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許諾再次睜開眼時已經是下午兩點,渾身像散了架一樣的疼。後頸被托起,溫熱的蜂蜜水緩緩滋潤幹渴的喉嚨,沈楓在他額頭上吻了下,眼神溫柔如水。
“現在還想死嗎?”沈楓把被子掀起一角,為許諾穿上內衣內褲,然後是毛衣,秋褲,外套,長褲,襪子……他似乎很享受這個過程,動作輕柔而敏捷,嘴角含笑。
靠在床頭,許諾連擡手的力氣都沒有,腰下墊着軟枕頭。他望着桌上的黑色手槍,動了動嘴唇,“我,只想殺你,現在……”
沈楓好像聽了一個十分好笑的笑話,毫不掩飾的展露出笑容,他的笑猶如初冬裏的一縷清風,莫名的帶着幾絲涼氣。
他牽起許諾的手放在心口,“不行,這裏已經有你了。”
許諾可以感受到沈楓有力而加速的心跳,可是就在昨晚,他還想終止這顆心髒的跳動,連同他自己的。他苦笑了下,略帶嘲諷,“原來我認識的沈楓,不是真正的沈楓。”他也笑自己天真,像沈楓這樣曾經整日過着刀口舔血生活的人,怎麽可能只是看起來那樣簡單而平和?
“真正的我?”沈楓端來一碗蛋花湯,吹涼了遞到他嘴邊。有了上次的經驗,許諾很快就順從的張口喝了下去。
“我從來沒有在你面前僞裝過,你只是了解的還不夠。”喂了一小碗湯,沈楓又耐心喂了半碗小米粥,配着一碟十分清淡的小青菜。
許諾機械的咀嚼吞咽下去,胃裏暖暖的,人也有了些力氣,眼皮卻沉重起來。沈楓扶着他躺下,吻了吻他的耳朵,“別想了,睡吧。”許諾忽然條件反射的攥住他的衣袖,好像怕他離開。意識到自己的失态後,許諾立即松開了手,頭埋在被裏。沈楓摸了摸他的頭發,輕聲說:“我在這。”
電話打了不接,酒店去了沒人,艾薇兒只好硬着頭皮給許諾請了三天病假,全劇組停工等着他一個。
一覺醒來,已是黃昏,頭頂有書頁翻動聲,許諾擡起頭才發現自己躺在沈楓懷裏。窗外是陌生的風景,橘黃色的夕陽沉沉而落,遠處是一片蔚藍的海。
“還疼嗎?”沈楓在他額頭上吻了吻。
許諾身體一僵,轉過臉去,某個地方隐約作痛。
沈楓把下巴抵在他頭上蹭了蹭,嘆了口氣:“因為你父親的死和我有關,所以你覺得不應該再和我在一起?”他垂下眼睫,凝視着許諾的側臉,“可是你父親本就該死。”
這句話一出,許諾瞬間怒紅了眼睛,詫異的盯着沈楓。
“我不殺他,路易斯不殺他,也還是會有其他人殺他。”沈楓停頓了下,繼續說:“也許你不了解當年你父親——黎崇明做的是什麽事。他是你父親,他的死對你意味着失去親人,但在當時,卻解脫了很多人,同時也避免了更多無辜的人受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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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意思?”許諾攥得手指關節發白。
“他開夜總會,開賭場,還有……”沈楓沒有深談的打算,說到底黎崇明畢竟是許諾的父親,還是一個過早去世的父親。
“那他就該死嗎!”許諾吼完,就被沈楓壓在床上,動彈不得絲毫。
“你只想着他該不該死,那你有想過被他害死的人有多少?當年報紙上能看到的慘案全是他做的,這些人該不該死?”
“不可能……”許諾眼神裏充滿恨意,“你污蔑他!我不會相信你,更不會原諒你!”
沈楓笑了,難以置信的笑,“我不需要你的原諒,但是我要你知道真相。”他攔腰抱起許諾,用腳尖開門,下樓。
樓下屋後就是一片海,白色沙灘,幾只金毛大狗追着球玩。
海風習習,沈楓扯起一條毛毯披在許諾身上,抱着他坐在躺椅上。許諾還有些虛弱,用力動幾下就渾身酸痛,沈楓抱着他,他根本無力抵抗。
拂開吹進許諾眼裏的發絲,手指觸過眼角,許諾心裏的怒火消散了幾分,因為他發現他開始相信沈楓所說的了,相信他父親原來是那樣十惡不赦的人。
“但是知道他是你父親,我還是會歉疚……”沈楓的聲音低了下去。
許諾暗暗咬牙,問:“為什麽?”如果他父親黎崇明真的是那樣早該死的人,他又為什麽要歉疚?如果不是死在他或者路易斯手裏,不還是會死在其他人槍下嗎?
“因為我愛你。”沈楓深深的凝視着他,像是把整顆心放在他面前,沒有半點隐瞞。
哽咽許久,許諾終于迸出一個字:“愛……?”他曾經做夢也沒想到沈楓居然會有一天對自己說這三個字,說愛,但此刻他只覺得刺耳。
流血的愛嗎?
他冷笑,“那你對我哥開槍,也是為了愛嗎?”
