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玩笑
一直到晚飯, 周嚴果還是沒走,姚思睦進出書房幾趟,他坐在閱讀椅上, 這回倒是真的拿了本書在看。
“晚飯吃什麽?”她問。
“随便。”
“那我叫外賣了。”
他頭也沒擡,也沒回她。
姚思睦從手機裏調出附近餐廳的菜單, 遞給他, “看看你要吃什麽?”
他推開她的手,“随便。”
姚思睦故意當着他的面, 撥出餐廳的電話,“喂, 你們有沒有套餐?……四種套餐?”她看了剛剛翻頁的周嚴果一眼,又繼續說道,“……要兩個雙數套餐, 給我送到……”
挂掉電話,周嚴果擡頭瞥她一眼,“為什麽是雙數套餐?”
“你不是強調要随便麽?總共4種套餐, 我們兩個人, 在我訂餐的時間內,你沒翻頁就點單數, 你翻頁了就點雙數,”姚思睦把手揣回口袋, “夠随便了吧。”
她說完, 看也沒看他就出去了。
周嚴果一直等她走出門外, 才合上書, 自言自語道:“這個辦法不錯。”
外賣送來,周嚴果走到餐廳,剛拉開椅子坐下, 手機就響了,他點開手機,拿起筷子,一邊看手機,一邊豎起筷子伸到碗裏一戳——
沒戳動,他又戳了一下,碗被戳翻了,他急忙退開,眼睛才這看向桌面,碗翻了,裏面的米粒卻沒有灑出來,還像小山似的堆在碗口。
餐廳響起笑聲,一碗冒着熱氣的米飯擺到他面前,姚思睦樂不可支地說:“這碗才是真的,哈哈哈哈哈,讓你一直看手機——”
“啪!”筷子扔到桌上,周嚴果的臉色鐵青,踢開椅子走出餐廳,進了書房沒兩分鐘,拎着他的筆記本,一邊穿外套,一邊走向電梯。
姚思睦假惺惺地追出去挽留,“別生氣啊,跟你開個玩笑,吃完飯了再走——”
“開玩笑?”他帶着怒氣轉身,“回去跟你青梅竹馬的放牛娃開個夠。”
姚思睦望着關上的電梯門,撇了撇嘴,這脾氣,也就能找個跟他錢結婚的女人。
她回到餐廳,拿起筷子,把熱氣騰騰的米飯撥進嘴裏,望着桌上的菜,瞄了一眼空椅子,又撥了一口飯。
吃完飯,扔了垃圾,她才走進書房,反鎖了門。
電腦輸入密碼,調出昨天的交易曲線,無論是買入到賣出之前的各個股票波動性相近,還是每次交易的成功率和平均收益,都和之前測試的數據接近。
中斷了三個月,她的算法無論是容量、計算時間、收益率都達到了一個平衡。
她立即給夏文森發了消息:下周選市場平穩的一天,用電腦上的算法交易。另外在澳洲完成三筆支出:價值1500萬以上男式手表,3000萬的House,一百畝土地。
周末,傳得最廣泛的三條小道消息,一是周嚴果出現在了韓念初的新年宴請上,兩方似乎都有意緩合關系;二是因為周嚴果的女伴在宴會上受了傷,雙方又因此翻臉。
第三條,周嚴果沖冠一怒的女人是個鄉下丫頭。
賀君霖魂不守舍地坐在闾家的餐桌上,耳邊響着闾景松仿佛煙熏火燎了幾十年的蒼老無力的聲音,“聽說就是一個鄉下丫頭,被月季花刺劃了點小傷口……”
聽到月季花刺劃過的傷口,賀君霖眼前又閃過那一幕,月季花枝按在胳膊上用力一劃,雪白的胳膊冒出鮮紅的血珠,那丫頭對自己真狠!
就為了威脅他,跟他徹底斷絕關系?
她就那麽恨他!自甘堕落地姘上周嚴果,也是為了報複他?
“你們那天晚上見到那個女人了嗎?”闾景松問。
“見過,”闾瑤那天根本沒敢直視人家,長什麽樣她也不知道,但她仍要刻薄地說,“看起來可高傲了,沒想到是個村姑。”
“村姑也麻雀變鳳凰了。周嚴果一口咬定是有人故意的,韓念初解釋了也不信,現在雙方都在查——”闾景松又說道,“周嚴果的性格不用說了,真要有這麽個人,找出來是沒活路了,韓念初為了自己的名聲,肯定也會找到這個人,給周嚴果一個交代。”
賀君霖的手一抖,筷子摔在地上,耳邊嗡嗡地回響着姚思睦那天晚上的話:如果你和你的寶貝未婚妻不認識我,這傷就是我不小心的……
他瞬間明白了,為了讨好周嚴果,她對周嚴果肯定隐藏了過去的那段感情。
從闾家出來,他渾渾噩噩地上車,闾瑤扶着車門,頭探進來親了他一下說:“路上小心。”
賀君霖勉強笑了一下,擡頭看到她的臉,五官精致妩媚,性格脾氣都好,無論他說什麽都會順着,這麽多年,他溫柔體貼地照顧姚思睦,她卻默默地苦戀着他。
既然都決定了要對她好,就不應該吃着碗裏看着鍋裏,不管姚思睦現在過得如何,傍上周嚴果是她自己的選擇,她既然不讓他說,他就假裝不知道。
他伸手摸了一下闾瑤的臉,“我走了,你早點休息。”
車燈照着僻靜的道路,他的眼前不斷閃過那晚的驚鴻一瞥,張揚的紅裙襯着雪白的肌膚,纖細修長的脖頸,随意垂落的幾縷發絲——
他一腳将剎車踩到底,沖出去的身體被安全帶縛緊,雙手緊緊握着方向盤,他又想起七年前,闾瑤生日聚會的院子裏,她一個人坐在離大夥很遠的地方,落寞地把雙手支在膝蓋上,似乎在擦眼睛。
“只有成績好的怪胎!”有人開了個頭,大家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
“她說她見過熊。”
“見過熊了還能活着?”
