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我們這些壞人
周嚴果震驚地擡起眼皮, “死了?”
“淩晨四點,跟着他的人親眼看到的,為了不給您惹麻煩, 他們馬上離開了,”劉錫明說, “對了, 馬路對面還有兩個人,他們懷疑是淩峰的人, 比他們還先一步離開。”
“不是普通的車禍?”
劉錫明搖頭,“友輝下的手, 昨天姚思睦在悉尼用那套算法高頻交易一天,孔炎拿到算法,格掉了姚思睦的硬盤就出門, 大概喝了很多酒,淩晨四點出來被超速的車撞了。”
“算法呢?”周嚴果問。
劉錫明嘆息一聲,“沒拿到, 孔炎拿到算法後就帶了U盤出門, 電腦上的硬盤已經格掉了。這一定是友輝的條件,為了不讓別人拿到算法。”
周嚴果往後慢慢靠到椅背上, 握緊了拳頭,“張友輝這個心狠手辣的老畜牲!”
劉錫明想到年紀輕輕的孔炎, 又惋惜地嘆息一聲, “與虎謀皮。”
“悉尼那邊有消息嗎?”
“也許是受不了躲躲藏藏了, 姚思睦在澳洲買了土地, 豪宅,限量男士手表,花了一兩個億, 看起來像是戀情穩定,準備定居。”劉錫明說,“孔炎拿到算法後,她倉惶地包機回紐約了。”
“那套算法是真的?”周嚴果問。
劉錫明把曲線圖給周嚴果看,“這是她昨天用那套算法的兩次交易,确實是她的風格。”
“怎麽可能?”周嚴果自語着按住額頭,“她真就讓別人拿到了她的算法?”
“我覺得是,”劉錫明說,“她一直躲躲藏藏的,拆分了資金偷偷交易,這樣不僅沒給夏文森帶來任何好處,還拉走了客戶的資金,夏文森能忍她多久?”
“數據!”周嚴果看了眼時間,猛地擡起頭說,“還剩半個小時交易市場開市,去數據公司!”
“挖到信息會送來的啊。”劉錫明說。
“我要親自去看着,”周嚴果說,“如果那只狐貍今天還在偷偷交易,這百分百是陷阱。”
車往前開進軟件園,路過淩雲科技45層的大廈停住。
周嚴果擡起頭問:“怎麽回事?”
“有人下車,前面的車擋住了路。”司機回道。
周嚴果往前看,六輛車把兩條車道都占了,何謹修先下車,走到前面那輛車,接了韓念初出來。
“這夫妻倆出門都好誇張,每人三輛車保護得嚴嚴實實。”
他勾了下嘴角,“這顯然也是何謹修上了車助理才報告,他才沒去淩峰,跟到了老婆這裏。”
六輛車依次駛離,司機踩下油門,經過淩雲科技的大門,周嚴果看了一眼,何謹修攬着韓念初低頭商議。
韓念初走進辦公室,脫下外套,轉身對關門的何謹修說:“這事不跟她說嗎?”
何謹修搖搖頭說:“你想想,她現在本來就怕死,知道孔炎慘死的事,會更加惶惶不可終日。”
“那怎麽辦?”韓念初說,“要不要封鎖住消息。”
“這是謀殺,”何謹修說,“我們一摻合進去,事情就複雜了。”
“回複我的人說,他們當時看到馬路對面有兩個人。”
“周嚴果的人,”何謹修說到這裏笑了起來,“人就在她身邊,他還安排人跟着孔炎,哪天他要知道真相,我怕他要找道地縫鑽進去。”
韓念初也“噗”地笑了,“周嚴果那個極端的性格,知道自己被一個小他幾歲的丫頭耍了,那場面一定很精彩。”
“你也是幫兇。”
韓念初瞪他一眼。
“真搞不懂你們女人,”何謹修說,“姚思睦只要跟周嚴果大大方方地承認是她,周嚴果肯定把她供起來。”
“你說這個,我又想起我寒酸時你對我的态度了——”
何謹修一口水嗆出來,臉轉到一邊用劇烈的咳嗽掩飾。
這招就沒有失效的時候,韓念初翻舊賬都是見好就收,見他嗆到了,又是拿紙巾,又是給他拍背,沒再繼續埋怨。
等他平靜下來,她已經轉了話題,“也不知道姚思睦會不會看到這個消息。”
下午一點,姚思睦轟隆隆的音樂聲中扔開筆,揉着脹痛的額頭,從地毯上爬起來,拿起水杯往廚房走。
杯子在水龍頭下接水,她掏出手機漫無目的地刷了半晌,一條新聞彈出來,她關了水龍頭,指尖點進新聞,短短地瞥了一眼标題——星微科技CEO孔某淩晨遭遇車禍,曾獲達創科技2000萬投資。
水杯落回水槽,姚思睦收回手緊捂住嘴,拇指往上翻閱正文,最後停在圖片上。
昏暗無人的街道,一塊白布蓋住屍身,灰色的道路流淌着血漬,猩紅的血洇入馬路縫隙。
姚思睦驚恐地扔掉手機,逃似的跑進書房,關掉音樂,屋裏沉寂下來,新聞裏的文字卻像鑽進了大腦,反複在閃現——
孔某出身偏遠農村,舉全村之力上了大學,展現驚人的天賦……
創立星微科技,投入網絡安全軟件的研究,獲達創2000萬投資研發,前景光明……
據知孔某的父母已得知這一悲痛的消息,此刻正在趕赴本市的飛機上……
姚思睦捶着頭,半晌她才茫然地擡起頭,望向書桌上的筆記本電腦,連滾帶爬地撲過去,算法仍在不斷計算,生成交易指令。
她握住鼠标,暫停算法運行,将持有的股票無論漲跌一律賣出,關閉電腦。
做完這些,她在客廳和書房之間徘徊,腦子裏一片空白。
廚房傳來手機鈴聲,她走到案臺,拿起手機摁下接聽,夏文森的聲音響起。
“思睦,為什麽突然平倉?”
