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這一通動之以情,曉之以證據。夫人們的臉色都不太好看,尤其是平日裏最為嚣張的王夫人和張夫人。
她上個月可才剛剛包了個蘭芝苑的少爺,這還沒嘗到甜頭呢。張紅緊了緊腮幫子,眼裏閃過幾分潑辣。王爺都沒管的事,你還管起來了?
只見張夫人縱身一跪,緊接着便是哭天喊地的叫起了老王爺的名諱,“阿寧啊——”
她體重不輕,地面似乎都顫了一下。
這一嗓子嗷的,陶苓被吓了一跳,接下來的說辭都險些忘了。
“你去世的早,王爺可是我們姐妹們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大的呀!”張紅知道王爺重禮重情,往日只要她們這麽一說,王爺便不會管。
就連陶苓都知道老王爺去世才三年,王爺都二十好幾了。她心中鄙夷,不着痕跡的往後縮了縮脖子,簡直忒不要臉。
原本淪為背景的王爺一下成了焦點,旬澤眨了眨眼,收回看戲的神色。
他眉間微蹙着,臉上隐有不忍。
眼瞅着王爺似乎又要心軟了,陶苓趕緊出聲。
她演,陶苓也演。
只見王妃起身,直直扶起了跪在地上的張夫人,感動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柔聲說道:“是啊,夫人說的太對了!”
張紅一愣,還沒反應過來,就被陶苓一句話堵住了嘴巴。
“在那樣艱難的時候,夫人們都堅持下來了,如今王府困難就更會幫助王爺了。”
張紅一急,本想說王府并不困難,但林嬷嬷賬本上鮮紅的赤字就擺在眼前,她還怎麽能說出口。
說到底,最重要的還是因為現在內務掌權人是名正言順的王妃,她們這些老王爺的留下的莺莺燕燕都是仗着王爺軟脾氣的紙老虎,就算陶苓手段再強硬些,傳出去別人也說不得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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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什麽抄女戒,更是笑話。
張夫人臉色一頹,這一答應,以後王府就全憑王妃拿捏了。她不甘心的喃喃,“當初王妃……”
旬澤的手一緊。
陶苓離張夫人最近,卻沒聽清。
“夫人坐下吧,”旬澤接過陶苓的位置,親自扶着張夫人坐下。外人只看到王爺體恤長輩不忍她站的太久。
張夫人一抖,只有她知道,彎腰間王爺輕聲說了些什麽。
“當年的事,別說了嗯?”
她一怔,轉頭看向差不多自己一路看着長大的王爺,頭一次覺得這雙眼睛裏的笑意下還潛伏着許多東西。
見張紅顫巍巍的點頭,旬澤起身時眼裏閃過幾分戾氣,這賤女人也配提他娘?他摩挲了一下腰間的佩玉,本想後面再處理這些蛀蟲,此時看着滿屋子因為錢而失魂落魄的女人一陣作嘔。
“王妃,用膳吧。”
這便是要吃飯的意思,陶苓讷讷點頭。剛坐下吃了不到幾分鐘,就見王爺以公事繁忙之由先行告退。
王爺臉上并未有勉強之色,但看着他的背影,陶苓總覺得是剛才張夫人提到了他娘惹他傷心了。
她憂心忡忡的看了一眼,忍不住暗地裏瞪了眼張夫人。若說書裏有什麽是王爺黑化的導火索,便是娘親死後還要被侮辱名譽了吧。
陶苓嘆了口氣,也沒什麽心思吃了。她面色不虞,自覺今後要仰仗着她過活的夫人們也紛紛停下了筷子。
當然有幾人從頭到尾也沒吃什麽東西。
從開始到結尾甚至都沒被王爺的餘光掃到,林瑤握着杯子的手指泛着青白,翠兒左右看了看這才上前輕點了點主子的背,提醒她莫要太明顯。
王夫人盯着茶杯裏漂浮的茶尖沉思,心裏有了些打算。
衆人面色各異,這一場家宴匆匆結束。
陶苓被桃兒扶着走出宴客廳,廊檐上,雀兒的聲音叽叽喳喳。她閉了閉眼睛,感覺到微冷的空氣拂過面頰,才舒服了些。
話語上咄咄逼人不是她的本性,陶苓睜開眼看着低眉順眼的桃兒,輕聲詢問:“今兒我表現可好?”
