色氣了。
殷長夏:[好。]
這次他倒答應得爽快,沒有太多猶豫。
宗昙收了手,沒再禍及池魚。
尹越見他完全不為所動,覺得一定是殷長夏無法控制身體了。尹越不由大駭,就算他逃出A館,接下來的游戲難道要和這種怪物為伍?
他即将要殺了鄭玄海,鞋子上的毒刺已經快要刺破皮膚。
而暗處一道人影閃過,無數蜘蛛爬行了過來,就連A館裏的人頭蛛也在受到操控。
他說話極緩極慢,還有些口齒不清:“死了,會……傷……心……”
尹越哪裏聽得懂他在說什麽?
他的身上爬了好幾只蜘蛛,而且對方不知道有什麽能力,幾縷虛幻的白紗從四面八方擊來,竟然能對外面控制這具身體的他,産生影響。
尹越頓時大駭,連忙退後了好幾步。
一定是裴铮!
他為何會幫殷長夏?
巨大的信息量使得尹越腦子混亂,就連操控也差點慢了一拍。他已經不敢再糾纏下去,害怕波及到外面的自己。
只不過……
就算是這種身體,也依舊要做點什麽!
身後的裴铮并未追過來,尹越自爆一般的沖到了前面,那只本就不大的八音盒,在他的嘴裏被徹底咬爛。
尹越不由感到肉疼,這可是B級道具!
可這東西不可能回收了,倒不如借此反擊。
尹越已經離宗昙十分接近了,八音盒毀壞過後,發出了一陣悶音——
宗昙根本沒有受到任何影響,再次将其一腳踹了過去。
尹越的身體開始***,身體又砸到了楊樹。
他悶咳了兩聲,原以為自己的反擊,會産生作用,着急興奮的看向了前方。
可他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別人。
尹越像是被扼住了喉嚨:“竟然……沒有一點用……”
載物!!
尹越內心喊出了這兩個字。
他收集了那麽多B級道具,還是抵不過擁有載物的人嗎?
尹越一直以來都沒有載物,對擁有載物的人十分嫉妒。縱然他手上有無數厲害的道具,也填補不了這種空洞。
甚至諸如李玖這樣的人,擁有的不過是次數類的低級道具,都敢拿這一點嘲笑他。
身體焚燒了起來,眼鏡鏡片也因方才的打鬥,而裂出了一道縫隙。
他徹底沒了氣息,只變成了一團焦黑發臭的東西。
宗昙冷漠的注視着這一幕:“啧。”
殷長夏突然間明白了過來,宗昙到底為什麽還會允許他最後的反擊。
——是威懾。
真身并不在這裏,他遲早有一日,還會繼續動手。
不過經此一事,那人就不敢胡亂的做些小動作了。
一場對戰而已,竟被賦予了這樣多的東西。殷長夏興致勃勃,恨不得繼續鑽研下去,像是拿到了一款令他廢寝忘食,想要通關的游戲。
身體的掌控權再次移交回來,殷長夏一陣天旋地轉,拿回了自己的身體。
那壞掉的八音盒的聲音,也在此刻驟然襲來。
發悶發脹,令殷長夏的耳朵也有些疼痛。
[狂化值上漲。]
[38%,39%,40%……]
怎麽回事?
狂化狀态的突然開啓,不僅是因為喜面,還有八音盒毀壞時的影響。
剛才是宗昙在操控身體,殷長夏并未聽到極速上漲的狂氣值,而今操控身體的人成了他,殷長夏才注意到了這些。
宗昙滿足的喟嘆:“終于到40%了嗎?”
他浮在半空,穿着不合時宜的嫁衣,緩慢的飄到了殷長夏面前。
這張臉美得極具侵略性,在陡然出現的瞬間,便争奪着他人的心神。
兩人對視着,互不相讓,仿佛龍卷風過境。
殷長夏擰緊了眉頭:“你是故意的?”
故意讓狂化值上漲。
宗昙:“你在窺探我的記憶,難道以為我還沒發現嗎?”
殷長夏:“……”
這話倒是讓殷長夏有些心虛。
宗昙:“你……看到了哪一步?”
殷長夏這才明白,今日的鬧劇,是宗昙在試探他。
殷長夏倒打一耙:“你讓我不要探究你,卻一直在探究我,不覺得這很不公平?”
“是啊,的确不公平。”
宗昙那低沉的嗓音,仿佛在糾纏着他似的,“但我是厲鬼,本來就不該和我談公平。”
殷長夏心跳亂了好幾拍,有種深入危險的感覺。
得寸進尺的人,反而成了宗昙。
他的眼神始終放在殷長夏的身上,像是要剖析殷長夏的全部那樣。
宗昙突然發問:“你連那件事也看到了嗎?”
殷長夏微怔,沒明白宗昙說的什麽。
在瞧見殷長夏的反應時,宗昙凝結于心頭的那點殺意消散了一些。
“我和江聽雲都是夏家收留的……”
殷長夏:“我知道。”
“我和江聽雲都有病。我今天才知道,我這病不是身體上的,而是靈魂帶的,死了也要跟着我。”
宗昙微垂着眼眸,手指隔着距離,像是要撫摸上殷長夏的臉那樣,“你不怕我哪天突然發瘋嗎?”
他終于捅破了這層窗戶紙。
宗昙不由猜測着,殷長夏會如何回答?
宗昙的眼底帶上了濃濃惡意,倘若他會和其他人一樣……亦或者虛假的安慰。
那……
殷長夏:“你不是一直都在發瘋?有病沒病,有區別?”
宗昙眼瞳緊縮,悶笑了一聲,仿佛是聽到了笑話。
別人對他從來是害怕、嫌棄,也只有殷長夏會這麽說了。
倒也不賴。
這比那些虛假的安慰,更戳中宗昙。
他不需要別人的同情。
宗昙只覺得那是侮辱。
還好……殷長夏一直都沒觸碰他的逆鱗。
原本接管身體,的确是蓄謀已久,狂氣值一直在上漲,抵達某個數值後,他奪取身體的機會會變得更大。
但宗昙又改變了想法,想要再多觀望一段時間。
畢竟超過50%,奪取身體的概率才會更大。
他有的是耐心。
宗昙的手指已經觸碰到了殷長夏的面頰:“這次就放過你……”
話音剛落,右手許久未出的紅線,竟然在此刻瘋狂湧動了出來。
宗昙俨然也沒料到會有這樣的變故。
那是他們第一次意義上的對接。
在紅線的範圍內,終于可以互相觸碰對方。
宗昙眼神晦暗,帶着無法看清的渾濁。他無法理解此刻的觸感,竟然用自己的手,感知到了殷長夏面頰上的柔軟。
這從未有過!
宗昙的手指極冷,而殷長夏的面頰卻是暖的。
他甚至還有些貪戀。
紅線微微的發光,像是絲綢一樣漂浮在四方,形成一個特有的空間。
殷長夏也感覺到了古怪,很快便聯想到這是唐啓澤口中所說的‘載物對接’。
可下一秒,肌膚觸碰的地方,便有一股顫栗和酥麻,腦子那一刻變得一片空白,再沒有任何的思考能力。
精神……乃至靈魂,看到了極其絢爛的光景。
一場前所未有的迷亂席卷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