沈楓面色沉靜,道:“不是我。”他回頭望着二樓的窗戶,指給許諾看,“黎穆白是被從窗外飛來的子彈打傷,對方很精準的避開了他的要害。”
他回過頭,望着沙灘上的金毛狗,“是你哥哥安排的人。”
黑色相間的沙灘足球滾到了沈楓面前,他一只手撿起來扔向遠處,低聲說:“你也可以不信。風大了,我們回屋吧。”
海浪聲一重接一重,将許諾放在沙發上,打開電視,沈楓就進了廚房。花影搖曳,沈楓圍着白色圍裙,細細的洗一筐碧綠的青菜。金毛狗叼着球,搖着尾巴在許諾身邊趴下。
這就是沈楓要的平靜日子。
三天之後,許諾已經完全恢複體力,艾薇兒的電話也催了過來。意外的是沈楓并沒有限制他的行動,他想走,随時都可以走。
“你還會回來。”沈楓坐在屋檐下,手裏握着一本書。他的語氣淡然,但很肯定。
許諾沒再說什麽,離開了這座陌生的房子。對于他而言,跟沈楓在這裏度過的短短幾天更像是一場夢。然而他所說的那些話,他卻一定要去證實究竟是不是夢話!
回到劇組當晚,他去找了方旭岩。
“大明星怎麽有空來我這,無事不登三寶殿,又怎麽了?”方旭岩一副居家打扮,穿着黑色衛衣,拖着拖鞋就開門把許諾迎了進去。
柏青穿着同款的白色衛衣,一只手上打着石膏,在陽臺喂金魚。
許諾這幾天被沈楓照顧陪伴,氣色好了許多,他想起方旭岩跟他說過,懷疑柏青被白玫瑰刺傷的事是沈楓所為。
“具體是什麽時間地點?”
“問這幹嘛……”方旭岩見許諾瞪眼,只好老實回答:“就是那次錄節目回來,下了飛機我就往醫院趕,到那沒說幾句話,我正準備跟青青好好親熱一下,誰曾想一支玫瑰差點殺了人!”
“就說那速度,除了沈楓,我沒見過第二個!而且就在我剛剛說要去查他……不是,是查你,我擔心你,你別誤會!”
許諾沉默片刻,“不是他。”
方旭岩不高興了,一撇嘴:“怎麽不是?”
“那晚我在他家。”
“你……”方旭岩咬住舌頭,把髒話憋回肚裏,點頭:“行,不是他更好,讓我逮到那家夥一定在他身上戳十幾個洞!敢動爺的人!”
許諾看了眼陽臺,柏青已經不在那裏。
“青青他睡覺早,你別管他,咱說咱的。”方旭岩從褲兜裏摸出煙盒,遞給許諾一支,“哎喲可憋死我了,陪我抽兩支。”他整天伺候病人,煙不得不少抽。
許諾接下來拿在手裏,“我想讓你幫我查一個人。”
“誰?”方旭岩吐出一口白煙。
“我父親,黎崇明。”
方旭岩呼啦一下站起來,“誰?!你……你瘋了吧?為什麽?”但是許諾的神色沒有半分玩笑的意思,方旭岩越看越是要出冷汗。
“我能知道原因嗎?”他不太确定的觀察許諾臉色。
許諾搖了搖頭,“這事除了你,不要讓任何人知道,包括我哥。”
掐滅煙頭,方旭岩再次忍住了說髒話的沖動,“行,你想怎麽查?”
“全部。”許諾攥着手心,內心還在掙紮。如果一切都真如沈楓所說,那麽他的父親就真的該死嗎?他就可以當作什麽都沒有發生過重新接受他嗎?
不,他做不到。即使他的父親真是那樣的人,終究還是他的父親,而沈楓無論站在什麽立場,終究也還是殺害他父親的幫兇。
從方旭岩家出來後,許諾沒有直接回酒店,他開車去了黎穆白療養的地方。停車後,還要一段崎岖的小路要走,沿着種滿各色繡球花的小徑,許諾步伐沉重的來到院門口。
已經是深夜,但許諾一出現,門就開了。守在門口的保镖領着他上樓,整個屋子瞬間亮如白晝,一雙雙戒備而冷漠的眼睛,從許諾身上掃過。黎穆白的房間非常隐秘,幾次許諾以為已經到達,卻原來都是虛設。
“咳咳……”黎穆白穿着條紋睡衣,略有疲倦之色的從屏風後走出來。
許諾勉強笑了笑,“哥,你好些了嗎?”受了槍傷沒幾天就可以下地到處走動。難道真像沈楓說的,這一槍是他哥自己安排的,所以才會不傷要害,好得這麽快?
“你這麽晚一定有事,說吧。”黎穆白掩着口鼻,又咳了幾聲,但看向許諾時卻目露精光,像是要看穿他所有心思。
許諾低了低頭,“沒有,我只是來看看你,這段時間拍戲,可能沒空再過來。”他轉身正準備離開,卻聽見黎穆白冷聲問:“前幾天你都去哪了?”
後背一涼,許諾在昏暗的光線下定定看向他,“我在哪,你不知道嗎?”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