王妃微彎的眼睛裏面帶着些調皮,桃兒認真想了想,點了點頭:“精彩。”
得到了滿意的回答,陶苓哈哈一笑,改變劇情的緊張感緩解了不少。
桃兒正仔細扶着王妃邁過臺階,便見簇新的鞋尖一轉。
“走,咱們去廚房!”
她詫異的擡頭,便見莫名充滿了幹勁的王妃直沖沖往一個方向走。
桃兒猶豫了半響,看着快要沖進後花園的王妃,還是出聲指了指反方向。
陶苓呵呵一笑,也不尴尬。從善如流的轉頭糾正了方向。
“王妃這是……”
新來的廚房管事擦了擦臉上的冷汗,廚房裏正是忙亂的時候,髒亂的很。他不敢問一進來就到處走的王妃,只好對着桃兒詢問。
王府的家宴剛結束,剩下的飯菜一疊疊被送了進來,全擺在了桌子上。
這撤下的飯菜都歸管事安排處理,他看着彎腰在桌上仔細端詳的王妃,見到她游移在幾個菜間時眉心一跳,莫不是王妃發現他偷吃了?
他暗暗擦了擦嘴角,見手上沒什麽油漬悄悄放下心。
“王妃可有安排?”管事的臉上帶着谄媚,“您有事吩咐一聲就成。親自到這等煙火之地,免得污了您眼。”
他使了個眼色,便有小厮遞過來一張幹淨整潔的椅子。
陶苓擺了擺手,她又不是來坐着看剩菜的。
仔細看了圈剛才家宴上的菜,陶苓仔細思索了下剛才王爺吃的幾道,虛虛的指了指。
一道清蒸魚,一道嫩黃色的糕點。
一個吃了兩口,一個吃了三口。應當是喜歡一些的吧?陶苓有些不确定,想到王爺穿着冬衣還略顯單薄的身子蹙了蹙眉。
“這兩道都怎麽做的?”
“王妃這是想親自做?”
陶苓點了點頭,看着有些巨大的魚,又看了眼自己的小手,她很懷疑這魚她兩手握不握得住。
管事的眼珠轉了轉,看了眼王妃白皙細膩的手,去後臺叫了歇息的廚子。
不是沒有主子一時興起想做個菜玩玩,廚子在後院當差已久,知道大多是嬌貴的人,玩不了多久。
他正要熟練的給王妃先處理好大魚,刀還未下,陶苓就喊了停。
給王爺做吃的,自然目的沒有那麽單純,本着刷好感度的原則,她也不能假于人手。要學便學個全套。
廚子一臉驚訝,看着點點頭的管事,還是不放心的把魚放到了王妃面前的砧板上。
殺大魚的刀自然不小,三人就看着王妃掄起來,又放下去。
“咚咚”幾下,魚沒切掉,砧板被倒是被震到了地上。
陶苓喘了口氣,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一股魚腥味瞬間湧上來。她渾身一抖,看着一旁美味的清蒸魚瞪大了眼睛,真沒想到,這麽好吃的魚以前居然這麽臭。
桃兒撲哧一笑,捧着濕潤的紙巾給王妃擦了擦臉。
他就說王妃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樣子,哪能做魚呢。廚子小心接過刀,收拾了下局面。
“要不王妃先學這金葉糕?”
