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中毒。◎
自那一日裴景誠出了鳳藻宮後,杜婉儀便病了。
這一場病來勢洶洶,太醫們望着倒在床榻上昏迷不醒的杜婉儀,心下都犯了難。
要說皇後娘娘的脈象并無什麽不妥,只是卻不肯醒來,這可急壞了他們,想了許久的法子卻仍未讓杜婉儀轉醒。
蘇嘉沐聽得這消息後,便從自己庫房裏撿了不少藥材,又親自去鳳藻宮探望杜婉儀。
望着床榻上了無生氣的杜婉儀,蘇嘉沐心中也是疼惜不已,她便板着臉審問鳳藻宮內的宮女,只問道:“你們平日裏是如何照料皇後娘娘的?怎得就突然得了這樣大的病?”
那些宮女跪伏于地,小聲啜泣着并不敢回答。
蘇嘉沐也冷了臉,只招呼着要賜下一個侍奉不周的罪名,最後還是杜婉儀身邊的心腹嬷嬷大着膽子說道:“皇後娘娘素來身子孱弱,卻也無病無災,只是初二那日陛下來了鳳藻宮,又将杜貴人挪了進來,娘娘這才病倒了……”
蘇嘉沐聽了也是一驚,她歷來不大參與後宮事宜,卻沒想到婉儀這場病與景誠有關,她心下一成算,便問道:“皇帝一走,你們娘娘就病倒了?”
那嬷嬷連忙搖頭,回禀道:“是杜貴人住進了偏殿後,隔三差五地便來正殿尋娘娘的麻煩,不是說少了精致的擺設,便是說飯菜不合胃口,話裏話外便是娘娘薄待了她的意思。”
蘇嘉沐聞言,心下也生了些疑惑,按她對婉儀性子的了解,她絕不是個任人欺淩的性子,相反,每當遇到杜貴人之流心懷叵測的女人時,她的戰鬥力都會比往常還有再旺盛幾倍。
那嬷嬷好似也瞧出了蘇嘉沐的疑惑,便戰戰兢兢地回答道:“太後娘娘有所不知,皇後娘娘她…她是冷了心。”
冷了心?
蘇嘉沐一聽便知這事與裴景誠脫不了關系。
杜家勢大,為了穩居皇位,總是要想法子把杜從從戶部尚書的位置上趕下去的,可婉儀卻是無辜的,難道景誠還因杜家一事怨恨上了婉儀?
蘇嘉沐心下不虞,便對那嬷嬷說道:“哀家知道了,你去服侍婉儀吧。”說着,還對身邊的婉兒說道:“去把皇帝請來,就說哀家在鳳藻宮裏等着他。”
婉兒連忙應了,那嬷嬷卻停住了腳步,面上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
蘇嘉沐擡眼望去,語氣頗有些嚴厲地說道:“你主子都病成這樣了,有什麽話還不能說的?”
那嬷嬷立刻跪地磕了個頭,只道:“回禀太後娘娘,皇後娘娘昏迷前的那個午後,吃了一碗小廚房送來的蓮子羹,奴婢思忖着會不會是這蓮子羹有什麽問題?”
蘇嘉沐一驚,随後便罵道:“這麽要緊的事,怎麽現在才想起來?”說罷,又讓身邊的宮女去小廚房提了人過來。
那嬷嬷霎時便擡起一雙老淚縱橫的面孔,聲聲凄厲道:“太後娘娘有所不知,這小廚房裏雖然都是娘娘自己的人手,可這些人卻都出自杜家。”
她們鳳藻宮裏,可不止一位杜家的主子。
蘇嘉沐也聽出了裏頭的端倪,便安撫那嬷嬷道:“戕害皇後是滅九族的大罪,若是讓哀家查出些眉目來,自會還婉儀一個公道。”
話雖如此,蘇嘉沐心下卻有些惴惴不安,景誠究竟為何要将杜貴人挪到鳳藻宮來?那杜貴人瞧着就是個不安于室的性子,興許真會做出下毒這樣的禍事來。
不過片刻,小廚房裏的宮女婆子便呈一排狀立于鳳藻宮的庭院內。
早有小宮女為蘇嘉沐搬來了繡凳,她也不計較,端正坐了下來後,便一臉怒容地注視着底下小廚房裏的宮女婆子。
足足盯了一刻鐘,底下的宮女婆子裏便有幾個坐不住的,瞧瞧擡起眼觑了一眼蘇嘉沐的眼色。
蘇嘉沐立刻叫人将她拿下,便關到了隔壁廂房內。
“可知哀家為何要拖走她?”蘇嘉沐唇角一彎,眸子裏滿是冷意。
底下的宮女婆子皆惶惶不安地搖了搖頭。
蘇嘉沐威嚴一笑,道:“她犯了誅九族的大罪,哀家要好生審問審問她,瞧瞧能不能從她嘴裏問出些同夥來。”
那小宮女許是因着心虛的緣故,被拖走時口中仍在喊着:“太後娘娘恕罪。”
蘇嘉沐卻仍是不吭一聲,只繼續氣勢斐然地盯着底下的宮女婆子。
又過了一刻鐘的工夫,蘇嘉沐才厲聲問道:“誰是杜家的家生子?”
一兩個略顯精明的婆子戰戰兢兢地舉起了手。
蘇嘉沐便立刻喚人将她們拿下,又拖去了西稍間。
“都回去吧。”蘇嘉沐便随後揮退了其餘的宮女婆子,她心裏推算着,那杜貴人若真想在杜婉儀的吃食中下毒,靠的必是杜家的積年的家生子。
若不是全家性命都被攥在手裏,誰又有膽子去做謀害皇後的壞事?
