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三月初八,桃花節如期而至。
院前也種了桃花,陶苓雖不曾出府,卻也能感受到陣陣馨香漸濃。
“王妃,這樣可好?”
小青指着簇新的花束問道,她手巧,修剪了下枝幹,稍微在青瓷花瓶裏擺弄了幾下就很是美觀。
陶苓點點頭,任桃兒給自己手上擦潤霜,天氣尚寒,她做完糕點,洗完手就有些紅了。
“王爺可收了?”
陶苓似随口一問,桃兒抿了抿嘴,看着明明很期待的王妃暗暗笑了笑,“收了。食盒回來都是空的。”
“我就說王爺吃得下嘛,”陶苓得意的挑挑眉,刷好感進度穩步向前中。
這廂旬澤看着桌上每天都在變着不同形狀的糕點,挑了挑眉。
“濱州那邊已經安排好了,王爺您——”
一刀正低頭彙報着工作,濱州民事已大,再過不久定會鬧到京城來,他本想問王爺下一步是否要進行,就看見王爺指尖輕捏着的嫩黃點心。
這尤為鮮嫩的色彩與昏暗的書房着實不符,王爺盯着它的模樣好像在看什麽新奇的玩意兒,他識趣的閉嘴等候,卻聽到主子一句“繼續”。
一刀頓了頓,思考了一下,複又開口:“饑民北上,三月社日在即,若要起事,還需一個缺口。”
旬澤碾了碾指間的糕點,剛出鍋的糕點還很燙,他仿若不覺。粒粒碎屑一一落到地上,旬澤嘴角拉起一絲弧度,似笑非笑:“依你看,選誰最好呢?”
皺了皺眉,一刀沉吟了片刻,還是如實答道:“若要占據輿論高點……依小人拙見,王妃最好。”
是啊,旬渝上一世也是這麽想的。旬澤嘲諷一笑,他起身端着那盤糕點走到書房外,徑直扔進了魚池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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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魚們争先恐後的搶着分食,旬澤擦了擦手,瞥了眼身後跟過來的一刀,“既是知道該選誰了,還不去?”
一刀愣了愣,低頭應是。
身後風聲窸窣,轉眼便再無一人。魚池裏漸漸有小魚翻起了肚皮,餓久了的人再碰到食物可是會撐死的,“讓我看看這次你又會有什麽表現呢?”
……
桃花晚宴,禦花園燈火通明。
這美名其曰的宴會一開始還僅是為了慶祝桃花節而設,但久而久之便成為了官家夫人們心照不宣的交際盛宴。更有傳聞,若不能為皇後邀請參加便得不到京圈名流貴族的承認。
作為旬澤的王妃,在桃花宴的第一次亮相,無疑是真正走進京圈的象征。
“澤王妃到——”
時間尚早,禦花園裏的坐席還有一半是空着的,相熟的三兩夫人們聞聲望去。
只見禦花園入口,兩株應景的桃樹間慢慢走出一位粉裝女子,淡梅色雪錦衣,芙蓉祥雲百花褶裙,外罩煙紗裙逶迤而下。近了便能瞧見膚如凝脂,面若浮霞的好模樣,端的是人比花嬌,衣比花豔。
陶苓嘴角保持着得體的微笑,在一衆目光中淡然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冰冷的手指直到握上桃兒給倒的熱茶才緩和了知覺。
美是有代價的,古今相同。
在府裏尚且可以穿的圓潤些,可到了正式的宴會,打眼一瞧,陶苓是真心佩服那些能穿着薄紗談笑風生的夫人們。
“王妃真是好顏色。”
剛坐下,便有人來搭讪了,“這是林太尉的千金,”林嬷嬷小聲提示道。
陶苓笑了笑,“林千金過獎,這花钿可是極襯你。”
來人年紀尚輕,一身鵝黃色小襖,額間貼了兔子耳朵似的花钿,很是可愛。聽了陶苓的話,立馬高興的蹦回了自家娘親那。
陶苓遠遠收獲了林夫人一個善意的微笑,本來有些緊張拘謹頓時放松了些。
其實陶苓多慮了,作為王妃,在場的除了皇後誰也越不過她的身份。
因而,等皇後珊珊來遲時便看到的是大家齊樂融融的模樣。
傳聞陶太傅之女平日深居府內,性格嬌縱?
