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大師兄上線

兩千五百年前,大地動蕩,仙人魔妖四方争戰不休。

兩千年前,仙界略占優勢,在南海劃出一道渭水界限,圈島名為小蓬萊。仙界踏虛空而去,魔界與大陸以小蓬萊為界線,各退九百六十裏,不相往來。

随後八百年,大道之風盛行。小蓬萊之外,以劍法丹三門為首,逐漸形成各大派系。

天下大和至今,已又過一千二百年光陰。

劍門高居太華山巅,終年覆皚皚白雪。

漫山遍雪中,唯有一塊青綠色,格外顯眼。這裏鳥飛不進,人撞不破。裏頭春暖花開,彩蝶飛舞,竹林飒飒,泉水叮咚作響,湖中碧波蕩漾。仿佛世外桃源。

湖中心,懸浮了一個人。

額心朱砂似火,發如烏木,膚似凝雪,唇比丹珠。一身白衣勝雪,下擺浸潤在湖水之中,微微搖曳。就像是亘古不變的雕像,長久矗立于此。

此處乃劍門聖地。

劍門中,只有一人才有資格進來。

當今劍門大弟子兼第十二代聖童——丹陽。

劍門創派至今,已有一千二百年歷史。歷任宗主均會挑首席大弟子為聖地護法。而今第十二代宗主不在,丹陽身為劍門大師兄,擔着守護聖地的責任。

光陰變幻,山中一天,山外一年,丹陽已經在這裏呆了三年。他如同高山上的孤月,強大而寂寞,牢牢恪守着自己的身份和責任。

……

以上是官方說法。

大實話就是,丹陽只想練功。

Advertisement

聖地嘛,叫都叫聖地,在修行上對人自然大有裨益。天下三大寶地,除了小蓬萊赤焰峰,剩下兩處,一處在丹門養心湖,剩下這塊地就是這裏了。偌大一塊太華山系也就蘊育出了這麽一塊天然靈地,特別适合煉心。別人眼饞也饞不來。

丹陽是個劍癡。

只愛劍連師父也不愛那種。

劍門第十二代宗主逍遙子對此又驕傲又心酸。驕傲是他出席各種大會的時候總是能将自家孩子擡出來,如此如此這般那般明着暗着炫耀一通。心酸是只有他心裏曉得這個容貌劍術均冠絕天下的徒弟,其實是根冰柱。

為什麽說是冰柱呢。

一般說人呆,是說他像木頭,可是木頭沒有殺傷力。而丹陽……

猶記二十年前兵譜第二的小夥子——因為他後來就被除名了所以不用記他名字,總之這個第二名發誓要打敗天下無敵手,打聽到天下第一劍名為丹陽後,十分有毅力地爬上了太華山,沖到劍門大門前就叫陣。

“在下某某某,請劍門丹陽一戰。”

當時丹陽正在吃早飯。所有人都在吃早飯。那個某某某嗓門大到盤中疊起來的饅頭都掉下來一個,正好滾到丹陽面前。

丹陽:“……”

所有人心驚膽戰地看着他把饅頭一筷子戳了起來。

……

劍門有個很好很溫情的習慣,就是師兄弟不分彼此,都坐一桌吃飯,早中晚三餐一樣不落,說不定有錢時還會吃頓夜宵。修道之人不進五谷雜糧在劍門是不存在的。後來有很多人想要加入劍門,可能這點也占了絕大因素。

那個某某某扯着嗓子用了畢生功力叫門後,逍遙子的眉頭一抖。他透過須白的睫毛去瞅他的大徒弟。好巧不巧和老三的視線撞在一起。元真頓了頓,然後移開視線,裝沒看見。

逍遙子:“……”

老三靠不住,當師父的又開始心酸了。

這時候他們都聽見了一個輕微的聲音。

那是放碗筷的聲音。

聲音來源就是之前安靜喝着粥的人。

丹陽放下粥碗,朝元真說:“再要一碗。要大的。”

元真連忙說好,差了小童飛奔去盛。一邊心想,今天大師兄胃口不錯心情更不錯,竟然會主動開口說話了。一邊抓住這千年不遇的機遇和他大師兄搭讪:“看來今天的菜色很合師兄的胃口。難得師兄肯多吃一些。”

“不是。”丹陽解釋,“打架會餓。”

元真的笑僵在了臉上。

……他看向逍遙子。

丹陽也看向逍遙子:“師父,慢吃。”

逍遙子深沉地嗯了一聲。

衆目睽睽之下,丹陽輕如無物地出了門。一粒香灰落下的時間後,他又輕如無物地回來了。要說變化,大概就是外頭沒有了叫門聲。

“排行榜,假的。”丹陽又坐回了桌前,捧着第二碗粥開始喝,“他,太弱。”

所有人:“……”

不,是你強得離譜。

如果第一名和第二名之間隔了十個兵器排行譜,你讓第二名怎麽超過你啊!你也為下面的人想想好不好!還有,人家爬了很久的太華山,你好歹和人‘切磋’久一點好嗎?

