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沈棠的表情空白了十秒:“……你在和我開玩笑嗎?”

季歸鶴憐惜地摸摸他的頭:“寶貝兒, 我很認真, 記得我之前怎麽說的嗎, 我家的畫風比較奇怪。”

沈棠沒有表情:“……”

“我弟是熊孩子一個,鬧騰,我也不怎麽聽話。”季歸鶴夾了點小菜到他碗裏, 悠悠地道, “我媽看了你小時候的那部電視劇,覺得你才是她心目裏的乖兒子,就這樣成了你的影迷,一直在雲養兒子, 咱倆……不太和的那段時間,我偶爾回趟家, 都會被教訓一頓。”

沈棠:“……”

“她知道咱倆的事後,立刻就想過來看你, 被大姐勸住了。前幾天又按捺不住想來, 又被我勸住了。”季歸鶴說着說着, 面上浮現些許無奈, “寶寶,我被咱媽罵了好久,以後你們倆見面了,你得幫我讨回來。”

沈棠注意到那句沒皮沒臉的“咱媽”, 輕咳一聲,有些不好意思,随即又生出幾分愧疚。

季歸鶴這樣大大方方、毫無顧忌地将他介紹給家人, 他卻藏頭露尾,不敢讓徐臨知道他們倆的關系。

這樣對季歸鶴……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季歸鶴天生一雙慧眼,專瞅沈歲歲小朋友的小九九,擡手捏了捏他的臉頰,微微一笑,眸中仿佛流動着星光般細碎的溫柔:“不過嘛,罵歸罵,她非常支持我們在一起,恨不得讓我立刻把你拐回家,讓你蓋上季家的戳。歲歲,我的家人都非常喜愛你,歡迎你,你的家人也不會是問題的,不要有負擔。”

沈棠和他對視着,湊過去親了下他的唇角,認真地點點頭。

吃完早餐,沈棠溜回自己屋,換上衣服走出門,等在外面的除了個高條順的季小鳥一只,居然還有瑟瑟發抖的小助理一枚。

受了刺激還能那麽敬職敬業,沈棠略感驚奇,觑着方好問視死如歸的壯烈表情,忍不住吹了個口哨:“不錯啊,小芳,跟了我以後,長進不少啊。”

這口哨輕浮調笑,怎麽看怎麽像調情。

步入十一月,天氣漸冷,出了門就是刮臉的冷風。季歸鶴微微挑眉,把熱衷于逗小助理的小美人拉過來,摘下自己的圍巾,給他圍上。

陳涉跟在兩人身後,一臉的無動于衷,一臉的見怪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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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好問愣了一下:“陳哥,你你你……你都不驚訝的嗎?”

陳涉禮貌性的露出個驚訝的表情,不解地問:“驚訝什麽?”

“你家季哥和我家沈哥……”

走到外頭,顧忌可能有人聽到,方好問越說聲音越小,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瞪得更為滾圓,充滿暗示地瞅着陳涉,渴望他能和自己一起分擔這個沉重的秘密。

那一頭毛茸茸的卷毛靠得太近,顫一下都顯得可愛,陳涉平靜地摸了摸他的卷毛,風輕雲淡地抛出個炸彈:“嗯,季哥和沈哥在一起快一個月了。”

方好問:“!”

方好問:“!!!”

為什麽你可以用這麽平淡的語氣敘述這麽驚悚的事實!

為什麽我對這件事毫無察覺!

啊,炸毛了。

陳涉按了按他的頭,嘴角淺淡地彎了一下:“你太遲鈍了。”

方好問委屈得毛更卷了。

沈棠一心都在季歸鶴和工作上,對小助理搖搖欲墜的三觀一無所覺。

到了片場,還在懷疑人生的小助理就接到徐臨的慰問電話——因為擔心經常聯系會影響沈棠的工作,徐臨一般都是通過方好問來了解沈棠的近況。

老媽子嘴碎得很,事無巨細,都要問清楚,從工作問到生活,确保家裏的崽有活蹦亂跳的,才肯放心,又随口問了句:“歲歲身邊沒什麽可疑人物吧。”

方好問默默瞅了眼在等待化妝師的空檔時,溜達進沈棠休息室的大尾巴狼。

随後別開眼,非常違心的回答:“嗯,沒有。”

“歲歲在幹什麽?”