方才蘇嘉沐一番無形的拷問,已是讓那幾個婆子驚慌不已,太後娘娘素來是個和顏悅色、體恤憐下之人,今日為何如此雷厲風行、對下人喊打喊殺?
莫非是……那事敗露了?可貴人娘娘早已打過包票,那毒是西域來的好東西,無色無味無形,太醫也察覺不出來。
那婆子轉念一想,這些主子從不把她們這些下人的命當一回事,這些話說不準就是貴人說來哄騙自己的,中毒便是中毒,如何會察覺不出來呢?
兩個婆子被分開關在不同的屋子裏,蘇嘉沐進去以後,說了同一套言論,卻逼問出了不同的結局。
一個婆子只是流淚磕頭,話裏話外都是在提及自己偷了鳳藻宮一株名貴蘭花之事,只說家裏有難處,不得已偷了蘭花賣錢。
蘇嘉沐見逼問不出什麽,便賞下了些銀子,将這婆子打發走了。
另一個婆子卻賊眉鼠眼,話裏話外只咬死了她什麽都不知情。
蘇嘉沐卻譏諷一笑道:“杜貴人瞧錯了形勢,陛下雖與皇後生了龃龉,可哀家卻是個能喘氣的主兒,誰敢傷了皇後,哀家便要她全家抵命。”
那婆子一見太後的怒容,又聽她提及杜貴人這三個字,四魂五魄已去了大半,她便磕頭求饒道:“太後娘娘饒命,奴婢是被逼得,杜貴人只說陛下已厭棄了皇後娘娘,如今不過盼着娘娘死罷了,奴婢替皇上解決了皇後娘娘,自是忠君愛國的好事,奴婢本是不敢的。”
蘇嘉沐聽了這荒謬至極的話,心下愈發冷冽,她只喚人看好這婆子,不許她自戕。
蘇嘉沐便又喚了一批禦前侍衛,當下也不顧為陛下遮掩顏面的說話,只讓他們沖進鳳藻宮的偏殿拿人。
往常風姿綽約的杜貴人便被推搡着跪于蘇嘉沐的跟前,她正不明白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時,臉頰處已傳來一陣火辣辣的疼痛。
“為了權勢地位,你竟敢戕害自己的親姐姐。”蘇嘉沐狠狠扇完杜幽蘭一巴掌後,方才覺得心痛難忍。
在這深宮裏活久了,她的那顆鮮活的心也被腐蝕得一幹二淨,本想着杜家勢大,景誠要除了杜家也是理所應當的,可婉儀無辜,他為何要對婉儀如此絕情?
若他沒有将杜貴人挪來這鳳藻宮,婉儀如何會出事?
便是因為他的厭棄,他的縱容,才給了杜幽蘭膽量和勇氣,杜幽蘭可恨,裴景誠也可恨。
蘇嘉沐忽而覺得疲憊至極,也不欲再聽杜幽蘭狡辯吵鬧,便吩咐身邊之人堵住了她的嘴。
待裴景誠感到鳳藻宮之時,撞見的便是這樣一番場景。
蘇嘉沐正一臉怒容地站于鳳藻宮正殿外,身旁跪着的是一臉狼狽的杜幽蘭與一個神情悲惶的婆子。
蘇嘉沐瞧見那抹明黃色影子後,卻轉身進了婉儀的寝宮。
小吳子便上前去打聽了一番情況,得知杜貴人給皇後娘娘下了毒後,便立刻請裴景誠的示下:“陛下,這杜貴人膽敢戕害皇後娘娘,定要好生嚴懲一番才是。”
裴景誠面色陡然一寒,浸着冷意的眸子望向了不遠處的杜幽蘭,只見他薄唇微啓道:“賜死。”
杜幽蘭睜大了眸子,只嗚咽着想求饒,可裴景誠卻正眼也不瞧她一眼,徑直走進了鳳藻宮正殿。
還未撩開寝宮的簾子時,便聽得裏頭傳來一陣斷斷續續的女子聲音。
裴景誠停下了腳步,只豎起耳朵仔細聽着。
“母後,婉儀叫你失望了。”杜婉儀悠悠轉醒之時,便瞧見了蘇嘉沐正坐在她床榻旁默默流淚,便争着一口氣道。
蘇嘉沐心如刀絞,只安撫道:“婉儀,母後在這兒呢,什麽失望不失望的,婉儀是母後見過最好的女孩兒,等來年開春之時,母後帶你去江南玩,可好?”
杜婉儀聽了這話,剛想擡起手替蘇嘉沐擦一擦淚水,卻覺自己氣力耗盡,怎麽也擡不起手來,她不免有些灰心,道:“母後,婉儀後悔了。”
後悔在大國寺遇上了那個翩翩少年郎。
“婉儀想做一只燕子,能在空中自由自在的翺翔。”杜婉儀灰敗的眼裏揚起了光亮。
蘇嘉沐止住了哭聲,連忙将太醫端來的參湯舀了一勺,欲喂給杜婉儀,誰知卻被杜婉儀推了開來,她氣喘籲籲地說道:“母後,婉儀想了好幾個日日夜夜,終于想明白了一件事情。”
蘇嘉沐方止住的淚水又湧了下來,她柔聲問道:“咱們婉儀這麽聰明,自然能想明白珍重自身這個道理。”
杜婉儀卻吃力地搖了搖頭,意識頗有些迷離,好半晌才擠出了一句話:“母後,陛下…陛下他從來…沒有…愛過我。”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