皇後看着衆星捧月中談笑得宜的王妃,想到幾日前玉梅收集的消息,她眼裏閃過幾分懷疑,怕是作不得數。
“參見皇後娘娘”
陶苓跟着衆夫人一起起身行禮,皇後的肚子越發圓潤了,滿臉的柔和之氣。
“大家快起,”皇後柔聲說道,尤為親近的親自扶起了陶苓,“你坐我邊上吧。”
她眼中笑意盈盈,和現代那些好姐妹就要坐一起并無二樣,陶苓愣了愣就被牽着坐到了皇後下手。
“上次見你愛吃這個,我特地叫人多做了幾份,”徐皇後推了推流雲烏絲卷的小碟子,“三碟呢,夠你吃了。”
陶苓小臉一紅,有些不好意思的點了點頭。皇後這番細心關照,她唯有以吃為報。
宴會馬上要開始了,一會兒便是宮廷表演,皇後特意請了尚樂宮最好的姑姑為大家演奏樂曲。宮女們剛擺上樂器,就聽見遙遙一聲嬌媚的女聲,“哎呀,我來遲了真是不好意思。”
這聲音婉轉妩媚,末了嬌滴滴的笑意頓時酥了陶苓半邊身子,她放下手中的吃食,便見袅娜而至的女人。一雙丹鳳眼微微上挑,紅唇雪膚,妖豔叢生。
未等主位的皇後應聲,就款款行了個禮,“皇上剛來拿昨兒落下的東西,妹妹幫着找了一會兒便來遲了,姐姐可莫怪。”
身邊人的呼吸似乎都急切了些,陶苓看着應該是皇帝妃子的女人臉上實為炫耀的神态暗暗咋舌,這連嗆帶諷的,不愧是皇宮裏的女人。
“自然是無妨,柳妃坐吧。”皇後輕輕一笑,大方的擡手免禮。
柳曼揚了揚眉,笑盈盈的道謝。她起身目光一劃,看着本該是自己的位子上坐着位陌生女子,朱唇一啓:“想必這就是澤王妃了吧。”
沒想到她正常的語調也是如此,陶苓一顫,點了點頭,“見過娘娘。”
柳曼在宮女的攙扶下坐下,一陣香氛襲來,陶苓本以為這娘娘的出場秀到此為止了,就聽見她不大不小的聲音傳了過來,“王妃這衣裳真好看,就是可惜是去年的款式了,”在場的人瞬間安靜了,像是沒感覺自己說錯話一樣,只見柳妃又掩嘴一笑,“不過倒是與王妃極為相襯。”
一時衆目睽睽,陶苓一怔,她這是被針對了?
眼見着王妃被欺負了,桃兒咬了咬牙,今兒衣服是她搭配的,都是她的錯。
柳曼一向好争,這宴會第二的位子被人坐了自會不甘心。皇後把衆人的反應盡收眼底,抿了口熱水,并無開口調節的意思。
陶苓久未應答,柳曼理解似的點點頭,“也是,王爺腿傷,這用藥自然是花費大了些。”
這便是明着說王妃沒錢買衣服穿了,座上有和柳曼相熟的,聞言輕笑了幾聲,在這諾大的後花園十分清晰。
陶苓擰了擰眉,怎麽這書裏的人誰都要踩一腳王爺。她本不欲計較,現下王爺都被人笑話了,不回些話,這怒火都下不來。
“娘娘如此關心王爺腿傷之事,真是有勞了,”陶苓笑着以茶代酒,十分真誠的感謝道。
皇帝的女人關心皇帝的表弟?柳曼的臉色一僵,硬生生受了陶苓一杯茶,便又聽見她慢條斯理的說道:“我不善服飾之道,但端看娘娘身上那漆金的玉鳳,想必是宮裏頂頂尊貴的衣服了吧?”
陶苓實心實意的誇獎道,看着頓時慌亂起來的柳曼微微一笑。
普天之下,能在衣服上繡鳳的唯有皇後一人,她區區一個妃嫔,哪怕再受寵也不能違背宮規。
“你你別胡說,我這不是鳳!”