“她還說殺羊的時候,她拿盆接過羊血。”
“呃……真惡心!”
“她的話不能信,之前我說暑假去找她玩,她說她暑假都在美國,一會兒鄉下,一會兒美國,感覺她為了顯得自己特別,什麽謊都扯。”
賀君霖看向那兩個跟闾瑤關系很好的女生,有段時間她們似乎也經常跟姚思睦在一起,看着關系還不錯,怎麽轉頭就這樣說人家?
“闾瑤,你為什麽要請她啊?”其中一個女人問闾瑤。
“對啊,來了又不跟我們一起玩,搞得自己多特立獨行一樣的。”
“你們不要這樣說她,”闾瑤說,“姚思睦就是喜歡一個人清清靜靜的,她沒有看不起我們。”
“哼!假清高,就是瞧不起人。”
闾瑤尴尬地轉移話題,問他:“賀君霖,你準備考哪所學校?”
賀君霖還沒回答,一個女生說道:“他還用說,肯定是最好兩所的學校。”
“那你不就有很大的可能跟姚思睦一所學校了嗎?”
“還沒考呢,誰說得準。”他說着又看向那個遠遠的身影,心裏閃過強烈的嫉妒,還沒畢業,就已經被最好的學校搶着定了,高三大家都在拼命複習,只有她一天到晚懶懶散散的。
燒烤爐前的廚師把烤好的肉排和蔬菜端過來,一搶而空,大夥誰也沒有叫她過來吃。
他拿起一瓶橙汁,走到她旁邊,把橙汁遞給她,“不過去吃東西嗎?”
她直起上身,小指勾着眼鏡,接過他的橙汁,“謝謝!我的眼睛有點難受,受不了煙熏,你去吃吧。”
他看着那張拿掉了眼鏡的巴掌臉,一時驚訝得說不出話。
那天晚上,他睡覺夢到了那張秀氣漂亮的臉蛋,那張臉跟他的夢一樣不為外人所知,只有他一個人為此輾轉反側,牽腸挂肚。
後來,所有人都以為是姚思睦糾纏他,只有他知道,那些年他有多愛姚思睦,愛到晚上坐飛機去看一眼正在競賽的她,又坐早班飛機回來上課。
愛到送她去機場,笑着對走進安檢的她揮手,轉過身便鑽到衛生間哭。
他明明就确定了一定會娶她,一定會跟她過一輩子,是從什麽時候起,他們之前越來越多的争吵,越來越多的痛苦,越來越疏遠……
他也越來越覺得自己不愛她。
自從她兩年前聖誕節回國,遇到他跟闾瑤出去吃了飯,無論他怎麽解釋,闾瑤只是陪他去給她挑禮物,他請吃飯也只是為了感謝,但她還是狠狠扇了闾瑤一個耳光,把水潑到他臉上,然後悄無聲息回了波士頓。
那次他們并沒有分手,她還會回郵件,接電話,但永遠會揪住那件事不放,他們的每次聊天都充斥着她的冷嘲熱諷。
他很累,他知道她也厭倦了。
兩年沒見,他一直在感情中痛苦地糾結,所有人都勸他放棄,他也逐漸接受了溫順體貼的闾瑤,以為真的不愛她了。
但那天晚上認出她的那刻,他就知道,不管那段感情不管給他帶來了多大的痛苦,他依然放不下。
他永遠也放不下那個小指勾着眼鏡的她,和擡起頭來看他的那張臉。
淩晨四點,偏僻無人的街道,一個削瘦的年輕男人醉熏熏地從樓道裏走出來,雙手插進羽絨服口袋,搖搖晃晃地走到路口,越過倚着欄杆抽煙的兩個男人。
他睜開熏然半閉的雙眸,踩上斑馬線。一輛黃色的中巴車疾速開來,車燈的強光射着他瞳孔驟然緊縮的眼睛,“乒乓”一聲巨響,削瘦的身體飛出十米遠。
抽煙的男人急忙扔掉半截煙,剛跨出一步,旁邊的男人不動聲色地伸手擋住他,兩人看了看四周,見馬路對面的另外兩個男人若無其事地搭着肩離開,他們也悄然地拐到另一條路上。
黑色車輛加速駛離,馬路上只剩下那具在血汩裏劇烈抽搐後靜止的身體。
早上九點,周嚴果坐進車裏,劉錫明随之坐進來,關上車門低聲說道:“孔炎被車撞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