方好問挪到門口,扒開門縫往裏看了眼……看到沈棠被季歸鶴抱到腿上坐着,勾着下颔在接吻。

小助理麻木地回答:“在和季哥……研讀劇本。”

“這麽早就開工了啊。”徐臨心疼死了,“讓他注意休息,咱現在不用那麽拼命拍戲賺錢了。”

方好問眼睜睜看着沈棠蹭到季歸鶴懷裏:“……好的。”

徐臨敏銳地發現不對:“小方,你的語氣好像有點奇怪?”

方好問吸吸鼻子,含着淚背過身,壯烈地擋在門前,誰也不讓進:“最近太忙了,身體不太舒服。”

“辛苦了,小祖宗脾氣差,不好伺候,你也多注意身體。”徐臨非常善解人意,語氣溫和不失嚴厲,“等年終給你包個大紅包。”

方好問低頭摸了摸自己這陣子吃得軟軟的白肚皮,一時欲哭無淚。

等年終……您如果知道這事,不把我當豬宰了就是最大的紅包了。

看來得減減肥,千萬絕對打死也不能讓徐臨看出他最近有多閑!

沈棠和季歸鶴來得早,黏糊糊地膩在一塊兒許久,化妝師姍姍來遲,給兩人上妝。

片場熱鬧起來,瞅到洛遙沅,沈棠放開季歸鶴的手,慢騰騰地挪過去,從兜裏掏出塊巧克力。

過了一夜,洛遙沅的那點脆弱已經消逝,笑容端莊優雅,剛想拒絕,就見沈小混蛋撕開包裝紙,掰成兩半,一半遞給身後的小助理,一半塞自己嘴裏,嚼吧嚼吧,三兩下就隐沒在了紅唇白齒間。

方好問剛立下減肥的壯志,就遇到巧克力當攔路虎,糾結地看了會兒,還是一咬牙吃了:“謝謝沈哥。”

不吃白不吃,吃了這塊巧克力就開始減肥!

洛遙沅:“……”

沈棠挑了挑眉:“看什麽看,你不是減肥嗎,沒你的份。”

洛遙沅咬牙切齒,壓低聲音:“沈歲歲,有時候我真想抽死你。”

沈棠輕哼一聲,和他并肩站着,望着場中。

洛遙沅家裏條件不錯,和他經歷相似,也是無意間被星探看中,十來歲就進入娛樂圈。

他們倆認識時,沈棠不過十來歲,洛遙沅比他大幾歲,不肯拿他當前輩,只當是個漂亮的小弟弟。

這姑娘的倔強不比沈棠差,十來年咬牙走下來了,心性被磨砺強大,不再是當初被磕到碰到,流點血都會兩眼淚盈盈的小孩兒了。

昨晚洛遙沅沒有講得太細,沈棠細思了良久,到底還是擔心洛遙沅一個人會勉強。

況且,譚崇真的可靠嗎?

因為洛遙沅的事那麽草率離婚,太奇怪了。

洛遙沅天性通透,看出他眸裏的隐憂,笑了笑:“有什麽問題待會兒說,先好好工作。”

周薔以身犯險,卻沒有成功,虞楚狡猾極了,妥善地藏起了所有把柄,不讓人抓到尾巴。

在周薔提醒齊啓鳴小心虞楚時,虞楚的目光轉向了齊啓鳴的女朋友。

這場戲正是虞楚殺死齊啓鳴的女朋友。

溫婉的,戴着眼鏡的,年輕的女教師。

和當初的院長女兒多麽相似。

漫長的黑暗能摧殘人的心智,支撐他在黑暗中活下來的力量,是腦中不斷演練的那一幕——他拿起刀,瘋狂的,狠狠的,一刀接連一刀,捅進那個女人的身體。

刺眼的鮮血像她鐘愛的花束一樣,盛開滿身。

然後他将那可怕的玫瑰刺,捅進了她的眼中。

那一幕在腦海中反反複複,不斷演練,成了執念,成了病根。

仿佛不殺了她,他就會再次被關進那個黑屋中,不見天日。

孤兒院被燒毀後,他腦海裏被殺死的對象漸漸分解成了幾個簡單的元素——眼鏡,年輕女孩兒。

他捧着死亡的玫瑰,将它深深紮根進扭曲的心靈,在黑暗裏無聲蔓延,在光明中露出微笑,身後血跡淋淋,拖曳成一片紅色的花海。

沈棠戴上眼鏡,阖了阖眼。

再睜眼時,他已經是虞楚。

鏡頭準備好,程導一聲action,全員就位。

天真的姑娘笑了笑,沖虞楚道謝:“謝謝你,虞醫生,沒有你我都不知道該怎麽……”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

