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紅木框作的銅鏡雕着牡丹,陶苓看着鏡子裏烏發绛唇,瓊鼻盼目的美人微微出神。
……
連夜看了一本小說,陶苓被一聲聲小姐喚醒的時候頭痛欲裂。
她剛睜眼就看見一個十七八的小姑娘含着一雙淚目盯着她,“小姐你嗚嗚嗚太可憐了,老爺怎麽能把你托付給那個殘疾王爺呢!”
小姑娘嘴裏聲聲念叨着小姐命苦,衣着發髻皆是古人打扮。
緊接着一個個手捧着紅衣金飾的嬷嬷丫鬟推門而入,陶苓一驚,來不及反應,便被一聲聲“王妃”按在了梳妝臺前。
身上火紅的綢緞鑲了金葉子富貴無比,陶苓怎麽看,都像古人結親時穿的嫁衣。再聯系這群人的稱呼,她頓時有了不好的預感。
角落裏哭泣聲斷斷續續,小姑娘眼睛都腫了。陶苓頭大,這正想安慰幾句,就聽到一句“賈公子可怎麽辦呀”
“賈公子叫什麽?”
陶苓勉強從幾個打點嬷嬷手裏探出頭,眼裏的光把小蕊吓得一噎,她結結巴巴的回道,“賈凡,賈凡公子呀!”
小姐莫不是傷心過頭了?小蕊憂心的向前走了幾步,眼皮一抖又是幾顆眼淚滾了下來。
陶苓一僵,腦袋瞬間空白。
昨天表弟陶安推了本書給她,說是女主和她同名同姓。陶苓興沖沖的點開小說,氣呼呼的關閉了網頁。
這是篇男頻小說,男主賈凡原是個澤王府普通的家丁,機緣巧合之下結識了太傅千金陶苓,兩人情投意合,哪知太傅病逝之後,陶苓一紙婚約嫁給了澤王。造化弄人,賈凡和陶苓還是不顧世俗的阻礙堅定的在一起。此後賈凡借陶苓王妃的身份步步高升,眼見着便要逆襲成為人上人。
而其中的男配旬澤王爺徹底淪為了男女主真愛無敵的踏腳石。
原小說的作者為了刻畫男主的光輝形象,作為襯托,無辜被綠的王爺簡直是有多慘就多慘。母親早亡,父親過世後留下的淨是滿屋子只知道花錢的莺莺燕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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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堂哥疑心他要打壓他,王爺表兄看他不爽給他找絆子。
拖着病弱的身子還要被滿城的百姓嘲笑被王妃帶了綠帽。偏偏王爺心善,就算如此,也依舊念着陶苓父親的教導之恩,沒對女主有所苛責。妥妥一個被欺負了也不知道還手的小可憐。
陶苓怒從心來,氣的炸雞都不想吃了,忍着翻到後文,磨刀霍霍地盤算看完全文來個長篇大差評。
結果兩小時後,她顫抖着關掉了網頁。
劇情在後半本書來了個大轉彎,被親戚朋友老婆各方虐了個遍的王爺終于黑化了,在神醫之手下玄幻一般的恢複了健康,借遠嫁南疆的姑姑的勢力拔地而起,快刀斬亂麻的趕走皇帝表哥自己上位,從此開始了鐵血王朝的征程。
整部書後半部分除了建功立業,就是虐男女主。
這對狗男女在王爺起事的第一刻就被趕出了王府,毫無經濟來源的兩人由相親相愛變得面目可憎,在滿城的風言風語中幾乎無法生存。
如果僅是這樣還好,但每當新皇帝研究出一個新的刑罰,便會抓兩人去試,試完了再放出來茍延殘喘,如此反複,最終人不人鬼不鬼的死在了破舊髒亂的角落。
甚至在他們死亡的最後一刻,身上的傷痕還在用痛苦折磨他們的靈魂。
“王妃,您這就弄好了,一會兒接親的人就到了,這個蘋果記得拿在手裏。”
宮裏來的人自然知道什麽時候該裝聽不見,幾個嬷嬷對視一眼,最後整理了下陶苓發飾上的碎玉墜,低頭退了出去。
陶苓一怔,回過神。
手中的蘋果散發着清甜的香氣,她苦笑一聲,事已至此,只有好好活着。
京城南街,送親的仗隊鑼鼓喧天,光是擡珠寶玉器的仆從就整整二十人。
“王爺娶親當真是十裏紅妝,氣度不凡啊。”
退讓的閑人躲在巷子裏看熱鬧,誰家都知道京城旬王爺今日大婚,娶的是前太傅之女陶苓。
“啧,真是可惜了好好一個姑娘了。”
“怎麽說?”
甜水鋪的大娘搖搖頭,看了眼疑惑的食客,“您外地來的不知道,前兩年大旬與東遼之戰,旬王爺作為副将,雖戴勝而歸,卻落了腿傷,至今行動不便呢。”
女人家自然是想嫁個身體健康的男人了。
食客恍然,唏噓幾句,目送長隊的尾巴離開視線,心裏卻不以為然,到底是婦人之見,以陶太傅之女的身份,嫁給澤王怎麽說也是高攀。
澤王府今日喜事臨門,紅籠高懸。
此時吉時将至,老百姓熱熱鬧鬧的圍着等着讨個迎喜錢。只見朱門一開,為首之人一身正紅長袍浮袖飒飒,面如冠玉,目若朗星。唇邊擒溫潤微揚,若春風拂面,端的是雍容閑雅,不少人凝神屏息,暗嘆王爺好皮相。
就是這腿可惜了。
行走間微頓的左腿再一次感覺到了熟悉的視線,旬澤一一劃過這些或同情或暗幸的嘴臉,唇邊的笑溫柔到近乎虛假。
“聖旨到——”
皇宮裏來的馬車掐着點停在了府前,太監總管來福小跑到衆人面前宣旨。
無非是些恭賀之話,來福喜氣十足的說完,趕緊俯身請澤王起來,“這便是陛下親自挑選的賀禮了,”他恭敬遞上玉盒,當着衆人的面緩緩展開。
山林瑞獸戲水圖,主調為紅,乃前朝宰相退隐山林時所作,意味合家歡好。
有識貨的窮書生當場倒吸一口氣,“光是那畫上的一小塊山水,賣出去都夠你我吃喝一年啊!”
