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他失敗了
聖地三年一入,三年一出。自年滿十六初入聖地以後,丹陽已進進出出數回。如今,三年之期又将滿,丹陽不日就要出關。無邊靜谧之中,他在冥想。他乃天下第一劍,修為已至第八層,他即将悟到劍心。
劍道者悟劍心,煉丹者尋丹意,法門中人修的是天地之氣。一旦能悟到劍心,離大道就更近了一步。丹陽将自己沉入意識海,虛無之中,一點金色的光芒正在凝聚,逐漸成形。
丹陽微微蹙起眉頭,神色中帶了些思索。
他快捉摸到什麽了……
晴天暖日中卻突然轟隆一聲炸響——
湖水震蕩,山雪崩塌,可怕的氣勁如同巨浪一般襲卷而過。
整個青竹林都被削了一大半,光禿禿地露着半截枝杆。
丹陽驀然蹙起眉頭,張嘴吐出一口血來。
意識海中那點微弱的光芒驟然湮滅。
他失敗了。
丹陽睜開眼睛,他的眼神如古井無波,漆黑似子夜,比太華山的雪還要幹淨。他是劍修,心當然要足夠純粹。不然就無法修無上劍意,也不能被聖地接納。
怎麽回事?
丹陽負手于身後,徐徐升至半空,巡視着這塊他看了近百年的土地。聖地之外的太華山靜谧如往昔,似乎一點也沒有受到影響。劍門的宮閣在山中隐隐露出一角來。莫非有敵人尋上門來。丹陽沉思了一瞬,當下就決定提前出關。
他念頭剛動,大地又是一陣震顫。
這回丹陽看清楚了。
自南天驟然爆發出一道虹光,倏忽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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須臾一道金光令猛然落在他眼前,砰一聲爆炸後展開。逍遙子的聲音強行進入了他的意識。金光令是劍門特有的傳訊方式,可以直接進入劍門弟子心海之中,避免為他人竊聽消息,可極為消耗修為,所以除非萬分緊急,通常不會用。
丹陽神情立刻肅穆。師父會用到這道金光令,事情一定不簡單。
逍遙子的聲音立馬在他腦中響了起來。
“丹陽吾徒,渭水……自己小心,為師若不……,任……當宗……”
——金光令這麽耗費修為的傳訊方法還會出現信號中斷這種問題,還在關鍵字眼上。真是沒用。丹陽抿着嘴,迅速将收到的訊息理了一遍。自天下大和,逍遙子向來雲游在外,很少回劍門。難道在這三年之中,他溜達到了渭水?他去那裏做什麽。
逍遙子一定是遇到了麻煩。大約是說他有什麽不測,任某人當宗主吧。丹陽梳理了一遍,很肯定地将自己排除了。反正不會是自己。剩下幾個師弟中随便挑一個好了。
他這麽想。
全然不顧聽到他心聲的逍遙子氣得吐血。
是的,金光令他其實……是雙向通訊。要不怎麽高級呢。
但是丹陽從來沒用過,所以他不知道。沒辦法,丹陽确實是天下第一劍,但修道者還要會點術法,而在這種術法上——他只是個土包子,不及格那種。
自以為理解了逍遙子意思的丹陽随意地抹了把方才吐的殘血,用盡他畢生所學在空中作了一道符,然後将那符拍進湖中。這是一道很初級的封門令。花點力氣就能打開。但是因為沾了丹陽的血,所以稍微有那麽點用處。
這是丹陽能想到的最高級的保護了。
做好一切後,丹陽閉目仰頭,白衣勝雪,發如烏木,眉心朱砂似火。
一聲清嘯,傳遍太華山上下,劍門裏外。
劍閣的鐘嗡然作響,直擊肺腑的鐘聲令所有弟子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極目遠眺。元真停下了手中的劍,元武令底下弟子噤聲。元心放下了鏡子,面向窗外,神色中帶了絲凝重。
此乃警告。
劍門有難。
劍門在太華山系之中,受重重山脈保護。但不難進。因為他們來去皆以劍為體,禦劍飛行。修道之人,不會飛那是個笑話。就算是法門、丹門等道友前來拜訪,翻越重重高山,對他們來說也是家常便飯。
清越的嘯聲傳至太華上下時,松柏上的積雪受此震動,窸窸窣窣落下一片來,正好落在季柯頭上。他正努力沿着階梯往山上爬,爬了很久了,幹糧都吃得只剩下一口。正是又冷又餓的時候。突然一片積雪砸在他頭上,澆了他一個激靈。
季柯擡起頭,啐了一口雪:“沒風你掉什麽渣子!”
松柏:“……”
然後它嘩啦啦抖幹淨了全部家當。
被雪埋了一堆的季柯:“……”
靠他大老爺的。
虎落平陽被犬欺,過氣魔尊被樹戲。
空中傳來嗡然的劍鳴聲,好不容易把自己從雪中扒出來的季柯擡頭看去,天上正三三兩兩飛過幾道白影。那是出行在外的劍門弟子。離得近的心有所感,所以回門一探究竟。
是了,尋常人都會飛。偏季柯要爬。不是他勇氣可嘉,而是他毫無靈力,從頭發絲到腳趾尖,都只是一個普通得再不能普通的普通人。
但季柯不高興。
因為他本來身處至尊之位,乃魔界之主。就在半個月前,他還在自己寬敞的床上睡大覺,身邊有諸多美豔的姬妾侍候,瓊釀佳肴取之不盡。可是一醒來,竟然孤身一人躺在荒野之中。
季大魔尊還在思索,臉上就覺得一熱。他伸手一摸,似乎是水,粘粘的,稠稠的。
擡頭一看。
一雙綠幽幽的眼睛。
“……”
然後是十幾雙綠幽幽的眼睛。
季柯笑了:“一群野狼,還想奈本尊如何。真是笑話。”
……
最後他被狼追着跑到了山中。
很慘。
所以這半個月來,季大魔尊,風餐露宿,只能飲露止渴,摘果充饑,連塊肉也吃不到。因為他抓不到兔子啊!蓬他個萊的,他竟然淪落到被兔子鄙視的地步。季柯深切地懷疑自己是不是中了什麽幻術。若非臉還是這張臉,他肯定覺得自己在做夢。
但既然臉還是這張臉……
季柯用一晚上的時間沉思。
難道他是被篡位了?
他數了數手下八大城主,十二魔将,想了想他們素日狂放不羁的作派。一個個盤點過去看誰最有反心是他平時沒有察覺的……然後郁悶地發現,每個都很有可能。
因為他平時就在鼓吹手下做魔要放飛自我。不想當魔尊的魔不是好魔。
……
過氣魔尊揪住了自己的頭發。
自作孽,不可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