門不知何時關上了,醫生站在她面前,胸口別着一枝嬌豔欲滴的玫瑰,手裏是一把纖薄的、仿佛手術專用的刀。

死亡的氣息到臨。

姑娘尖叫了一聲,可惜男人的力氣總是比女人要大得多。

垂死掙紮間,她的雙眼充血,奮力将虞楚手腕間的佛珠一扯——

噼裏啪啦聲不斷,小小的佛珠滾了滿地。

虞楚的動作一頓,摸了摸懷裏已經沒有氣息的姑娘柔順的長發:“真是不乖。”

他動作溫柔的放開她,将散落滿地的佛珠一粒粒撿起。

一百零五、一百零六、一百零七……

少了一顆。

仿佛印證了什麽,他的眉尖猝然一跳,捧着佛珠沉默片刻,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地上毫無聲息的屍體,忽然微微笑了。

那個笑容說不出的怪異,似是怨憤,又似解脫,百味雜陳,唯獨沒有本該顯露的驚慌失措。

程振擡了擡手:“卡!”

沈棠随手将佛珠放到旁邊的收納盒裏,伸手拉起躺在地上的女演員:“辛苦了。”

對方不好意思地朝他笑笑。

沈棠在心裏默默算了算。

按照這個進度,最多十天,《玫瑰刺》就能順利殺青。

忙活了一早,午飯時間,方好問心情沉重領了盒飯一看。

又是雞腿!

都給陳涉吧。

習慣了去季歸鶴休息室的小助理衰衰地走進去,剛要叫陳涉,陡然瞅到季歸鶴,吓了一大跳:“季……季哥!”

季歸鶴意味深長地沖他一笑:“嗯,一起吃午飯吧,你沈哥現在有事,別去打擾他。”

不知道為什麽,方好問瞅到季歸鶴的笑容就瘆得慌,默默挪到陳涉身邊,剛坐下就接到一個愛的雞腿,動作強勢,不容拒絕。

方好問:“……”

唉,減個肥真難。

沈棠和洛遙沅在沙發兩邊對坐着。

洛遙沅抿了口茶,潤潤喉,知道他的憂慮,開口道:“放心,譚崇信得過。”

沈棠發出聲鼻音:“嗯?”

洛遙沅斟酌了會兒,道:“我知道你在懷疑什麽,放心,他離婚,其實和我的關系不大,他和他前妻感情不睦多年,那個潑婦的爹和弟弟的都不是什麽好東西,尤其是他爹,一個戀童癖老頭兒,前幾年入了獄,被她花了一大筆錢撈出來,錢是偷偷轉移公司財産得來的。”

沈棠沉思片刻,點了點頭。

“那晚熟人太多,監控記錄也被人删了一段,好在譚崇幫我拿到了晚會名單,現在已經有大致方向了。”洛遙沅腰杆筆直,眼神冷厲,“如果有需要你幫助的地方,我會開口的,放心,我的事,能解決好。”

說完沉重的話題,沈棠輕輕呼了口氣,想換個輕松點的話題,還沒開口,洛遙沅忽然瞅了他幾眼,露出一言難盡的神色:“歲歲,你給我說實話,你和季歸鶴……真的在一起了?”

沈棠揚了揚眉:“你想勸我‘迷途知返’嗎?”

“不。”洛遙沅指了指他的胸口,“我知道勸不住,及時行樂也行。不過你們倆……能收着點嗎?”

沈棠茫然地低下頭。

他穿着高領毛衣,進休息室了才覺得熱,脫下來就剩件v領襯衫。

雪白的膚色掩藏在襯衫下,隐約間,露出幾點暧昧的紅痕。

沈棠:“…………”

沈棠面無表情地捂了捂領口,忽然想起被蚊子叮的徐臨,腦中莫名冒出幾個字:

風水輪流轉,天道好輪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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