姚思睦按住額頭,“我要暫停交易三天。”
“為什麽?”夏文森擔憂地問,“出什麽事了?你的聲音有氣無力的。”
姚思睦轉身望向陰沉沉的窗外,“偷我算法的人被殺了。”
手機裏沉寂了片刻,才又響起夏文森的聲音,“思睦,聽我說,這不是你的錯。”
姚思睦怔怔地望着窗外,沒說話。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要不是你故意讓他拿到算法,他就不會遭遇不測,”夏文森說,“讓他去偷別人的算法的人不是你,為了獨占算法而殺了他的人也不是你——”
“別說了!”姚思睦低下頭打斷他。
“你必須認識到,這事跟你無關——”夏文森語速極快地說道,“你是受害者——”
“別說了!!!”姚思睦忽尖叫一聲,胸脯急促地起伏,她的手在空中握住,又放低聲音,“求你!別說了。”
夏文森沉默後,再發出的聲音都微微顫抖,“我不說,不說了,你冷靜一下。”
姚思睦捂住眼睛說:“Vicent,我知道這個消息,第一反應并不是自責,你知道嗎?我完全沒有自責——”
“你本來也不應該自責。”
“我只是害怕,”她重重地吸了一下鼻子,“我只是覺得有一天我的下場會跟他一樣,我們這些壞人,都會受到懲罰,誰都逃不掉。”
孔炎的下場就是作惡的下場。
凡是作過惡的人,都會像孔炎一樣,倒在冰涼的地上,聽到自己強而有力的心髒最後一次跳動,聽到自己的鼻尖噴出最後一次呼吸,心裏卻明白自己死有餘辜。
“別胡說!”夏文森低沉地吼道,“不準胡思亂想。”
“嗯。”姚思睦照舊低低地應了一聲,有氣無力地說道,“讓我一個人待一會兒。”
“思睦,你聽我說,”夏文森語氣急促地說,“你爸媽在後院養了羊和牛,被鄰居投訴,我剛把他們轉去我的農場了。”
姚思睦知道夏文森提起父母的用意,她無奈地笑了一下,“謝謝!不過,我真的沒有胡思亂想。”
她只是害怕,這種情緒并不會讓她變成一個老老實實的好人,所以她會等着時間去戰勝它。
不再等夏文森說話,她直接挂斷了電話。
周嚴果看完剛傳來的數據,壓在心頭的大石落下,一直緊皺的眉頭也逐漸松開,嘴角浮起一抹笑容。
“她果然還在交易。”
“但是從曲線圖來看,似乎孔炎偷到的算法跟她近段時間的交易風格更為近似。”劉錫明說,“曲線波動劇烈,收益也很高。唯一的區別是,她自己每天高頻交易幾百上千次,而孔炎拿到的算法是中低頻交易,一天只交易一兩次。”
周嚴果握起拳頭,目光炯然,“中低頻交易?”
“是的。”
“她自己卻是高頻交易?”
“沒什麽區別,”劉錫明說,“收益率都那麽高,張友輝拿到算法交易,一年都能賺那麽多錢。”
周嚴果的拳頭砸在沙發上,驀地站起來,“區別太大了。”
“怎麽了?”劉錫明問。
周嚴果擡手摸了摸驟然發燙的額頭,又陡然坐回去,“不,也說不通,就算中低頻更容易攻擊,但她卻要需要籌到比張友輝高幾倍的錢砸盤,還傷不到張友輝的筋骨,她瘋了才會為了傷及張友輝的皮毛而去孤注一擲。”
劉錫明一頭霧水,“您說的我聽不懂。”
周嚴果的雙手在桌上交握,沉思一瞬說道:“把友輝的情況說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