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我要騙你喽

季柯與小蓬萊的人‘講道理’的時候,丹陽已到了赤焰主峰。這裏與太華山不一樣,遍地青翠,繁花滿地,瀑布如白練,水汽撲面而來。亭臺樓閣依山而建,半遮半掩。不愧是蓬萊,丹陽落地後,腳未停,徑自往前走去,心道,易守難攻。

蓬萊尊主一向為赤焰峰所得,歷任峰主均名赤焰,是陽炎耀世的意思。與他太華山風霜之冷,倒是兩個極端。如今的尊主在位已有六百一十八年,月餘前的誕辰便是祝他八百大壽。但是丹陽心中清楚,赤焰邀請逍遙子前去,除了要祝壽,怕是想借大陸三門之力,替他穩住尊主之位。畢竟如果三門宗主都站在赤焰這一邊,這天下間能奈何他的人就不多。

誰都不嫌自己的位子太高。蓬萊之首,和整個大陸之首,還是有區別的。

丹陽只在心中思量,一路移形之間,人已到了赤焰峰峰頂。這便是它的主殿。在山下未能瞧見的弟子,在山頂倒是不少。他徑自來到後堂,掃地的弟子年紀尚小,乍見丹陽,吃了一驚,掃把都沒拿穩。

“赤焰呢?”

丹陽道。

小弟子不曾見過如此好看的人,可惜這人太陌生。他謹慎道:“尊主與好友進了小洞府把酒言歡,已許久不在。”

好友?丹陽問道:“可是劍門逍遙子。”

小弟子點頭:“是有這一位。”

目前為止,倒是與顧挽之所言一致。丹陽略一沉吟,道:“帶我去看看。”

“尊主有令,任何人不可打擾。”

“哦?那你們尊主閉關不見,峰內事務何人打理,莫非就此荒廢嗎?”

弟子剛要回答,卻忽然想到什麽,警惕地往後退了一步:“關你何事,你究竟是誰。”

丹陽道:“我是劍門丹陽,有事找劍門宗主,請你帶我去見他。”

那弟子卻不信:“你怎麽證明啊。”

“……”

為什麽一個兩個都要他證明身份,他有什麽理由編個身份出來騙人?這些山下的人怎麽都沒有腦子。丹陽實在無法理解,他終于失去了最後一點耐心。禮也待了,道理也講了,再不聽,他就只能動手了。

“驚鴻!”丹陽手一伸。這回驚鴻倒沒有鬧脾氣。劍氣一現,鋒芒畢露。

丹陽手持驚鴻長劍,旋身躍至半空,一手負于身後,一手持劍。他往下俯視,樓閣一覽無餘,捏起劍訣,暗含內勁,赤焰峰弟子只見一道劍光閃過,不遠處的山頭就平了一塊。

轟然一聲響,石塊滾落,激起塵土一片。動靜大到方圓幾十裏都能聽見。

空中已來了不少人。衣裳顏色各異,臉色也各異,想來是小蓬萊其他人,或是接到消息,或是聽到動靜,遠近不論都來看熱鬧。

丹陽一身羽衣飒飒作響,眉間火紋鮮豔欲滴,落在方應生眼中,心裏就是一沉。這可不是朱砂畫上去的點翠,而是極其繁複的道紋。他曾在藏書閣中見過這種圖案。

“如何?住處被毀了,貴峰尊主也不出來一見嗎?”丹陽眼中閃過嘲弄,“胸懷卻是真的寬廣。”且看看他能廣到什麽地步。說着,便又要砍另一個山頭。

“住手。”

丹陽聞聲望去,一人手持梧桐木杖而來,他身後跟了好一片人。在那群人中,那個穿着雍容奢華的人極為顯眼。季柯一身黑衣,落在修士內,仿佛是白毛雞中混了只烏骨雞。

方應生攔下丹陽:“有話好說,為何毀我山頭。”

“我好說了。你們不聽。”丹陽将劍負在身後,即便是如今狀況,能不以劍尖指人,他仍不會以劍尖指人。“将我師尊交出來。若三聲內我見不到他,別怪我不客氣。”

如此大的動靜,依逍遙子和赤焰等人的功力,早該出來一觀。此刻卻毫無動靜,若不是他們不在,便是他們無法出來。種種異象在此,難道丹陽還要與他們好說話?

