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舊相好他想篡位。◎
如今這個朝代祭拜的規矩也十分簡單,只消在先皇的喪幡前行禮畢後,再進這靈堂裏行一次禮。
而丞相二字一出,靈堂內的衆嫔妃以及皇親國戚俱都将目光移至蘇嘉沐身上。
察覺到這些異樣視線後的蘇嘉沐頗有些無奈,原來原主這點隐秘的情思人盡皆知……
而一旁吃了癟的林貴妃自然不會放過這等譏諷蘇嘉沐的好機會,她便對着六皇子招了招手,陰陽怪氣道:“六皇子,你可知那丞相與你母後乃是舊相識?”
這話可着實惹惱了蘇嘉沐,大人之間有些龃龉很正常,可林貴妃為何要将懵懂無知的孩子拉入戰場?
蘇嘉沐便上前把六皇子護在了身後,疾言厲色地對林貴妃說道:“本宮若是你,此刻早躲在宮殿裏尋着生路,而不是在先皇的靈堂內說些無稽之談。”
蘇嘉沐向來是個厚臉皮的人,此刻她便擺出了一副大義凜然,身正不怕影子斜的模樣。
而林貴妃見她如此坦蕩,心下也十分疑惑,并且蘇嘉沐口中的“生路”也足以讓她生了疑心。
自己為何要去尋找生路?
莫非是聖上對自己另有安排?
林貴妃也不是個蠢人,她能在這深宮裏如此飛揚跋扈,靠的根本不是先皇的專寵,而是她母家顯赫的權勢。
而她也明白先皇對自己的母家多有猜忌,所以才會把六皇子記在李嘉芙的名下。
只是這數年的相伴,自己便是沒有功勞也有些苦勞在,先皇他當真會待自己如此無情嗎?
林貴妃越想越心驚,青天白日下卻險些驚出一聲冷汗來,她此刻也顧不上再和蘇嘉沐打嘴仗,只捏了捏自己的眉心,作出一副體力不支的模樣出來。
“本宮有些頭暈,快扶本宮出去透透氣。”林貴妃幾乎是落荒而逃般離開了靈堂。
而蘇嘉沐也長籲了一口氣,随後便望了望沉默不語的六皇子,安撫道:“景誠,不必把這些話當真。”
誰知六皇子卻擡起一雙清明透亮的眸子,定定地望着自己,道:“兒臣明白,朝堂深宮爾虞詭谲,今後會有許多人想要挑撥母後與兒臣的關系,兒臣不會把這些話當真的。”
蘇嘉沐:“……”好有政治素養的孩子,她本意只不過是想解釋一下原主沒有給他爸戴綠帽子而已。
見往昔膽小怯弱的蘇嘉沐三言兩語下就打發走了驕縱難馴的林貴妃,衆嫔妃皆是暗暗心驚。
皇後娘娘與從前不大一樣了。
如今大局已定,從今往後,她們便要仰皇後鼻息度日,腦子活絡些的嫔妃早已走上前與蘇嘉沐攀起了交情。
“娘娘真乃重情重義,連日裏竟瞧着消瘦不少。”
“娘娘雖有些疲累,卻掩不住通身的高華氣度呢。”
“娘娘不僅身姿婀娜,竟連蹙起眉來都比我等蒲柳之身要氣派不少呢。”
蘇嘉沐無意難為這些讨好自己的嫔妃,女人何苦難為女人,都是同事,都不容易。
所以,她照單全收了那些嫔妃對自己的誇獎。
“是吧,本宮就是怎麽吃都不瘦,當真煩人。”
“的确,本宮幼時就被批出了鳳命呢。”
“蹙眉也是有講究的,聽說螺子黛畫眉很是不錯。”
瞠目結舌的皇親國戚:“……”
最後還是婉兒在一旁擠眉弄眼提醒了一番,蘇嘉沐這才停止了自賣自誇。
靈堂內一陣喧鬧,先皇遠房姑母姐姐的二外甥備感不滿,只見他吹胡子瞪眼道:“皇後娘娘好生愉悅,只是在先皇的靈堂上如此大聲喧嘩、喜形于色,娘娘是何居心?”
蘇嘉沐讪讪一笑,的确,先皇還屍骨未寒呢,自己多少得收斂一些。
這位中年男人雖生的五大三粗,卻心細如發,還不忘提點自己。
蘇嘉沐自是感激不已,她向來是個知恩圖報的人,既然要感謝這中年男人一番,自己便得知道他的名字。
蘇嘉沐便詢問身邊的婉兒道:“他是誰?”
婉兒一臉難堪,“這是左苑縣主的二外甥。”
二外甥面色鐵青:“……”都說皇後娘娘怯弱膽小,可看她直來直往給自己沒臉的樣子,哪裏是個膽小的婦人?
“娘娘這是苦中作樂,若先皇仍在,自不願娘娘為了他形銷骨立、悲不自勝。”說話的男聲清冽醇厚,如流淌在山泉間的清澈溪水。
蘇嘉沐擡眼一看,便與一道缱绻複雜的目光相撞。
那眼神讓蘇嘉沐備感不适。
好油膩黏糊,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只見說話之人一身白衣孝服,下擺随着步伐晃動而微微生曳,遙遙望去,見他豐姿清濯挺拔,行動間儒雅矜貴。
這便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宰相賀雲洛。
蘇嘉沐見他氣勢斐然,忍不住撇了撇嘴,只在心裏吐槽道:長得确實還行,但是這麽傷害原主,屬實是個渣男。
而她移開視線的生硬動作讓賀雲洛身形一僵,恰到好處的笑意也落了下來,他便陰沉着臉對左苑縣主的二外甥道:“娘娘是至真至誠之人,自不會在人前裝模作樣。”
在場的嫔妃與皇親國戚聽了這話後都不約而同地撇了撇嘴,心中只腹诽道:合着皇後娘娘在先皇靈前說說笑笑是至真至誠,我們哀聲痛哭就是裝模作樣呗?
