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日頭有些熱了,百姓就好茶水,一往這茶館一坐就是一天。
這日京城最有名的茶館裏,說書先生方百萬抿了口茶水,往周圍正凝神細聽的觀衆們一瞧,笑着掃了興。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曉。”
小二賊兮兮出來讨賞錢,每每被打斷的觀衆老爺不高興了,有幾個嚷嚷着就要吃白食。
這怎麽行,掌櫃的出來打圓場,好生好氣勸下了觀衆們,對方百萬就是一頓教訓。
只見這留着兩撇小胡子的說書先生這才不情不願的加了點戲,他臉色一變,看了眼南街的方向,有些神神秘秘,“那我就再說說最近知道的一件皇家秘事吧。”
說書先生的話半真半假,但聽客們就愛這種沾點權貴的花邊新聞,聞言頓時坐下嗑起了瓜子。
哪知這事卻不是平日裏那家皇親貴戚又當街強搶民女的戲碼了。
只聽方百萬壓低了嗓音,“卻說京城一穩婆撞上了一位乞丐,越看那面相越神似當初在寧王府接送的一個娃娃,但後面說那孩子夭折了,沒想到會再出現——”
他話未說完,有人立馬打斷,“你淨胡扯,若是王府的孩子怎麽會是一個乞丐。”
“這其中曲折我不清楚,聽說那西街當鋪的老板确實收過一個玉穗,好像就是那乞丐實在活不下去的時候典當的。那成色不是一個普通人家可以擁有的哦。”
方百萬捋捋胡子說了另外一個佐證的消息後,就閉口結束了今天的活計。
有人若有所思,有人搖頭嗤之以鼻。但不論如何,一個乞丐翻身成為權貴的故事總是惹人眼球的。
京城裏的那位年輕乞丐受到了越來越多明裏暗裏的注目。賈凡隐有所感,暗暗欣喜。哪怕每天住破破的屋子裝乞丐也不覺難熬了。
“這面相越看越有點像那老寧王哦”
“是啊,是啊,你看看這體格,也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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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這夭折不會是……”
幾個婦人悄悄嚼舌根,拎着菜籃子越走越遠。
唐寒天遠遠看着乞丐窩前面的行人,貌似路過,實則看熱鬧。
想必沒多久,這傳聞就能傳遍京城了。他輕輕一笑,從懷裏拿出一包銀子往後一抛。
方百萬笑眯了眼,趕緊接住就猛親了一口鼓鼓的荷包,“公子若是還有這樣的活,還找我方百萬啊。”
“少不了你。”
兩人的對話在小角落裏無人得知,但事情似乎正如預料般穩步前進。
自從太後走後,突然有些空落落的陶苓迷上了裝飾王府,不是給一塊空土地擺上一盆盆栽,就是給欄檐上挂些王爺帶回來的新奇小玩意兒。
這會兒她就看這陡峭的臺階不太爽了,想到王爺每日來往,這麽多的臺階走路實在不便,就大手一揮,叫了師傅來統統填成了緩坡。
陶苓正吃着茶點監工呢,不速之客來了。
自從上次利落收拾了陶太傅留下的嫁妝,每月那管事老郝,都會老老實實的送來三家店鋪的利潤。
原東家方娘坐不住了,提着些小禮品就親自到了澤王府。
“苓兒~”
方娘一進花園就扭着腰撲了過來,陶苓屏住呼吸笑着和她擁抱了一下,暗自退了一步,那濃郁的脂粉味兒才散了些。
她平日裏若是不出門就不化妝,此時素面朝天,單就年輕透潤的好顏色便是方娘拍馬都趕不上的。
眼中的嫉妒一閃而過,想到此行的原因,方娘的笑意更是不達眼底,“果然當了王妃就是好,苓兒的氣色都要貴氣了幾分,這錦衣玉食的,可不像陶府那般寒酸喽。”
這話就有幾分賣慘的意味了,任何與錢相關的事,守財奴陶苓的雷達總是很靈。她甜甜一笑,好似不知深意般低下頭,“都是桃兒她們照顧的好罷了。”
方娘的嘴角一抽,原本也沒指望她這便宜女兒能聽懂。看了眼周圍的林嬷嬷,桃兒等外人,她淡淡一笑,“我想和王妃說些私人體己的話。”
談錢麽,總不能在下人面前。陶苓倒是希望方娘再不要臉面一些,但聞言也只好給林嬷嬷她們使了個眼色。
無關的人走了,方娘也不顧得掩飾一下了,一開口就是柔柔的質問,“苓兒你怎麽派人把郝掌櫃的位子頂了?郝掌櫃怎麽着也是我們陶府的老員工了,這店鋪他什麽都熟,你這樣是寒了他的心呀!”
這話說的,仿佛一心只痛惜鞠躬盡瘁的老人被虧待,半點不提背後的小九九。
反正在方娘的面前她還要保持人設,陶苓索性當聽不懂,眨了眨眼天真的回,“沒呀,郝掌櫃忙的連來王府報賬的時間都沒有了,我只是多給他幾個幫手罷了。”
方娘一噎,不去報賬的原因自然是少給一個月的盈利了。她狐疑地看了眼陶苓,總覺得自己這個“女兒”在諷刺她。
被自己的“母親”這樣看,陶苓理所應當的委屈了,她撅了撅嘴,小女兒十足的扭過頭,“我做了好事你還怪我。”
方娘趕緊哄了起來,心中十分懷疑老郝對她描述的當日場景,怎麽也不像能士氣淩人起來的姑娘。
當日那麽強勢後,陶苓就想到了會有今天,她倒也不是沒有準備。
只見勉強被哄好的王妃悄悄看了眼退到遠處的林嬷嬷,小聲的說:“內印還在那老巫婆手裏,她仗着太後的身份執掌着內務,我那日在郝掌櫃那就是做戲給她看的,這樣她才不敢糊弄我。”
說完陶苓憨憨一笑,“方娘你教我的,我可沒忘。”
這一番話說的方娘啞口無言,陶苓回娘家那日她确實提過這種方法,哪知道這小祖宗使到她的招財鋪裏了。
她咬了咬牙,仔細想了想長遠的利益,平複了呼吸,只是還有些不甘,“那賬本?”