當年劍門客氣,懶得與小蓬萊争這天下之位,可不代表隐忍吞聲,被騎在頭上。惹丹陽不高興了,他随便選個地方命它為蓬萊也是可以的。

依方應生眼力,可以瞧出,這位劍修雖面色淡漠,卻是動了真火。方應生也動了真火,別的不說,本來就忙得焦頭爛額,結果你劍門和魔尊一起闖來,震懾顯威不說,還毀他小蓬萊金障,削他山頭。這口氣誰能忍?

方應生當下就落了臉色:“丹陽!我敬你是劍門首徒,方給三分面子。可你若欺人太甚,別怪我小蓬萊不講情面。”他這樣說着,身後弟子均已作出架勢。

“……”丹陽眸光一閃,手裏慢慢捏緊了驚鴻劍。找人,不一定要問人讨。将此地夷平後再一寸寸搜,也是個可行之法。他的耐心有限,看人分長短。

圍觀的季柯察覺氛圍劍拔弩張,心中一動,上前兩步當‘和事佬’:“各位,本尊尚在此處,你們不與我唱反調,卻先自己吵起來,是不是看不起我?”他這番話,卻是将自己摘在丹陽和小蓬萊的對面,而把劍門和蓬萊奉為一家。

一邊說着,一邊過去,也不怕丹陽,徑自将他手捏開,低聲道:“你怎麽回事,火氣這麽大。忘記來的時候怎麽打算的?”

丹陽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脾氣這麽大,此刻察覺手背暖意,即便心頭怒火翻湧,仍按捺住了性子,由着季柯捏開他攥緊了劍的手指。

季柯感覺丹陽身體放松下來,略松口氣。他倒不是怕打架,只是這毫無緣由的架打起來實在沒意思。不傷一兵一卒拿下對方,才是季柯向來奉行的手段。

“少峰主。”季柯道,“你也瞧見了,不是我們先動手。我不過是來送禮,劍門這位小友,則是尋他師父。可是你們禮也不要,人也不給。難道不是你們理虧在先?”

“這當然就怪不得——”季柯頓了頓,方說,“我們懷疑你們是不是把人怎麽了。”

方應生皮笑肉不笑:“這麽說,還是我們不對。”

季柯也奉上個假笑:“這就要看少峰主怎麽說了。”

他二人在那扯着嘴皮,丹陽站在季柯身後,卻是暗中将此地盤查了一遍。在赤焰峰後方二十裏,有一處靈氣極為活躍之地。尋常人可能不以為意,可對于長年在小聖地中修行的丹陽來說,這種靈氣十分熟悉。他面上不顯,心中卻猜,看來那處就是小洞府。只是,他可以開太華山小聖地,赤焰峰小洞府卻不知如何開啓。

裴成碧這厮,為何還不來?

那頭,方應生已與季柯談妥:“既然魔尊如此說了,我們也不想兵戎相見。不妨移步大廳一敘。”為顯誠意,他率先将下方弟子一一遣散。這才伸手相邀。

丹陽回過神來,便道:“好。”

不等他二人回話,大步進了廳中,手動,茶來,先自己喝了一杯,降火。

方應生:“……”這個劍修好大脾氣。他當然也明白丹陽是誰,可今日一見,卻覺得對方和傳聞中不大一樣。傳聞天下第一劍無情無心,不悲不喜,如今卻一來就是雷霆之怒。

何止方應生想不明白,認識丹陽的季柯都有些詫異。

方應生看了眼季柯,朝丹陽道:“劍門與小蓬萊談事,是否請魔尊回避?”