柳曼眼神一亂,這紅衣是她特地囑咐繡女做的像些的。
“哦?可這也不像朱雀啊?”陶苓偏了偏頭,仔細看了看,像是拿不定主意似的轉頭問皇後:“皇後娘娘覺得呢?”
這便是要她定奪了,皇後眼底閃過笑意,一年多沒見柳曼這女人吃癟的樣子了,她看着反唇相譏的陶苓多了幾分喜歡。
若是皇後較真起來找到了那繡女……
柳曼額頭一涼,匆匆跪下,“皇後娘娘明鑒!”
自她複寵以來,再沒有行過如此大禮。當着所有人的面承認自己低人一等,無疑比當衆摔她一巴掌還難受。
柳曼垂下的眼裏滿是憤恨,真是個眼尖的丫頭,若不是她今日大意,哪能給她抓住小辮子。澤王妃是吧,她記住了!
皇後居高臨下,看着貌似瑟瑟發抖的柳曼嘴角劃過一絲譏諷,這女人平日裏小動作不少當她不知道嗎?可皇帝最近……
“柳妃一向守規矩,我看啊,是雀,”皇後親昵的點了點陶苓的額頭,這意思是放下了這茬。
陶苓與她相視一笑,從善如流,“說的也是呢。”
若是守規矩剛才便不會遲到了。兩人一唱一和,鬧得柳曼更加沒臉,沒等宴會正式開始便借口身體不适離開了。
“禪月——離眠——”
悠揚的歌聲伴着琵琶響起,即便是不懂樂理的人也能樂在其中。
讨厭的人走了,陶苓再度回複吃吃吃模式,桃兒本想上前給主子布菜,就見皇後自然的用筷子夾了幾樣王妃愛吃的菜,面上竟有幾分淡淡的寵溺。
“靴靴,”陶苓鼓着腮幫子道謝,就見皇後娘娘臉上有幾分回憶,“娘娘怎麽不吃?”
皇後搖了搖頭,“沒什麽胃口,看你吃就挺好的,”她笑了笑,終是月色太好,忍不住說道:“你很像我妹妹。”
這是要開始講故事了?陶苓咽下東西,做出洗耳恭聽的樣子,卻沒等到故事。
“三月社日在即,皇帝祭天我負責收集百家之物,可是你看我這肚子,”皇後摸了摸,擡眼道:“你幫我去可好?”
皇後臉上有淡淡的為難,陶苓雖有些疑惑,但還是應了下來,聽着不難的樣子。
皇後欣然一笑,“到時候我的宮女會和你一同前往,放心。”
她正想再給陶苓夾點東西,就見陶苓似乎想起來什麽似的,從懷裏掏出了一個小荷包。
“差點忘了,”陶苓獻寶似的打開,從裏面小心的拿出一塊雕刻的極為精致的玉鎖,“長安寺求來的,保小朋友平安。”
她輕輕的放在皇後柔軟的掌心,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鼻子,“也不知道送啥,就只好送這個了。”
桃花宴每個參加的人都會給皇後送點東西意思意思,陶苓找了整個庫房都沒有滿意的,聽聞長安寺這祈福玉很是有名,趕緊求了一塊打成了玉鎖。
手心的玉似乎還帶着眼前之人的體溫十分溫暖,皇後眨了眨眼,低聲喃道,“這玉可不好求吶。”
陶苓嘿嘿一笑,是不好求,不過錢是萬能的,陶苓又添了些自己的體己,親自找師傅誠心說了一番,就拿到了手。
皇後的眼裏閃過複雜,她低聲道謝,分外珍重的收回了懷裏。
冗長的宴會卻并不無聊,月上柳梢後,陶苓才坐車離開了皇宮。
宮殿內,玉梅用熱水仔細擦了擦皇後的腳,見她盯着澤王妃送的玉出神,忍不住出聲,“娘娘可要……”
眼底閃過幾分掙紮,徐晴秋輕聲問道:“玉梅,我是什麽身份。”
玉梅手腳一停,立馬跪在了地上,“大旬皇後。”
是啊,她是大旬皇後,是皇帝的妻子。
“不必,按原來行事罷。”
更深夜重,玉梅看了眼床上隆起的孤單身影,她輕手輕腳關上門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