“賬本?唉,我哪看的懂呀,我那日不過随便說了個油頭,哪知郝掌櫃就急了,”陶苓把玩着桌上的茶杯,一臉不學無術。似乎也不知道這郝掌櫃慌了代表什麽。
方娘心一緊,有些尴尬的撇過臉。
這可是整整三家最富的店鋪,那老頭任憑她吹了多少枕頭風也不改遺囑,硬生生要把錢從她方娘手裏奪過去。
她哪裏能肯,便和老郝合計着做個假賬本糊弄糊弄這傻千金,哪知……
一口郁氣不上不下,從陶苓的角度看去,方娘的臉都快紫了。她心裏暗笑,此事誰也沒她王妃占理,不翻臉都是看在原女主的人設上了。
小亭子一時安靜,緩緩湧動的湖水似乎平息了某人的不甘。
方娘扯起親切的微笑,提起了另一樁事,“還記得你林叔嗎?他兒子今年落榜了,這不,托我給你向王爺美言幾句。你也知道你那堂哥,很有才華的!”
很有才華,卻考不過試,還真是有點才華哦。
陶苓心裏吐槽,面上卻是很關切的神情,“這樣啊,那我和王爺說說,”她笑着接過那封舉薦信打開掃了眼,好嘛,妥妥一堆溢美之詞,就差王爺填個姓名和職位了。
陶苓答應的快,也在方娘意料之中,若是這事成了,她方娘也算是有了自己真正的靠山。溫柔的拍了拍陶苓的手,方娘擺上了母親的樣子,“那就好,都是自家人,若是王爺能安排的高一點也是為自己添利。”
空手套白狼,還想套大的。陶苓上下掃了眼手上空空如也,連個禮也不送就想走關系的方娘着實是佩服。
要說這臉皮大還是她大。陶苓點頭應下,送走了美滋滋的方娘,轉眼就吩咐林嬷嬷把信燒了。
大旬徇私枉法以權買官是重罪,她要是幹了,王爺就等着提前退休吧。
火光裏信慢慢變成灰燼,陶苓滿意地摸了摸下巴,不是她小題大做,雖然大旬并非沒有這樣的事,大家大多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她可不敢相信王爺的運氣,還是老老實實不給他添麻煩最為穩妥。
“行了,我們去做糕點吧,王爺一會兒該下朝了,給他墊墊。”
陶苓興沖沖地奔向廚房,她最近學了新的點心,正是興頭上,沒一會兒就要去練練手。
桃兒幾人無奈一笑,随後跟上。
皇宮裏早朝剛剛結束,大臣們魚貫而出,旬澤因為走路速度慢,走在後端。
為首的旬渝平日裏都要昂首闊步一馬當先,此時卻反常的走在隊中。
原本還在悉悉索索讨論着八卦的兩位中臣,見渝王湊了過來頓時噤聲。
倒底還是晚了,聽了只言片語的渝王嘴巴一張,頓時嚷道:“什麽!我寧叔還有一個兒子?”
旬渝的臉上又像是驚奇,又像是幸災樂禍,總之就不像是好事的表情,嘴快的兩位大臣對視一眼,心道不好。
京城裏的事大家都有耳聞,沒誰敢當着面說出來,一時目光紛紛看了過來。
“沒有沒有,都是些沒有根據的傳聞,屬下就是胡亂一說,不能當真的,”其中一位侍郎倉皇搖頭,拍了拍自己的嘴,無比懊惱。
另一位怯懦的點頭,連聲附和。
兩人一看就不想鬧大,旬渝眼睛一轉,哪會輕易放過。他十分關切的看了眼默默走在後頭的旬澤,喊了一聲,“阿澤,咱們皇家的血脈哪能留在外頭,你可不要因為自己的私心,就罔顧祖宗規法啊。”
那兩位大臣腿都軟了,旬渝這般口無遮攔,不管事實真相如何,若是澤王名譽有一點點損害,拿他們倆開刀就完了。
隊伍慢慢停下,似乎在等澤王的反應。
緩緩走到隊中的旬澤這才聽見般擡起頭,“若是如此,臣弟定不會罔顧人倫。但就怕是有人故意為之,要壞我澤王府名聲啊。”
澤王清冷的聲音在安靜的宮牆間清晰可聞,頭一次有了針鋒相對的銳利。衆人看着他身側握緊的拳頭,恍然大悟,兔子急了也是會咬人的,尤其是扯上血脈宗親一事。
這不緊不慢的回擊,更襯得渝王咄咄逼人,一時不少大臣反而更相信那傳聞不過子虛烏有。
渝王此等做派,丢人。
林太尉冷哼一聲離開,以他為首的老臣也紛紛離去。
旬渝看着旬澤眼中淡淡的嘲諷火氣直冒,又是這副嘴臉,又是這副嘴臉。
旬澤理了理衣服,繞過擋路的人繼續往宮外走去。
留在原地的人氣的跳腳,“旬澤你給我等着!”