季柯尚未應,丹陽卻已說:“不必。”

“想來方少主不了解。他雖為魔界尊主,俗家身份,卻也是我劍門二弟子。既是同門,又何必避而不聽。”丹陽長袖朝外一掃,聽得外頭慘叫幾聲,才道,“倒是外面這些,不知道是不是方少主安排的。如果不是,貴門規矩有待加強。”

方應生:“……”他暗中咬了咬牙,起身出去,外頭翻了一地偷聽的弟子,門外伏着的,屋檐挂着的,樹後藏着的。“誰讓你們自作主張。”他低聲喝道,“還不快回去。”

“是。”

那幾個弟子摸着被劍氣削疼的屁股拐着腿走了,心中十分委屈。他們的身手在赤焰算數一數二,往常都能偷聽到,方應生也睜只眼閉只眼。誰知道這個劍修這麽靈敏。

方應生關了門,才道:“弟子好奇,想來一睹天下第一劍的真容,見笑了。”

丹陽也不戳穿他,只擱下茶盞,道:“明人不說暗話。少峰主,月餘前,我見南海小蓬萊似有打鬥,事後便再未曾與師尊取得聯系。先前被俗事纏身,一直未能前來。如今事已料畢,便想來詢問一二。愛師心切,手下不知輕重,還請少峰主見諒。”

是好是壞都被說了個遍,方應生還能說什麽,再與丹陽計較,便顯得他小氣。且事發蓬萊,恐怕瞧見的人不只有丹陽一個,方應生也曉得,早晚有人尋上門來。故道:“大師兄客氣,你說的事,我知道。”

“尊主壽誕當日逢舊友前來,心中高興,就在小蓬萊比試了一番。他幾人都是近乎大乘能者,說句直白點的,與散仙相差無幾,動起手來,确實如翻天覆地。別說劍門有所感,整個小蓬萊都被驚動了。”方應生說,“因怕在外動靜驚擾太多,尊主便開啓了小洞府。在小洞府內,就算打破天,也不會影響外界分毫。至如今也未出來。”

“是麽。”丹陽便緊接着方應生的話道,“那就請方少主開啓小洞府,我劍門有要事,須請宗主立馬做出決斷。”

一邊說着,一邊想。顧挽之說他曾見過小洞府開啓,也進去過。但若果真師尊幾人在裏面打架,難道他就一點也沒看見?還是他看見了,卻不說。

“這,不是我不肯。”方應生道,“我沒有能力開啓小洞府。小蓬萊中,只有尊主一人可以自行開啓。”換言之,若他不肯出來,其餘人沒有辦法。

這話倒真挑不出錯。

因為太華山小聖地,也只有丹陽一人可以開得。倒是裏面的人,若修為夠了,達到小聖地能承載的地步,便可以出來。那麽,赤焰不出來,難道逍遙子也不肯?

丹陽略一沉吟。

便聽方應生道:“如果只是為此事,不妨請二位稍等。我請人去和尊主溝通一番。”

就算是在小聖地之中,峰內弟子也有辦法互相聯絡。要不當初逍遙子是如何用金光令告知丹陽需另擇宗主的呢。

丹陽腦中靈光一閃,擡手止住:“等等。”

方應生看他。

丹陽道:“顧挽之顧峰主,是否來過此地,與我門宗主商量群英會的事。”

方應生道:“哦,這個我不清楚。不如你問他本人?”

本人?他本人還在太華山聖地,不曉得有沒有出來。但這話就不必同方應生說了。

方應生離去後,一直旁聽的季柯湊上來,說:“你莫氣,面上只管與他周旋。我們晚上自己去探個究竟。”這種事,問別人都不靠譜,只有自己找最方便。

丹陽看了他一眼:“你似乎很了解。”

那是。季柯在劍門為了找小聖地,經常半夜出來溜達。他讪讪一笑,随及端正了神色:“這裏的小洞府,果真只有赤焰一人方可開啓麽?”

“有可能,三大聖地認主。”丹陽略一沉吟,但也并非完全如此。若它認的不止赤焰一個主呢?方應生此人,雖未交手,丹陽卻能察覺,對方實力不在他之下。說不定以他之力,也能開啓小洞府。季柯所說不錯,這種事還是要自己幹才最靠譜。

“但還有一種辦法。”

季柯道。

“什麽?”

季柯說:“你與他實話交待,為何要去小洞府。他若是知道事情嚴重性,當然會肯。”這事,在魔界時,丹陽與季柯簡略說過一些。三大小聖地本源上是互通的,若一地靈氣出了偏岔,另外兩處也不一定見好。

這是個辦法,像方應生那種人,或許真的只有與他實話實說,才有用。

丹陽垂下眼斂,長長的睫毛蕩了下來,随着他眼眸變幻而動。

于是,當方應生再次踏步進來,便見丹陽與季柯兩人直直望着他。

方應生被盯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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