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背後捅人

丹陽微微一滞,下一瞬就拍掌而出,水花四濺間見到對方驚愕的神情,尚且想起來此人毫無還擊之力,這一掌拍實,怕是能成肉泥。當下硬生生偏了掌風,将一側的巨石轟成了屑子。腳踩地,發落定,人已站到了岸上。

石粉雪渣紛紛揚揚,将兩人都罩了個十足十。

季柯眉毛睫毛上沾着可笑的粉末,整個人成了白面郎,呆呆地看着本以為是假的人長身而立,不着寸縷,光明正大地站在石板上,面無表情地睥睨他。

——講道理壓力蠻大的。

可季柯是誰啊。

自三百二十年前從內戰中殺出血路即任魔尊之位,尚未看過別人臉色。當下只是驚訝了一下,而後不慌不忙,連站也未站起來,換了個斜蹲的姿勢,仰頭看着面無表情的人。

“能見到天下第一劍如此身姿的人,恐怕我是第一個。”

他不卑不亢,一只手還蕩在水中,有心思撥了兩下水紋。即便是蹲着,也散發出一種仿佛在俯視你的錯覺來。這才是季柯。就算已經過氣下線,仍舊是身處高位的魔尊。

丹陽微微側了側頭,心中難得泛出一點疑惑。

蹲着的青年嘴邊帶笑,眼中邪氣橫生,卻又弱得像只雞。到底是誰給他的勇氣,在他做了這種大不敬的事情後,還能和他挑釁說話。是自己太縱容了嗎?

無情無欲的大師兄陷入了沉思。

直到季柯看不過去。

“我說……”他抽了抽嘴角,“我是不介意欣賞佳人美景。但你不冷嗎?”

他意有所指地用力看了眼某個地方。

丹陽順着季柯的視線往下瞄了瞄,淡定地轉過身,又走回了水裏。

本以為丹陽會惱羞成怒的季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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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再泡會。”

那個人如是說。

随後看了眼渾身都是石粉雪渣的季柯:“你要一起嗎?”

——這麽,這麽刺激的嗎?

季柯只怔了一瞬,反應過來後立馬三下五除二剝光了自己跳下水,舒服地喟嘆了一聲。

有溫泉泡,真好。不過話說回來,都說天下第一劍,話少人冷心更硬,看來也不是如此。又收自己當師弟,被揩油了也沒說什麽,還請自己一起泡澡。挺上道啊。

也就開頭那一掌确實挺震怒的。

季柯撈着水撲了把面,自指縫間偷偷斜眼揩對方潔白無瑕的胸膛,怎麽想都覺得丹陽這個人腦回路不同常人,就算對方修的是無邊大道,依然生了把人攏入自己麾下的心思。這種奇怪的人,最适合在魔界發展了,當什麽迂腐的道士。

當然魔尊大人此刻并沒有意識到,他進了一個最不迂腐的宗門。

不記打不記罵,前魔尊大大忘記方才雷霆震怒,此刻一顆色心又蠢蠢欲動起來,湊過去問丹陽:“哎,你們劍門中人是不是從來不近女色啊。”

丹陽閉着眼睛調息。剛才那一怒,令他內息有些不穩,幸好尚未造成嚴重後果。他沒有回答,卻不代表對方就此消停。季柯反而更加來勁。

“修道中人也有道侶吧,丹陽,你要不要試試和本……雙修?”季柯賊笑道,“還是說,你尚不知道方才發生了什麽。要不要我好心告訴你……”

“季柯。”

丹陽終于開了口,聲音清清冷冷。

“我容忍你,有一定的限度。”

他說着,竟還能微微笑一下,十分動人。可惜話卻不怎麽動聽。

“你不會想試我的底線的。”

季柯噎了一下,沉默一瞬,才又開口:“是麽。不過我方才那樣對你,你也能容忍下來。你的底線,又到底是什麽?”