二外甥此時也收起了臉上的不屑,點頭哈腰地對賀雲洛說道:“丞相大人說的是,是小人誤會了皇後娘娘。”
好歹也是個皇親國戚,卻在這丞相面前自稱小人。
蘇嘉沐也斂起了臉上的笑意,只在心內嘆息道:原來先皇留給自己的,是一個地獄難度的劇本啊。
而蘇嘉沐懷中的六皇子眸子也深沉了不少,他到底還只有十三歲,見方才對母後出言不敬的表皇叔對丞相卻如此尊敬谄媚。
他心內也如吞了一只蒼蠅一般難受不已。
賀雲洛眼見靈堂內的皇親國戚都對自己百般忌憚,心裏也漫上了幾分感慨。
這一日,他等了十年了。
從先皇将嘉芙從自己身邊搶走後,他便明白了一個道理,這世間沒有對錯之言,只有權力多少之分。
這些年,嘉芙在宮中受了不少苦,如今自己自然要一筆一筆幫她讨回來。
賀雲洛站在靈堂中央,身前是先皇的棺椁,身後則站着先皇三十年的心腹張德清。
兩側的皇親國戚見狀,頓時連大氣也不敢出。
他們可不在乎誰做皇帝,只是怕站錯了隊小命不保而已。
而蘇嘉沐與六皇子勢單力薄,只互相攙扶着靠在角落的廊柱旁,靜靜觀賞着賀雲洛的“表演”。
只是在蘇嘉沐發現了張德清的到來後,她忍不住在心裏痛罵出聲道:死太監!在先皇死前是怎麽保證的?
從她昨日被先皇托孤時就察覺到了自己與六皇子的處境,畢竟歷史上孤兒寡母能順利繼位的也不多。
是以她已做好了與惡勢力抗争的準備。
只是張德清的背叛卻給了她當頭一棒,連先皇身邊三十年的心腹都能臨陣倒戈,足以管中窺豹到朝堂內的局勢。
只怕六皇子黨只有零零星星幾個人吧?
六皇子仰頭一看,見蘇嘉沐斂容垂目,沉默寡言,心內也有些惴惴不安。
聽聞母後與丞相是舊相識,那麽母後會不會……
思及此,六皇子不免鼻頭一酸,他是被冷落慣了的人,丞相勢大,而自己卻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孩童,若是母後棄了自己轉投丞相麾下,他不怪她…
不遠處的賀雲洛一身孝衣,卻掩不住通身上下殺伐果決的氣度,劍眉入鬓,星眼微亮,面上一絲哀痛之色都無。
只見他回首對張德清一笑道:“先皇遺命,林貴妃蕙質蘭心、善解人意,先皇珍愛不已,是以特賞林貴妃與先皇生同衾死同穴之榮,即刻殉葬。”
張德清則眉開眼笑道:“奴才這就去送林貴妃上路。”
蘇嘉沐面有不忍,其餘的皇親國戚愈發膽戰心驚,寵冠後宮的林貴妃說賜死就賜死,丞相當真是心狠手辣。
兔死狐悲,蘇嘉沐心下一陣悲哀,林貴妃縱然對自己無禮不敬,卻也只是個二十歲出頭的年輕女人罷了,大好年華,卻要死于封建皇權之下。
蘇嘉沐不忍。
她便原地打了個寒噤,又用賀雲洛可以聽清的音量說道:“本宮有些冷。”
婉兒望了一眼蘇嘉沐身上裏三層外三層的“褥子”,并沒有拆穿她的謊言,“奴婢這就扶娘娘去宮裏添衣。”
蘇嘉沐剛欲離開,卻發現六皇子正待在一側目露怯光地望着自己。
她心下一軟,便俯身揉了揉六皇子的臉蛋道:“景誠乖,安心在這兒給你父皇守靈,母後一會兒就回來。”
這份安撫讓六皇子惶恐不已的心安定了下來,他便對着蘇嘉沐行禮道:“兒臣恭送母後。”
皇後娘娘的溜之大吉與林貴妃殉葬的巨大打擊讓靈堂上的其餘嫔妃皆害怕不已,她們便尋了各種不同的理由先後離開了靈堂。
離開時,蘇嘉沐避開了賀雲洛炙熱的視線,硬着頭皮離開了靈堂,還未走遠,便聽得靈堂裏頭傳來賀雲洛與其餘皇親國戚的交談聲。
“先皇病重,并未留下什麽遺诏。”說話的是賀雲洛。
“當真可惜,朝堂動蕩,自然需要一位成穩英明的君主來主持大局。”
蘇嘉沐聽了這話後,則立即停下了腳步,她先是痛罵了一番張德清,一定是他把先皇遺诏藏起來了。
而後她便回首走進了靈堂,頂着旁人不解的目光,似一陣風般将六皇子帶離了靈堂。
不能讓孩子聽見這群逆賊的放屁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