旁人聽得這話,頓時睜大了眼睛,紛紛感慨。
“陛下可真大方”
“就是就是”
來福滿意一笑,遞給旁邊伸手的王府管家,“王爺可要收好。”
“這是自然。”
旬澤溫言謝過,目光劃過落款,此畫後第二年,前朝宰相便因謀逆之罪而落入大牢。
這是警告他安分守己呢,旬澤看着遠去的來福輕笑一聲,偏頭吩咐,話裏帶了些難以察覺的陰冷,“放到庫裏吧。”
李梁心中一凜,應聲退下。
“到——”
轎子穩穩地落下。眼前的紅布簾子天光大亮,珍珠流蘇被輕巧撥開。陶苓彎腰從傾斜的轎子裏走出來,一雙瑩白如玉的手出現在視線以內。
修長而骨節分明。
這便是王爺的手了?執掌她命運的人的手。
陶苓勉強平靜的心突然忐忑起來。她遲疑着,還未站穩,便被突如其來的沖撞撞歪了身子。
陶苓死死閉住眼睛,轉瞬間卻感覺到一雙手扶住了她的肩膀,以至于她這王妃不必當街摔個洋相。
一縷寒風吹動了發絲,幾縷掃到了陶苓的臉頰,冰涼的發絲像粘膩的蛇,她沒來由一抖。
陶苓睜開眼睛,下意識道謝,這才終于見到了書中王爺的真面目。
同樣大紅色的衣服,陶苓穿起來襯得臉色紅潤,眼前之人卻是臉色白的像紙,和紅色的衣服對比鮮明,無端顯出一份清冷。
“王妃可有大礙?”
難得的,這聲音卻是溫和清潤。近在咫尺的眼裏有不似作假的關懷,陶苓忽而想起了書中一段描寫。
【王妃欺他辱他卻終是太師所托之人,本王雖羸弱無能,保一人卻足以】是啊,此時的王爺還是那個善良的小白花,她只要努力轉變劇情,一定能改變自己的命運的。
陶苓暗下決心,趕緊站穩保持好儀态,好像剛才那個怕的滿臉皺起的人不是自己一樣。溫婉一笑,陶苓立求樹立一個端莊大方的形象,總之離原主那個放蕩嬌縱的人設越遠越好。
旬澤扶着她站好,手指不着痕跡的擦了擦衣角。
“大膽!”
也不知是哪裏來的小毛孩,今天負責守衛的護衛長厲聲大喊,撥開擁擠的看客就要過來抓人。
“王爺,王妃求求你們救救我吧!”細小而凄厲的哀求聲伴随着撲通一跪。
陶苓低頭,原來撞她的是個一個瘦瘦巴巴的小男孩,大寒天穿着破破的單衣,髒的不知道是哪個垃圾堆裏撿來的。
阿木害怕的瞟了眼就要過來的人高馬大的護衛,這是他唯一的機會了。
阿木逼出幾顆眼淚,本想把手伸向一向好善樂施的王爺,擡頭卻見一雙黝黑深邃的眼珠子,他一怔,轉而哆哆嗦嗦的抓住了王妃的裙腳。
“我我實在是沒錢買東西吃了。”
這般年紀,放在現代怕是還在父母懷裏撒嬌呢。
陶苓看了不忍,欲摘下左手上的一個銀镯子。卻見旁邊之人的動作更快,竟是随手摘了貼身的玉佩遞到了小乞丐的手上。
這玉繞是陶苓不懂,也能看出來成色極好。她驚訝的看了眼王爺,對方不僅毫無心疼之色,甚至親自扶起了可憐的小乞丐。
得了寶玉的小乞丐喜不自禁,狠狠磕了幾個響頭就一溜煙跑出了人群。
此番善舉,在場圍觀的百姓無不大聲喝彩。
陶苓看着謙虛搖頭并不稱功的王爺暗暗咋舌,真是豪爽大方,怪不得諾大的王府內務日後被原女主接手後就光速的衰敗了,感情這王爺也是功不可沒。
廳前的插曲傳到了客席上,賓客觥籌交錯間有官員慨道:“王爺真是人善啊,這王府的玉,別說是吃飽飯了,那小乞兒買間遠郊的屋子怕是都綽綽有餘。”
旬渝撇了眼身旁的阿涼,“貼身的?”
阿涼點頭應是,便聽自家主子嗤笑一聲,“這印了旬字的玉,當鋪要是敢收那就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了。還不得把那小乞丐攆出去,自己麻溜的送回王府。”
旬渝自小就和旬澤不對付,這小子長得一臉好人樣,心啊黑着呢。
一想到以前的事就來氣,旬渝不耐煩的喝了口酒,“他人呢,磨磨唧唧怎的還不來。”
小厮看着發火的自家王爺讨好的笑笑,虛指了指廳前的來人,“王爺,那不就是了?”
“啧,殘了的家夥果然走的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