“皮囊表象,均是外在。終有一日化歸塵土。你輕薄我,或是調戲我。我又何須為此憤怒呢。大道無情,劍心通明。我的劍,不摻雜念。”丹陽的臉很好看,可謂天下難尋的好看,可他的眼睛更美,浸潤了水汽,就減了幾分淡漠。幽深的瞳孔,仿佛是最神秘的召喚,引人入勝。明明沒有用任何幻術的痕跡,卻比魔女還要蠱惑人心。他就這樣看着季柯,和看一塊石頭沒有任何分別,“你的心和你的人一樣狡猾。難以修成大業。”

季柯愣了愣,不知為何,多日來被壓抑在心底的背叛感忽然湧上心頭,頓時漫起火氣。

“我又不用修你們的狗屁道。”

他重重哼了一聲,洗淨了面孔,嘲諷道:“比你們這些僞君子要好。”

“僞君子?”

丹陽重複了一遍。

“借刀殺人,背後捅劍。”季柯冷笑着譏諷道,“不是你們千百年來的行事風格?”

丹陽微微蹙起眉頭:“你好像有所誤會。”

他的聲音如同太華山上的雪一般,又幹淨又冷清,更誠實。

“我們捅劍,從來都是光明正大。”

“不然,你試着起身?”

季柯忽然覺得有些不妙。

可是丹陽已經一躍而起,落至池外,他披上了衣服,微微側過臉。

“這座池子于我如補藥,對毫無靈力的人,怕是會補過頭罷。”

“你方才那麽激動,任靈氣洗滌經脈。這會兒,恐怕一時不得起身。”

“這裏環境幽深,無有人來,如今天色漸暗,怕是要有一場大雪。溫水襯雪,倒不失為風雅之事。”丹陽發梢還滴着水珠,眼中水波一蕩,倒是蕩在季柯心上,可惜池中人現在無暇欣賞美人。“二師弟,慢用。”說着,便如白鶴一般,飛身而去。

衣衫飒飒,徒留手軟腳軟動彈不得的季柯一個人。

“……”

季柯眼睜睜看着丹陽扔下一堆話離開,一句髒話滾在喉間硬是憋着沒有吐出來。這天下若再有人說丹陽惜字如金,他一定要将此人扔去喂狼。呵,他姥姥的這麽點說話水平,全用在怼他身上。可以的丹陽。

不過他倒是确實再次認清了一件事,如丹陽所說不錯,他們劍門的人。

捅人當真當面捅。

元明很郁悶,他極少郁悶。今天格外。

他今天閑來無事,就在房裏窩了一天,上午看道德經,下午看心經。把一顆心看得通徹透底。趁着感悟的東西還熱乎着,拎着劍就想出去耍耍。

才剛起勢,就看見小師弟飛奔着過來。

“心……”

“五師兄你該紮頭發了。”

向來喜歡攏着頭發的元明……

他又剛起勢,丹陽就過來了,帶着一身奇怪的水汽。

“大……”

丹陽看了他一眼:“你該紮頭發了。”

元明:“……”

他不自覺摸了摸自己的小辮子,稍微有些暴躁。他都這個模樣幾十年了,怎麽突然之間都看不習慣非得讓他紮起來了!

湊巧元真過來找丹陽,看見元明:“老五。”

元明道:“三師兄。”

“你可見過大師兄?”

“他往大殿去了。”

元明答着,心中暗道,終于來了個正常說話的。

元真應了一聲,揣着剛到手的消息去找丹陽,臨到走時,忍不住把元明看了又看。

“老五。”

“?”

老三斟酌着:“雖然如何打扮是個人喜好,門規從未強制要求……”

“但是,有小師弟一個喜紅妝也就夠了。”元真誠懇道,“大男人頭上簪朵花,其實并不是特別好看。”并不是人人都像老大和老幺一樣長得能夠忽視他們身上一切怪異之處的。

元真還急着要找人,所以沒時間和元明多說,心裏想着是不是抽空要和師弟交流下感情,免得審美出了差錯還不能及時知道。嘴上先哄了兩句:“不過就算簪花師兄也愛你。”

急匆匆走了。

元明:“……”

劍門的師兄弟……是真的挺真愛的。這樣想着的元明,終于伸手摸到了那朵不知何時別在發間的大紅花。冰天雪地難有花尋,這朵花看着新鮮,一定是新采來的。說起來……

他今天看心經時,确實有打過一個盹。

嬌豔的花映出嬌豔的面孔。

小師弟羞怯的神色後藏着狡黠的笑容。

——元明知道是誰幹的了。賊喊捉賊,真夠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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