但是,也只有第二名才有機會和丹陽交手。自丹陽從太華山聖地出來,打出天下第一劍的名號,太華山上多了很多鳥毛——收信時留下的。無數人趨盛名而來,要與丹陽一戰。

丹陽:“不打。”眼神也不給。

托丹陽的福。

太華山夥食很好,天天有湯喝,變着法燒。

流水的第二名,鐵打的第一名。

不管是哪個門派,當大師兄的那個人總是比較辛苦的,不但辛苦,還特別可能被下面的師弟取而代之。比如搶了師妹,搶了秘籍,搶了掌門之位……但是丹陽不會。

他對師妹沒興趣,對秘籍沒興趣,對宗主之位——更沒興趣。

如果不是逍遙子從小對他耳提面命,不好好當師兄,下面的師弟們全都要被賣掉,到時候他們連飯也吃不着多可憐巴拉巴拉諸如此類。丹陽很有可能是——你們愛誰當誰當。

但是那時師弟們還小,咬着手指頭眼巴巴看着他,會扯着他衣服叫師兄那種。心還沒變那麽硬的丹陽被萌了一臉。默默就想好了,不管怎麽樣,他得讓師弟們吃上飯。

——往後那麽多年,丹陽的目标就很簡單。

他手下那麽多弟子,不能餓着。

當然。

後來他的道侶聽說這件事,足足狂笑了有三刻鐘。丹陽沉默地看着他,任由他嘲笑。無所謂,笑吧,愛笑多久是多久,反正笑完後,他的屁股會痛更久的。

劍門中人,十六就算成年。丹陽雖然一直是大師兄,但不束冠,就不算真正成年。他十六那年,逍遙子當着整個劍門的面為他束冠:“陽兒,往後你除了是劍門支柱,更是聖地守門人。劍門的未來,就交給你了。”

“我劍門一千二百載光陰,遙居人間大道之首,多少代宗主嘔心瀝血,多少任守門聖童孤寂一生。為師知道你年紀尚小,怕你耐不住寂寞……”

“師父。”丹陽打斷了他。

逍遙子含着淚哎了一聲。自襁褓間起,他向來視此子猶如己出。雖然他除了臉之外一點也不可愛,但是年紀輕輕就要送進去擔起守護聖地的職責,他實在是……

“你話太多了,對修行不好。”

“……”

修行好不好,暫時不曉得,但是眼下逍遙子的臉色是不大好。丹陽識趣地沒再多話,只是站起身。這地磚太硬,跪久了他也是會疼的。

一轉身——

茫然了。

今天是束冠大典,全門弟子皆着正裝。劍門的正裝全天下都曉得的,除了白就是白,一點點雜色都沒有——洗起來特別麻煩。如今無極廣場上站了白白一片人,要不是頭發還能有點黑,與偌大背景幾乎融為一體。

按流程他應該指出劍門其餘六個師弟,以大師兄的身份挨個教導。但是現在這白花花一片他能認出個鬼啊。丹陽果斷放棄了,改口道:“諸位同門。”

老三元真踢了老四一腳:“哎,不是說大師兄會挨個叫我們嗎?”

“他臉盲。能認出個鬼。”元武不滿意地踢了回去,“別動手動腳。”

元真又踢了一腳:“我沒動手。而且也沒你踢得重。”

“你還踢!”

——結果這兩個人就踢了起來。

在臺上看的分明的老師父:“……”

身邊的大徒弟還在幹巴巴念臺詞。

“我去聖地的這段時間,如果你們在劍術上有所懈怠。”

“回來就準備被我打斷腿吧。”

……

老七不知道什麽時候從底下蹿了上來,當然,可能他根本就沒有站下去過。這位小徒弟咳了一聲,把腦袋湊過去在逍遙子耳邊叽叽咕咕。

“師父,大師兄比你兇啊。”

逍遙子哼了一聲:“不然如何替為師分憂解難。歷任劍門首席都是如此。”

“實話呢。”

“……他就是兇啊。”逍遙子心裏苦,以為收了個粉雕玉琢的娃娃,結果長大後臉和心成正比例成長,臉有多好看心就有多硬。按丹陽那張天下見之側目的面孔,他的心估計比太華山上凍了萬年的石頭還要硬。

元心很體貼地摸摸師父的長白胡子,沒事,都一樣的。逍遙子欣慰地看着這個小棉襖一樣的小徒弟:“心兒,還是你乖。”然後頓了頓,“但是你能不能,把臉上的粉給洗了。”

元心撅起嘴:“可是徒兒覺得這樣好看。”

可是你是個男的,真的。不信你往下摸啊!逍遙子有些絕望。

那頭。

“但是。”丹陽面無表情巴拉了一通後,終于說到了重點,“劍門門規第一條,凡我門下弟子,皆是血親兄弟。我在一日,劍門便永居大道之首一日。永遠不會叫別人欺負你們,懂?”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傲然而立,年紀雖輕,氣勢卻極大。瞧着還挺像那麽回事。

無極廣場上頓時響徹一片回應聲,響亮整齊。

“是,大師兄!”

“是,大師兄!”

很好,很有精神。

丹陽滿意地點了下頭。

“嗷大師兄好帥!”

……什麽鬼東西。

鬼東西興奮地沖祭祀臺上的幾個人招手。白冠白裙……

逍遙子心肌梗了一下,難道元心還往下發展了女裝之友嗎?

丹陽和底下的弟子們慷慨激昂過後,就沖老宗主點了下頭,猶如白鶴一般,點起三清真氣一頭沖進了太華山聖地,一點留戀也沒有的。

天上飄下來一張紙,落在逍遙子頭上。老師父看清上面內容後爆發了。

“給老子滾回來!”

他姥姥的丹陽,剛才的臺詞竟然是打了小抄照着念的!

大徒弟是個冰塊疙瘩,底下老三和老四踢得不可開交,小徒弟粘在他身側對鏡貼花黃。就這樣的後備力量,劍門真的有未來?逍遙子突然擔心這一千二百年的基業敗在自己手上。到時候他拿什麽去見老祖宗?七個葫蘆娃嗎……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