管家适時的上前打破尴尬,陶苓看了眼貌似比較簡單的糕點,贊同的點了點頭。
一番準備後,陶苓撸起袖子學了起來。
這金葉糕确實是比清蒸魚好做,就是步驟麻煩無比。
不斷重複的過濾攪拌枯燥又無味,但比起力氣活,耐心她有的是,陶苓認真的看着廚子的手法,時不時模仿着。
廚子原本懶散的背脊悄悄挺直,偶爾陶苓困惑的指了指顏色變的有些深的固體,便能聽到廚子大叔的解釋。
“這是鍋裏的蒸汽讓糕點熟透了。”
哦,熟透了。陶苓點點頭,不知道自己的臉上已經沾了些面粉,惹得對面的小青憋笑憋的難受。
等等?熟透了?
她匆忙揭開蓋子,果然比起一旁廚子大叔做的嫩黃嫩黃的糕點,自己的就要深一些,形狀也因為模型壓的不實而擺脫了葉子的形狀向自由飛翔。
管事:“王妃做的真是好極了!”
陶苓:“……”
她笑不出來。
桃兒瞪了眼肩膀都在顫的小青,擦了擦王妃鼻尖的面粉,想了想,有些幹幹巴巴的說:“也許吃起來不錯呢?”
說的也是,陶苓捏着一塊糕點送進嘴裏,抱着一絲希望嘗了嘗,末了眼裏閃過一分驚喜。
管家:“王妃做的真是好極了!”
陶苓點點頭,你說的很對。
直到看着廚子大叔也贊同的點點頭,陶苓這才笑開,“來人呀,全部包起來送到王爺那去。”
“全,全部?”小青遲疑的頓住了,這一大抽屜的量怕是一頭牛也吃不下呀。
很多嗎?
陶苓是算着自己的量乘了兩倍,王爺一個大高個怎麽也得吃這麽多吧。她聞着馨香的糕點,說不定王爺甚是喜歡還不夠吃呢,多多益善。
“全部包上。”
李梁敲門的手有一絲忐忑,他看了眼旁邊小厮捧着的巨大食盒,有些懷疑自己因為這個打擾王爺午睡會不會受到責罰。
但是,王妃送的……李梁拿不定主意,敲門的手用力了些。
微啞的聲音從裏面傳來,“進。”
每天也就這個時辰能夠休息一會兒,旬澤的眼裏滿是戾氣,絲毫沒有平日裏的和善。他揉了揉額角,夢裏浮沉的畫面猶在眼前。
利箭刺穿胸膛的感覺那樣清晰,他遏制不住此時翻騰的血氣,眼裏血色蔓延,李梁最好是有什麽重要的事,不然……
小厮的腿瑟瑟發抖,即便低着頭也能感覺到王爺刺人的視線。
李梁接過食盒,打發了小厮。
“老奴知罪,只是王妃差人送來這個,李梁不敢私自處理,只好打擾王爺,請王爺恕罪。”
王妃送的?這女人又搞什麽。旬澤挑了挑眉,“打開。”
三層食盒一次排開,整整齊齊的碼着形狀不一的糕點。
“這什麽?流食?”旬澤嫌棄的看了眼蔫黃一片,有些甚至還碎了的東西。
“回王爺,大概是糕點。”李梁離得近,還能聞見一些甜膩的糕點味。
“怎麽?她送給我吃的?”
還沒有人親自做過東西給他,沒想到這第一個确是個不知廉恥的女人,旬澤厭惡的蹙了蹙眉,眼裏閃過譏諷,多半是心虛吧。
她這一世的路數倒是含蓄了不少,想起上一輩子大牢裏那女人紅白相見的皮子,旬澤微微一笑,他倒要看看有什麽不一樣的花樣。
久未等到指示,李梁遲疑的擡頭,“那這——”
“扔了。”
李梁耳朵一冷,點頭應是。
兩年前自王爺腿傷歸來便性情大變,他低頭帶着食盒退下,心中微沉,如此好,也不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